戰場。


    勇武者功名的歡樂所,怯懦者死亡的憂傷地。


    雖然勇武和怯懦是相對的,但自願踏上戰場的人,最不懼怕的就是死亡。


    當然,敢於直麵死亡不代表願意去死。有一柄鋒利的武器就是極好的,要是再來一身堅固的甲胄那就更好了,若是再有一身不俗的武藝便再好不過了。


    很顯然,這一切張遼都有,而且還都是上上之選。


    從馬上下來,張遼帶領著一營人馬快速奔向了城牆。


    將軍的出現極大鼓舞了士氣,一聲聲響亮的口號出現在戰場各個角落,仿佛獲得了勝利,劇縣已經被他們掌握在手裏一般。


    事實上這麽做真的很蠢,張遼不騎馬就是為了目標不太明顯,結果這麽一喊,城牆上的守軍立刻注意到這裏。


    可這又有什麽辦法呢?將士們真的是為了迎接他嗎?恐怕更多的是堅定自己的決心而已。


    好在現在城頭一片混亂,張遼隻需要注意一下冷箭就好。


    說到冷箭,果然數枚箭矢朝他飛了過來!


    張遼倒也不慌,抬起手臂擋在麵前,硬生生受了這幾箭。他們這些將軍的甲胄都是特製的,紮甲裏麵還罩了一層鎖子甲,根本無需擔憂這些。


    隻是手臂後張遼卻眉頭緊皺,射向麵門這一箭有點問題,自己的鎧甲被射穿了。


    出現這種情況就有些麻煩了,要說鎖子甲沒有卡住箭頭還情有可原,畢竟就連王弋身上穿的由浦沅親自鍛造的都被呂布射穿了,幽冀能射穿鎖子甲的將領並不少。


    但臂甲是由整個鋼板鍛造的,想要射穿根本不可能,整個幽冀張遼隻知道兩個人能做到,一個是趙雲,另一個就是太史慈。就連他自己都不行,劇縣居然有這種高手?


    抬起雙眼,張遼從手臂和頭盔的縫隙中看了城牆一眼,發現城牆上站著一個帶著麵甲的將領,手裏拿著一柄大弩。


    弩……


    難怪有此等威力。


    張遼放下心來,心道那柄弩應該是個好東西,不然也不會有這麽大的力量。


    不過張遼並沒有掉以輕心,弩的拉力越小越好控製,大到一定程度反而比弓箭還難用。看來對方對力量的掌握非常精妙,而且力量不弱,須臾間已經上好另一支箭了。


    可那又怎樣!


    “閃開!”


    張遼長槍一擺,一個健步竄了出去,向最近的那個梯子飛速靠近。


    對方是個很有耐心的人,大弩一直在瞄準,卻一直在找機會。


    終於,張遼來到了梯子前,他一把將前麵的一個士卒扯下來,自己一步便登上了一半。


    此時此刻是張遼最危險的時刻,身體懸空幾乎沒有地方躲閃,整個人就是個靶子。而且離得這麽近,躲也躲不過。


    果然,對方毫不猶豫的扣動了弩機。弩箭如一道黑光,眨眼間便來到了張遼麵前。


    然而張遼等的就是這一刻,他賭的是對方身手非常好,武功不弱。


    張遼賭贏了,他從中箭到登上城牆,隻有這麽一個機會,他相信對方一定會抓住這個機會,對他一擊必殺。


    所以張遼踏上梯子的腳根本就沒踩實,甚至就隻是輕輕沾了一下。


    下墜的重力讓張遼不出任何意外的躲過了這一箭,等他落到地麵的時候就知道對方沒機會了。


    一步半梯,兩步蹬城。張遼左手揮劍,右手舞槍。整個人隱藏在守軍的人牆後麵,不露半分視野。


    那些西園軍弩士可就倒了黴了,張遼完全就是貼身肉搏,根本不給對方拉開距離的機會。


    有些弩士想要豁出性命纏住張遼,給隊友創造射擊的機會。


    然而張遼就跟塊膏藥一樣,貼上了就甩不掉。身形又好似泥鰍,滑不留手抓也抓不住。


    而且張遼的兵器也算是一個獨門兵器,鐮鉤槍將人拉過來,再用長劍去捅。他還不一下子將人捅死,拉倒身前當擋箭牌。弩士們放箭怕傷了同伴,近身又打不過,氣的破口大罵。


    張遼也是個好脾氣的,也不還嘴。你打我,我捅死你。你罵我,我依舊捅死你。找到機會拉過來一個上去就是一劍,一點兒都不客氣。


    漸漸的有人察覺不對了,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個拿著大弩的將領。他一直沒找到一擊必殺的機會,有些擔憂戰局,便抬眼觀察了一下。


    這一觀察不要緊,將領驚愕的發現守軍正在節節敗退,新來的這批人實力非常強,自己麾下的弩士根本不是對手。


    怎麽可能是對手,閻崇可是張遼從最底層層層選拔上來的親衛營校尉,他手下的那一營就是張遼的親兵,戰鬥力會弱?


    而且張遼其實很崇拜王弋,很多時候不自覺都在模仿王弋的作風。就比如挑親兵這方麵,射聲營人人都會行氣,那他的親兵也必須人人都會行氣。


    行氣的天賦畢竟有強有弱,張遼想要解決眼前這些人其實很容易,但他必須要為自己的衛隊爭取時間,等他們上來將城頭上的守軍一鍋端了。


    現在閻崇已經帶人上來了,正在為後續部隊清掃戰場。


    這幫人的實力真的很強,說砍瓜切菜那可能過分了,但對上那些西園軍弩士最差的戰損也能達到一比五,有些厲害的小隊甚至能做到無傷。


    “攻!”


    張遼迴頭看了一眼,從擋在前麵的士卒身體裏抽出長劍,火力全開。


    鐮鉤槍這次不再勾取甲胄,而是猶如一條黑色詭蛇,穿梭在人群的縫隙間,用裸露的獠牙咬住對方的脖頸,收取著一條條的生命。


    那名持大弩的將領本想借這個機會射殺張遼,可這時候他才發現張遼的武藝遠超他的想像。


    他見過最厲害的人大概就是顏良和文醜了,可顏良、文醜習慣於一力降十會,用的都是勢大力沉的招數,根本比不了張遼這般精妙。


    遭了……


    這是他腦海中唯一的想法。


    弩士正在被屠殺,而張遼也越來越近。擁有這種武藝的人,整個守軍都無法找出一個抗衡之人。


    將軍危險!


    “撤!”


    將領大喊一聲,吩咐自己手下迅速向城門樓撤退。他是淳於家的家將,劇縣守不守得住跟他沒關係,他必須要保證淳於瓊的安全。


    張遼怎麽可能讓他們跑了?見到開始退卻的弩士,他大喝一聲:“閻崇,突擊陣型!”


    “趙二!李丙!”閻崇聞言立即喊過兩人。


    好一個趙二,生的虎背熊腰,九尺有餘,身形不弱典韋!


    另一個李丙卻異常敦實,身高腰圍幾乎等同!


    這兩人全部手持大盾長槍,聽到唿喚後立即跑了過來。


    趙二奔跑間順手從地上又撿起兩根長槍,三柄同時抓在打手之中,蠻牛一般朝張遼指的方向衝去。


    李丙身著一套特殊的甲胄,全部都是由鋼板打造。放下麵甲後,整個人像個地龍一樣,悶頭直挺挺的往前跑。


    其餘持盾的親衛立即跟上,左右護持著長槍兵和弩手,鋒矢一般插向了那名將領的位置。


    這一路上趙二手上的長槍猶如串糖葫蘆,上麵紮滿了人。即便如此,趙二依舊靠著蠻力向前推進,速度絲毫不減。


    當然減不了。他長槍下麵就是李丙這坨鐵疙瘩,幫他擋住了絕大多數傷害不說,但凡有不避讓的都被他一頭頂翻,被後麵的人踩成肉糜。


    張遼就跟在兩人身後,眼神死死鎖定那員將領。隻要對方有抬手的動作,他就同樣做出迴應,防止對方將自己兩個開路先鋒射殺。


    二十步……


    十步……


    五步……夠了!


    “趙二閃開!”


    張遼大喝一聲縱身一躍,踩著李丙的肩膀直撲過去。


    那名將領根本沒想到有人居然敢這麽做,要知道五步的距離對於張遼來說確實很近,但對於他來說同樣很近。


    在麵對他這種級別射手的時候,滯留在半空中是最愚蠢的決定。隻要他抬手一箭,張遼必死無疑。得虧自己用的是弩,要是弓箭的話,飛撲過來的時間足夠他射出三箭!


    麵甲後笑容忽然有些嗜血,將領沒有任何猶豫,抬手就是一箭。


    然而也正是他用的是弩,張遼才敢這麽做。


    隻見張遼忽然伸出鐮鉤槍,直接勾住弩臂,將其挑飛。


    改變了方向的大弩最終還是射出去了上麵的箭矢,箭矢穿過一個弩士的身體,直挺挺釘在了李丙的頭盔上。


    這柄弩果然不同凡響,強大的力道直接將李丙震暈,兩眼一翻栽倒在地。


    再看張遼,落地之後貫胸一劍,迴轉鐮鉤槍勾住對方脖頸,狠狠扯下!


    武將之間的算計沒有文人那般大氣,但輾轉騰挪之間就必須分出生死。


    那名將領人頭落地,來不及說出一句話,甚至連名字都沒有機會報出來。


    張遼也沒有再做糾纏,連首級都沒有收取,帶著人直逼城門樓。


    最終他見到了淳於瓊,這個決定這場戰鬥勝負的關鍵人物。


    張遼心中一時五味雜陳,想當初自己去並州投軍,想見丁原一麵都是奢望。而這個淳於瓊當年可以不將丁原放在眼裏,甚至丁原想見他都必須走門路。


    說來也是好笑,這才過了多少年?曾經的少年已然成人,但曾經仰望的存在卻在自己麵前如同敗犬。


    “降,或者死。”


    張遼沒有廢話,不過依舊給了淳於瓊選擇。


    淳於瓊卻不慌不忙抽出長劍,淡淡的說道:“你今年不過二十多吧?古有廉頗老而彌堅,我不及廉頗,但還不至於揮不動劍!”


    淳於瓊說罷,長劍直刺張遼胸膛。


    說實話,淳於瓊的劍法相當精妙。畢竟是有傳承的大家族,文韜武略不是其他人能比的。


    可惜他用的是劍,幽冀最不缺的就是劍術高手,全天下劍術最精妙的兩位都在王弋手下,他們這些幽冀的將領應對劍術簡直得心應手。


    麵對襲來的長劍,張遼舉槍抵擋。左揮右擋之間,不出三招張遼已經明白淳於瓊的劍法了。


    淳於瓊的劍法在於法,一招一式過於拘泥於形式。揮劍的角度必須到位,身形一定優雅。


    對於這種劍法張遼很是不屑,世家公子習得防身不錯,用在戰場上簡直可笑。


    對於這種人張遼也沒有客氣,一個錯身之間抬腳踹到對方腳踝,將其踹翻在地。


    抽槍瞄準,目標後心,用力紮下!


    一套動作行雲流水,仿佛經過無數次演練一般。


    “十九。”張遼低聲說道:“我今年十九。”


    淳於瓊跪在地上,看著胸口的槍頭苦笑道:“後生可畏……看來……真的應該畏啊……”


    張遼抽出槍頭,一鉤斬掉淳於瓊都首級,拿在手上大喝:“賊將已死!爾等速速投降!”


    其實張遼說了一句廢話,在那名用大弩的將領決定撤退的時候劇縣守軍已經崩了,現在還在抵抗的人都是些殺紅了眼失去理智的,這種人要麽強行製服,要麽幹掉了事。


    而且郭嘉已經帶著大部隊開始朝城池移動了……


    張遼吩咐閻崇收拾降卒,自己去找到了那柄大弩。王弋是他見過最注重裝備的主君,可就連王弋都沒弄出這種東西,袁紹是怎麽弄出來的?


    這種弩真要是裝備幾個營,那甲胄還有什麽優勢可言?


    進入城池之後張遼便找來了郭嘉和孫福,幾人共同研究了一下。


    青銅的弩身,獸筋弩弦。除此之外幾人什麽也沒看出來,直到夏侯蘭看到後才知曉了答案。


    能成為軍正的人首先自身三觀就要很正,夏侯蘭看到這柄弩非常氣憤,黑著一張臉說道:“這是秦弩。”


    “秦弩?”郭嘉一臉不可置信,秦弩的大名他在古籍中聽說過,可再怎麽厲害也不能這麽厲害吧?要是秦國當時裝備的是這種弩,那早就掃平六合了,還需要好幾代人的努力?


    夏侯蘭見狀解釋道:“不是製式的,應該是某個武勳貴族特製的。從上麵的鏽蝕痕跡看,是個隨葬品。袁紹這個混蛋,也不知道從哪裏挖出來的,不為人子的東西,怎麽不去掘了自家祖墳!”


    看到火氣旺盛的夏侯蘭,郭嘉也不敢反駁。不過還是問道:“你怎麽這麽清楚?”


    “廢話,我姓夏侯!”夏侯蘭翻了個白眼,無奈的說道:“我們夏侯家……算了,你就知道我們也是有傳承的就行了。還有,給你提個醒。我那族叔手底下那幾位姓夏侯的都是武將,可你也別覺得他們真就是完全的武將。他們……唉,脾氣不太好。你以後若是對上了,留條命吧……”


    往常都是郭嘉求夏侯蘭賞口酒喝,難得這次夏侯蘭求道他頭上,郭嘉頗為大度的說道:“死了我不管,抓住了交給你處理如何?”


    “放肆。”夏侯蘭臉色一沉說道:“我效忠主公,當然是由主公處置!郭奉孝,注意你的言辭!再敢胡言亂語,小心我參你一本!”


    說罷,夏侯蘭轉身就走。


    郭嘉撇撇嘴,心道這些世家真是別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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