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戰鬥或許隻要贏了對方便萬事大吉,一場戰爭卻從來不會發生在一城一地之間。


    很顯然王芬就將範陽之戰當成了一場有些困難的戰鬥,但王弋卻認為這是一場戰爭,可以牽動天下人心的戰爭。


    郭嘉派出的使者終於艱難的找到了呂布,這一路可謂是千辛萬苦,十分不易。


    使者本來以為呂布會在五原,到了之後才發現兵敗之後丁原確實短暫在五原停留過,後來又迴到了西河郡的治所離石縣。


    從五原到離石可不好走,並州不僅是大漢的並州,同樣也是南匈奴的並州。


    打家劫舍在這幫人眼中是消遣的手段,殺人放火則是娛樂項目。


    再加上公孫瓚這個瘋子有了董卓的支援之後瘋狂壓榨這些邊民的生存空間,於是涼州和並州就出現了一個非常惡劣的惡性循環。


    公孫瓚有了兵馬去打胡人,胡人沒法生存隻能劫掠漢人,漢人被劫掠了隻能去當兵,兵一多公孫瓚打胡人就更來勁了……


    公孫瓚在幽州的時候就是這麽幹的,隻是當時沒人支持他,都是些小打小鬧。


    現在可好,涼州和並州被禍害的不成樣子,使者能活著從五原走到離石運氣占了很大一部分。


    當然這位使者不僅僅是運氣好,論才智也是卓絕之輩。雖然眼下這個年輕人籍籍無名,可在真正的曆史軌跡中蜀漢陣營裏他可算是大名鼎鼎。


    他就是和費禕、蔣琬等人並列的蜀國重臣陳震。


    陳震來投王弋完全是因為那場短暫的標點活動,他當時從荊州老家去洛陽本想投奔袁紹,機緣巧合下參加了王弋組織的那場集會。


    後來大漢分崩離析,陳震也迴鄉讀了一段時間的書。


    當他在家鄉遇到甄薑商隊的時候想起了那位在眾人之中侃侃而談的少年,打聽了一下幽州的情況後,他便隨著商隊北上幽州。


    陳震到了幽州並沒有去找王弋,而是憑借著自己的能力做了一名小吏。直到簡雍注意到他的才能,將他招入自己麾下。


    這次郭嘉決定勸說呂布自立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任務,簡雍原本想自己去,陳震卻自告奮勇願意擔任這個使節。


    出於對陳震口才的信任,簡雍答應了陳震。陳震也沒有辜負簡雍,經曆千難萬險,他成功見到了呂布。


    “你是何人?找我何事?”呂布不認識眼前之人,更不清楚他找自己做什麽。


    不過呂布在接到通傳後還是見了陳震,來找他還這麽有禮貌的文人可真是少之又少。


    陳震看了一眼眼前的壯漢不禁心中一顫,心道果然不愧是主公口中天下第一勇武嗎?光憑這比張飛都大一圈的體格,武力想來就不會差。


    然而陳震並不害怕呂布,主要是呂布的威懾力太強。於是他笑著說道:“呂將軍,鄙人陳震,字孝起。如今在幽州牧手下聽用。此來正是為救呂將軍性命而來。”


    “放肆!”呂布拍案而起,大聲說道:“你好大的膽子,王弋小兒使詐燒了我數萬大軍,你還敢來!欺我寶劍不利?”


    看著那四分五裂的桌子,陳震毫無懼色,針鋒相對道:“大膽!爾乃何人?是何官職?竟敢直唿州牧大名!是覺得吾主兵鋒不盛嗎?”


    “好好好。”呂布被陳震的的態度整笑了,喚來左右指著他說道:“拖出去剁碎了喂狗!”


    “哈哈哈……呂布匹夫,枉吾主稱你為天下第一勇武,既然要動手何不親自殺我?”陳震被士卒架著卻猶自嘲笑呂布:“吾主可憐爾等性命,不想見你死於亂軍之下,特命我來救你。罷了罷了,我且先去,爾等無頭之魂隨後便至!”


    “住手!”呂布急忙喝止手下,出聲問道:“那王弋……不,王州牧知我姓名?”


    “哼!”


    陳震甩開士卒,沒有迴答這個問題,而是十分不屑的說:“呂將軍因何前據而後恭?速速殺我便是!”


    “這……”


    呂布不知道說什麽好了,現在的呂布還不是那個傲視天下的溫侯,看得起他的人不多。如今好不容易來了個文士,看起來像是來幫他的,也不好得罪狠了。


    這時邊上一員將領來到陳震身邊行了一禮說道:“先生,我等乃是邊州武夫,不通禮數,若是驚擾到先生,先生責罵我等亦可,還請先生恕罪。某聽聞先生說來救吾等性命,不知先生所謂何事?”


    “你是何人?”陳震有些好奇,這員將領很會說話啊,而且也不是不同禮數,禮數很周到。


    “末將乃是丁刺史麾下校尉高順。”高順再次行了一禮,沉聲問道:“還請先生賜教。”


    陳震聞言心中一動,王弋和他說過這個人,據說是員難得的大將。


    從王弋的字裏行間中陳震能聽得出王弋對高順的喜愛,若是能說降他,也算是同時斷了呂布和丁原一臂。


    想到這裏陳震沒有迴答高順的問題,而是緩緩走到呂布身側,忽然一個箭步竄到呂布身後,指著高順喊道:“呂將軍,將其速速拿下!”


    陳震這一手弄得全場錯愕,然而陳震是什麽人,說客最擅長的就是抓住機會。


    “爾等還在等什麽?還不拿下所有非呂將軍麾下的將官?爾等不想活命了嗎?”


    陳震藏在呂布身後,開始接管全場節奏:“呂將軍,要爾等性命的非是旁人,正是丁原丁刺史!”


    “你胡說!”高順拔出寶劍指著陳震說道:“丁刺史乃呂主簿義父,怎會殘害呂主簿?”


    “義父?義有多重?”陳震的聲音仿佛惡魔的低語在呂布耳邊響起:“聽聞丁刺史在攻打我幽州的時候可是派了呂將軍為先鋒,我們一直以為呂將軍是員大將,原來隻是主簿嗎?文不掌兵啊,這義父在怕什麽呢?怕義子造反嗎?”


    “奸細,休要離間刺史父子!”高順提劍便刺,誓要殺了眼前這個狗賊。


    叮!


    高順的長劍在半空中被呂布擋下,他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這一幕,沒想到呂布居然會護著一位挑撥離間的奸細。


    然而高順卻不知道,陳震正好戳中了呂布心中的痛點,他渴望成為武將,成為大將,甚至勵誌成為大將軍!


    丁原卻在埋沒他的才華,主簿是個什麽東西?說好聽點執掌郡縣內各種文書。說難聽的主簿就是刺史的管家,他現在連個官職都沒有,還不如高順的職位高。


    眼高於頂的呂布自然不甘心如此,特別是一州州牧居然承認他是天下第一的時候,他的內心動搖了。


    陳震很清楚此時必須乘勝追擊,不能讓對方反應過來。而身為一名頂級說客,運用信息差來製造矛盾是最基礎的手段。


    “諸位恐怕還不知道吧,丁刺史……哦不,是丁原騙了你們,他根本就是不是什麽刺史。”


    陳震大聲說道:“丁原根本沒有朝廷任命的文書,他正在帶著你們造反!吾主乃是先帝欽命的州牧,爾等攻打吾主和攻打朝廷有什麽區別?有朝一日若將此事公之於眾,爾等都是反賊!”


    “將他們拿下,關起來!”呂布對著幾人使了個顏色,幾員將領守住門窗,大量士卒走進來按住了幾個似乎是丁原手下的將領。


    “奉先!莫要聽他胡言!”高順大聲說道:“此乃王弋小兒的奸計啊!奉先醒醒,莫要被其誆騙了!”


    呂布沒有迴話,隻是示意士卒將幾人帶下去。他還算講義氣,沒有對往日同僚下手。


    轉頭看向陳震,呂布沉聲問道:“先生,我等接下來該如何?去投王幽州嗎?”


    “不。”陳震擺擺手笑著說:“我主覺得將軍乃是當世英豪,必不會久居人下。我主願意與將軍相約會戰中原,一世男兒當展不世雄風,留名青史,生死各安天命。”


    陳震這幾句話說的很有水準,忽悠這些智力不高的武人簡直說到心坎兒上。不僅是呂布,就連他手下的將官也都熱血沸騰。


    然而呂布並不知道該怎麽做,於是追問:“先生,既然王幽州願與我等會獵中原,可我該如何有自己的勢力?”


    欲望的匣子一旦被打開隻會越開越大,永遠無法關閉,陳震等的就是呂布這個問題。


    “呂將軍,天下早就沒有合法的天子了,這天下可以姓任何姓氏,就看你願不願意去爭。”陳震說得高深莫測,他相信沒人能拒絕這份誘惑。


    呂布當然也不能拒絕,他很清楚陳震想要他做什麽,他多少有些於心不忍,畢竟丁原對他還不錯,隻是現在已經騎虎拿下了。


    丁原當然對呂布不錯,拿他可真是當親兒子那麽養。


    深知武力解決不了一切的丁原讓呂布當主簿,就是想讓他多讀書,不求成為當世鴻儒,至少不能在文人身上吃虧。


    後來為了培養呂布,丁原接到洛陽調令的時候都沒有帶著他,生怕呂布在洛陽被人欺負,繼而釀成大禍。


    丁原對呂布可謂是盡心盡力,當一個接班人一樣培養。


    奈何他忽略了一個問題,呂布不僅僅是他兒子,還是一個武將。武將最基本的訴求就是殺敵立功,封妻蔭子。


    陳震在呂布眼中看出了猶豫,他怎麽可能讓呂布猶豫,也不允許呂布猶豫。


    “呂將軍,既然吾主的話已經帶到,那我便不多留了。”陳震行了一禮抬腿就走。


    臨到門口時忽然轉身,對呂布說道:“呂將軍,我觀你是一位人傑,出於個人我給你一個建議。有句老話說的好,書生造反十年不成,你知道為什麽嗎?”


    “為何?”呂布傻傻反問,他不知道這和將要做的事有什麽關係。


    “因為我們這些文人啊,總喜歡考慮。做事瞻前顧後猶猶豫豫,難成大事啊……”


    “魏越、魏續、郝萌、侯成!你等點齊人馬隨我來!”呂布雙眼中透露著冷漠,他將在場的幾員將領全部召集起來準備去找丁原。


    望著火急火燎出門的幾人,被晾在一旁的陳震嘴角露出了不屑,就這種貨色有什麽資格爭天下?他一個外人,就被這麽留在了府裏?


    不過正好,陳震自顧自走向了後院兒,那裏還有一個他想要策反的人呢。


    一路上也沒人理會,陳震在馬棚裏見到了被捆得結結實實的高順。


    他將高順嘴裏的布條扯出來,高順立刻大罵:“賊子!你對奉先說了什麽!他做什麽去了!狗賊!恨不能生啖爾肉!”


    “高將軍,我確實是個狗賊。我是個說客,你可知吾主對說客的評價是什麽?”


    陳震沒有理會高順的喝罵,而是自顧自的說道:“吾主說我們這些說客是天下最卑劣的人,憑借一雙口舌便能挑動天下紛爭,百姓流離失所、民不聊生。同時主公還說說客是天下最高貴的人,以言止戈化解一國危情。高將軍,你覺得我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你就是一個卑鄙小人!”高順怒斥道:“你挑動父子反目,殘害並州百姓,就是個十惡不赦的小人!”


    “挑唆父子反目我承認,可殘害百姓我可沒做。不要覺得我讓他們二人反目百姓就會死,沒有我他們也活不了多久了。”


    陳震慢悠悠的和高順分享著自己的見聞:“我一個文人,從五原來到離石,其中艱辛常人難以想象。或許你可能不知道,南匈奴有些小部族為了活下去已經開始綁架並州百姓養著了。”


    高順神色一滯,低聲問道:“你到底想說什麽?”


    “迴幽州一路艱辛,將軍送我迴去如何?”陳震終於說出了自己的打算:“我確實是在拉攏將軍,不過吾主從不強人所難。幽州曾經比並州還貧苦,你和我迴去看看,此時的幽州是否還是你印象中的模樣?若是不想在吾主帳下聽用,學些治理的手段迴來治理一方百姓也是好的。”


    說罷,陳震摸出一柄匕首,將高順身上的繩索割斷。


    高順揉了揉手腕,神色陰沉問:“你就不怕我殺了你,然後去勸阻二人?”


    “將軍何故自欺欺人?”陳震笑了笑說道:“算算時間,那呂布早就已經到了刺史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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