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天下士人朝思暮想的聖地。


    來到這裏就能做官,來到這裏就能出人頭地,來到這裏就能成為人上人。


    然而,很多士人來到這裏之後才發現,才華是這裏最不缺的東西。甚至可以說才華都是狗屁,苦讀十載不如四字:三公門生。


    繁欽就是對洛陽失望透頂,他見證了董卓短暫的統治,見證了袁家齷齪的擴張。終於他等來了曹操,他無比堅定的相信曹操會見識到他的才華,曹操會需要他。


    在陳琳和禰衡隔空對罵的時候,他一篇又一篇的文章送上去,隻求被曹操看中。


    事實卻結結實實打了繁欽一耳光,曹操每天政務都忙不完,還要和洛陽中遺留下來的官員們鬥智鬥勇,根本沒時間看那些民間呈上來的東西。


    繁欽等了又等,最終他很確定自己的文章打了水漂。因為大將軍府的一個仆役見他可憐,偷偷告訴他那些文章早就被燒了。


    才學終究敗給了現實,無奈之下他隻得找關係做官了。


    當然,繁欽並不是沒有關係,甚至可以說他的關係很硬。他是潁川人,以前一起玩耍的小夥伴名字分別為趙儼趙伯然、辛毗辛佐治、杜襲杜子旭以及陳群陳長文。


    是的,他的小夥伴兒就是潁川四大名士。之所以他不怎麽出名,一來是他不怎麽喜歡名聲,二來他有自知之明,覺得自己不及那四位很多。


    那四位都是治國的賢才,聽說辛毗是王弋麾下重臣,陳群更是曹操手下的後勤大總管。而他擅長文章,也隻擅長文章。


    辛毗曾邀請他去冀州輔佐王弋,可前有荀悅這種十二歲解讀《春秋》的奇才,後有當世經學第一人鄭玄,更有蔡邕、馬日磾這種超級前輩。就算他文章做的再漂亮,也終究是他人陪襯。


    其實繁欽也不想成為某方勢力文學上的領頭人,他看中曹操也是因為曹操手下文章寫得好的隻有陳琳,他隻求給陳琳當個副手就行。


    站在署衙前徘徊良久,繁欽始終下定不了決心。以前的好友如今隻能讓他仰望,他真的沒什麽臉麵去求人家給自己賞個官做。


    然而一家老小要養活,不做官他也做不了別的。


    就在他準備放下臉麵的時候,一輛馬車來到了署衙前,裏麵下來了一名女子。


    繁欽止住腳步有些好奇,這裏可不是一個女人能來的地方,對方什麽身份?


    等對方進了署衙後,繁傾湊到守衛身邊問道:“請問剛才那位女子是什麽人?為何能隨意出入這等重地?”


    繁欽以為自己夠客氣了,畢竟他是個讀書人,對守衛都願意用“請”這個字了。


    可守衛根本不願意搭理他,這樣的落魄文人洛陽多了去了,別覺得自己是個士卒就要有問必答,不配懂嗎?


    繁欽沒有等到答案,有些急躁的說:“問你話呢,官服重地女子怎可隨便出入?”


    “滾!”


    守衛冷哼道:“再不滾拿你下獄。”


    “憑什麽?”繁欽不幹了:“我又沒違法亂紀,問你個問題怎麽了?”


    “快滾,不然說你強闖署衙,殺了你都不需要擔罪責。”守衛也是好心,他覺得眼前這個書生可能讀書讀傻了,這種事還不是他們怎麽說怎麽是?


    “你怎麽能……”


    “唉唉唉!吵什麽啊!”一旁車夫湊了過來,一把夾住繁欽,順手將個小布袋遞給守衛笑著說道:“這不巧了麽,這是我同鄉的二傻子,求學的時候得了失心瘋,你就當沒看見如何?算是請諸位吃酒了。”


    守衛也沒管同鄉為什麽口音不同,但大家族中的狗都比自己地位高,更何況一個車夫呢?剛剛那位可不好惹,拿著大將軍親筆手令絕對不是一般人。


    “趕緊帶著。”守衛揮了揮手,心道大家族出來的就是不一樣,隨便出手便是他一月餉銀。


    “好嘞。”莊行一麵打著哈哈,一麵手臂略微用力,讓繁欽不能說話卻又不至於窒息死掉。


    兩人來到一旁的小巷,莊行匕首抵在繁欽肋間,低聲問道“誰派你來的?”


    莊行現在很煩,出門的時候他就發現有人盯梢,原本以為是曹操的手下,誰能想到居然不是。若真是曹操手下,不應該不知道蔡琰的身份,沒必要這麽好奇。


    繁欽現在想死的心都有了,心道自己這不是沒事兒找事兒嗎?他光以為陳群當了官之後不幹好事,公然召喚風塵女子。想著如果陳群是這種人他就不能與其為伍,沒想到對方的身份不一般。想想也是,風塵女子怎麽可能坐馬車?


    “我就好奇……”繁欽想打個哈哈,可肋間一痛提醒他對方並不好糊弄,隻得如實說道:“在下繁欽字休伯,潁川人士……”


    “繁欽?”


    莊行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裏遇到這個人,他確實知道這個人。明鏡司平時處理的都是和世家有關的事務,辛毗作為辛家家主,自然早就被查了個底兒掉,繁欽在明鏡司也是有備案的。


    眼珠一轉,莊行計上心來,他準備嚇唬嚇唬這家夥,於是說道:“聽說你和辛佐治關係匪淺,他還給你寫過信,舉薦你去冀州做官。怎麽?你可是那冀州王中和派來曹公這裏的細作?”


    “此……此事乃是秘密……不對,我根本不是細作!你是如何得知我和辛佐治關係的?”繁欽大驚失色,他根本沒想到那封私信居然會有人知道。


    “天下之事曹公有何不知有何不曉?帶我取了你的腦袋前去領賞!”說著,莊行就要用力將匕首往前送。


    “且慢!我不是細作!”繁欽趕忙解釋:“我……我確實是來求官的,可我真的沒有想要背叛曹……公?你究竟是何人!”


    “你當然不是細作,哈哈……”莊行輕蔑一笑,他算是清楚這個繁欽隻是湊巧而已,看來那些探子真的是曹操派來的。


    於是他湊到繁欽耳旁低聲說道:“可我是細作。”


    繁欽雙腿一抖,這種事怎麽就被他給遇到了?對方在自己麵前承認了身份,那自己必定是個死人了。


    危難之際繁欽隻能想辦法自救,壓低聲音說道:“壯士,我如何才能不死?”


    “聽說你很會寫文章?曹公……曹公好啊!你覺得呢?”莊行似笑非笑的打量著繁欽。


    “這……這……吾輩文人,怎可汙人清白?”繁欽抖得更厲害了,造曹操的謠?還在洛陽?作死不需要這麽麻煩吧?


    莊行沒有迴答,隻是將手往前送了送。


    繁欽看到染紅的衣服後急忙說道:“曹公好!真的很好!”


    “你們說完了沒!”


    巷子口忽然傳來了一道聲音,莊行看過去發現是那個守衛。


    他眉頭一皺夾著繁欽走了過去,諂笑道:“說完了,說完了。這就將他帶走。”


    守衛皺了一下鼻子,眼睛一下子看向了繁欽的傷口。


    莊行見狀悄悄握住匕首,準備將守衛解決在這裏。


    哪知守衛卻說道:“別在這裏動手,署衙門前影響不好。去北城,那裏最近無頭公案很多,多一個少一個不在乎。”


    繁欽都傻了,他還想著求救來著。莊行心中卻了然,這個守衛怕是將繁欽當作仇家的探子了,自己準備行那滅口之事。


    “酒都喝了,沒點兒下酒菜怎麽行?”莊行又摸出來一個布袋笑道:“我就在給官爺指個不錯的酒肆吧,北城的就不錯。”


    “知道了,快走。”守衛接過錢袋,低聲催促。


    交易在心照不宣中達成,莊行打著哈哈將繁欽帶迴馬車,守衛則在心中感歎,大家族出來的人就是厲害,比他這個小兵要聰明多了。


    聽聽什麽叫北城的酒肆?北城有個屁的酒肆,還不是收到了他建議的毀屍滅跡的地點?


    繁欽是一動都不敢動,他現在隻能責備自己愚蠢和運氣差。


    等到蔡琰從署衙出來見到繁欽後很是詫異,但依舊不動聲色的上了馬車。


    迴去的路上,莊行將剛剛發生的事講了出來。


    蔡琰沒有急著去理會繁欽,而是玩味的說道:“看來這次真的不虛此行啊,我的手下一個個才能超乎想像的強,你也想讓我將你舉薦給主公嗎?”


    莊行一愣,也?是誰做了什麽嗎?韋琮嗎?


    不過他沒有發問,而是低聲說道:“蔡少卿,現在說這些有意義嗎?若是不能活著迴去,有什麽前途可言?”


    “你倒是看得通透。”蔡琰輕笑道:“看來,是時候逼一下你們了,不然誰知道你們還藏了多少?”


    “蔡少卿,大家都是在為主公辦事,沒必要這樣吧?”莊行不鹹不淡的迴了一句,但這句話裏警告的意味就很明顯了,他在提醒蔡琰注意一點,這次可不是公事。


    誰知蔡琰並未生氣,而是同樣輕描淡寫的說道:“你也別忘了,這次我很可能就迴不去了,為什麽挑你們,心裏有點數。”


    很顯然蔡琰很清楚這些人的命門在什麽地方,此話一出莊心心中一凜,他不確定蔡琰是否留了什麽後手,自己家中是否安全。這個女人做事很極端,他不敢賭。


    “少卿明視,我對您忠心耿耿……”


    “不需要。”蔡琰打斷了莊行的表忠心,淡淡地說道:“記住,你是對主公忠心耿耿。曹公?哼,曹公啊……對了,你去通知他們了嗎?”


    “已經通知了,王任想必就要動手了。”


    “嗯,走吧。先將攤子搭起來,然後我們去會會那個趙昱。”


    “喏。”


    繁欽一麵在疑惑少卿到底是個什麽東西,一麵詫異的看了莊行一眼。從言行舉止來看,這個莊行很不簡單,那麽那個王任究竟是誰?他們想要做什麽?


    王任是蔡琰帶來的四個手下之一,其實真要論起來他是王弋的堂兄,還是沒出五服的那種。他的祖父和王弋的祖父是親兄弟,同一個爹媽生的。


    但這件事王任從來不曾提及,自從他跟隨王芷和王克見過王弋後,他就清楚自己的身份很敏感。


    那麽大一份家業誰都饞,可想擁有是一迴事,能打理好又是另一迴事。他的身份很容易被人拿來做文章,而在王弋受傷那段時間,也確實有人拿他身份說事。


    當時那些王家人分成了兩派,一派希望由王任出麵成為家業的繼承人,另一派則堅定不移的站在王弋這邊,認為即便王弋死了也應該由王端來繼承。


    從長遠的角度來說由王任繼承才是最正確的選擇,可惜王任自己是站在另一方的,因為他對未來不抱任何希望。


    是的,他就是一個絕望的人,對所有的時情都抱有絕望的態度,他不相信王弋,更不相信自己。


    不能說是王弋改變了他,但王弋能從那種狀態下活過來,改變了他對王弋的看法,有那麽一瞬間,他真的覺得王弋能成事。


    所以他就成了一個更絕望的人,斷絕了一切社交,加入人人厭惡的明鏡司,成為最得罪人的機構中最無情的那個,將絕望帶給所有敵人。


    他甚至不清楚這麽做有什麽意義,也沒人理解他為什麽這麽拚命。


    好在王任的武藝是那些人中僅次於王克的,而王克又是可以和非暴怒狀態下趙雲過招的人,所以他可以很輕鬆的貫徹自己的行事準則。


    這次的目標是衛凱,官職是禦史而非大將軍屬官。


    這就給了王任一個很好的刺殺機會,因為朝廷的官要迴自己家,而不需要經常出入大將軍府。


    而且這個衛凱有個很不好的習慣,那就是出行既不騎馬也不坐車,他走路還不帶侍衛。


    望著迎麵而來的衛凱,王任將麵巾帶上,直直迎了上去。


    就在兩人相錯之際,王任忽然低咳一聲。


    衛凱自然不會像那些愚民那樣遇到咳嗽的人就急忙躲開,他剛想給對方說哪裏能免費醫治,誰知對方忽然指著他驚唿一聲:“傷……傷……傷寒!”


    衛凱能從對方露出的雙眼中看到驚恐,可剛剛不是他咳的,而是對方咳的。


    周圍的人群唿啦一下散開,那個咳嗽的人也跑入人群。


    望著周圍滿是仇恨和驚恐的目光,衛凱本不想解釋的,但散開的人群並沒有逃走,而是將他圍成一圈,不遠不近的跟著。


    遭了……


    這是衛凱的第一個想法,但他並不慌,這裏離自己家不遠了,君子六藝豈是白學的?


    果然,腦後忽然惡風突起,衛凱一個閃身,一拳將對方打到在地。


    但這並沒有結束,一道身影從對方身後閃出,用匕首一下子紮在了他的腰腹。


    不是一擊,對方明顯是個老手,速度極快的連續數次捅刺,讓衛凱根本沒有反應的機會。


    此時衛凱也看清了兇手,正是那個在自己身邊咳嗽的人。此人現在眼中沒有一絲驚恐,全部都是淡然。


    衛凱張嘴想要說些什麽,但王任不會給他這個機會。身軀向前一步,順手一擊敲在衛凱後頸,然後低著頭鑽入了人群。


    良久,另一個看熱鬧的人壯起膽子,拾起了掉在地上的木棍……


    ps:繁欽確有其人,社交關係也確實很硬。王任當然就是瞎編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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