蹇碩緊趕慢趕還是慢了一步,當他見到劉宏的時候,盧植已經在問候他八輩兒祖宗了,大有掘了他祖墳的意思。


    見到這種情況蹇碩鬆了口氣,心道先生果然算無遺策。


    噗通!


    蹇碩沒有任何猶豫,在大殿門口就跪在了地上,並且一步一步跪走到劉宏麵前。


    蹇碩這一舉動不光是劉宏,就連盧植也嚇了一跳,心道這是要鬧哪一出?


    “陛下!我確實是帶走了盧尚書的弟子,但我一沒打二沒罵,是客客氣氣請走的啊!”


    蹇碩眼神堅毅,語氣也是毫不畏懼,從袖中拿出一本奏折說道:“陛下,這是我記錄下來昨日尚書府內行刺之事的記錄,事無巨細都在其中。若是陛下不信,可以讓盧尚書看看是不是這般。若盧尚書擔心我嚴刑逼供,可以自行去獄中探望自己弟子,看看受沒受半點委屈。我特意命人打掃了一間牢房,連門都沒有上鎖。”


    劉宏讓人把奏折拿來直接交給盧植,他沒看奏折,因為沒有必要,蹇碩本來就是他十分信任的人。


    但是為了剛剛被行刺的盧植,他還是要稍微公正些的。


    盧植拿過奏折看了一遍,一時也不知道說些什麽,裏麵還真就是昨晚行刺的經過。


    這讓盧植一時有些難以接受,心想這幫宦官什麽時候這麽好說話了?這樣顯得他很……


    劉宏也是個人精,一看盧植臉色就知道是怎麽迴事,但是他能怎麽辦?畢竟盧植也是受害者。


    於是劉宏說道:“看來這裏麵是有誤會啊,既然誤會已經解開了,那這事就這麽過去了。蹇碩,你起來吧。”


    蹇碩卻沒有起來,反而直接趴在地上,十分委屈的說:“陛下,我冤枉啊。我等殘廢之人處處被士人名流看不起,四處說我們惑亂朝綱。我們受些委屈沒什麽,但這不是質疑陛下您用人不明嗎?如此,碩請死!”


    盧植聞言臉色一黑,這幫子宦官果然狗改不了吃屎,有個機會就要打壓士人,真是一群該被天誅地滅的東西。


    劉宏當然知道蹇碩想要幹什麽,他也很煩這些士人天天在自己耳邊絮叨。


    但是黨錮才過不久,而且近年來各地總是發生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他需要士人給他歌功頌德,所以劉宏隻能委屈一下自己的身邊人了。


    “蹇碩,盧尚書乃是國之棟梁,大漢砥柱。他說你們的不是,一定是你們做的不夠好,莫要再說了,趕緊起來。”


    劉宏瞥了蹇碩一眼,那意思就是你差不多得了,士人我這裏還用得著,等以後再說。


    蹇碩心領神會,爬起來委委屈屈站在一邊,不再言語。


    劉宏對盧植說道:“盧卿,既然誤會已除,你便去將弟子帶迴去即可。”


    盧植也想趕緊離開這個讓他尷尬的地方,聽到劉宏的話剛準備謝恩離開,然而攪局的人趕到了。


    小黃門進來稟報,說是太傅袁隗求見,要狀告蹇碩無故監禁士子。


    劉宏聞言看向盧植,眼神中全是不滿。他的意思很簡單,就是在質問盧植到底是什麽意思,怎麽還沒完沒了了?非得弄死一個是吧?


    盧植也懵了,他沒找過袁家,也不可能找袁家。他的弟子被抓隻是一件小事,怎麽就能讓袁家知道了呢?


    現在最快的解決辦法就是盧植趕緊謝恩去洛陽獄,將王弋給接出來。


    但盧植不能走,自己一旦離開劉宏身邊,誰知道袁家會借著自己的身份到底捅出些什麽簍子。


    “宣。”劉宏不鹹不淡的說了一聲,他現在有點煩,自己還沒有逛完街,被拉來已經很不爽了,現在還迴不去了。


    袁隗走進大殿也沒廢話,直接細數了蹇碩十條罪狀,每一件砍腦袋都是輕的,加在一起九族死一遍都不夠,得死兩遍。


    劉宏聽完看了一眼盧植問:“盧卿,你怎麽看?”


    “陛下。”


    盧植行了一禮:“既然誤會已經解除,請陛下下旨將臣的弟子放了即可。”


    袁隗是什麽人,一聽這話就知道自己來晚了。


    不過既然來了,總不能空手而歸。於是說道:“陛下,臣建議將盧尚書的弟子招來,問一下究竟是怎麽迴事。聖君不宜隻聽一家之言。”


    袁隗已經想好了,借這個機會弄死蹇碩,逼迫盧植站到自己的陣營裏。


    反正袁隗不怕蹇碩,他老袁家的關係也不在蹇碩身上,袁家在宦官中也是有人的。


    要知道曾經的中常侍袁赦可是汝南袁氏的宗族成員,雖然現在人已經沒了,關係可還在呢。


    蹇碩被袁隗弄得有些措手不及,王弋告訴他怎麽應對盧植的方法很有效,但是沒告訴他會來個袁隗啊。


    不過蹇碩倒也不害怕,因為他確實沒將王弋怎麽樣,帶來就帶來,能有什麽的?


    盧植卻有些坐不住了,他很清楚袁隗這是在逼他站隊。


    如果不借著這個機會幹掉蹇碩,那就是辜負了天下士子,他盧植的名聲……也就隻剩下罵名了。


    可如果真的扳倒蹇碩,那他盧植就成為袁氏一族的人了,將和宦官們形成不死不休的局麵。


    盧植清楚此時絕對不能做出任何選擇,但局勢已經不受他控製了,袁家人開始接手並進行操盤。


    “將那個王弋帶來。”劉宏雙眼微眯,他倒要看看今天這件事能發展到什麽程度,又得死多少人。


    旁邊侍候的小黃門得到命令,出門就要去洛陽獄將王弋帶過來。


    然而他走出殿門剛一轉彎,就被一個宦官拉到一邊,捂住嘴死死按在牆上。


    從轉角陰影處走出來一人,看著小黃門問道:“陛下讓你去做什麽?”


    小黃門見到此人眼睛差點瞪出來,示意按著自己的人鬆手,低聲說道:“趙常侍,陛下讓我將盧子幹的弟子帶來。”


    趙常侍又問道:“裏麵發生了什麽事?”


    小黃門趕緊將裏麵的事講了一遍。


    趙常侍瞥了小黃門一眼:“在這候著,別被人發現了。”


    “是是。”小黃門連忙答應。


    誰是趙常侍呢?在皇宮中能夠被這樣稱唿的人就隻能是趙忠。


    沒錯,就是靈帝話裏張讓是我父,趙忠是我母的那個趙忠。


    王弋在牢房裏躺著,思考著自己的計劃。


    然而不知何時門外出現了一個人,盯著他看了許久。


    不過王弋思考的實在是過於認真,並沒有發現。


    “咳咳。”


    一聲咳嗽打斷了王弋的思考,那人推開牢房門走進來細聲細氣的說:“這是誰啊?待遇這麽好?牢門都不鎖的嗎?”


    王弋一聽聲音就知道是個閹人,於是笑著問:“這位宦官高姓大名?”


    “高姓大名?你倒是有趣,讀書人還有喜歡我們這些閹人的嗎?”


    那人神色古怪的說道:“本人趙忠。”


    趙忠?他怎麽會來?


    王弋有些不解,不過還是起身行了一禮:“原來是趙常侍,這人好與壞不在乎下麵有沒有,閹人就沒有義士了嗎?”


    “不愧是讀書人,說話就是好聽。”


    趙忠指了指王弋說:“走吧,陛下要見你。”


    劉宏要見自己?出了什麽事?身份暴露了?


    王弋心中一驚,麵上不動聲色,心中不停的在盤算。


    不對,應該不是暴露了。按照盧植所說宦官和何進是一夥兒的,如果自己身份暴露,那趙忠隻能是來殺他的。


    可為什麽劉宏要見自己呢?


    雖然王弋也不清楚,但還是要去的。於是說道:“勞煩趙常侍引路了。”


    趙忠揮手示意王弋跟上,自己走在了前麵。


    趙忠為什麽會管這件事呢?原因就在盧植早上的那封信裏。


    盧植借著早朝的機會將一封信交給了小黃門,那封信是讓張讓看的。信的內容是找機會談一件關乎於雙方性命的大事。


    張讓看到信不敢怠慢,盧植是海內大儒,一向看不起宦官。如果他都說是關乎性命的大事,那就一定不小。


    誰知道張讓剛看完信,就有小黃門來告訴他盧植進宮告狀了,狀告蹇碩無故抓了他的弟子。


    張讓不用猜都知道這事兒肯定是蹇碩著急立功辦的,他立刻找來趙忠,兩人一商量,趙忠決定親自來看看,看能不能把這件事給遮過去,別耽誤了真正的大事。


    這才發生了趙忠親自來洛陽獄提人這件事。


    趙忠帶著王弋上了馬車,對王弋說道:“你知不知道你的老師為了救你,在陛下麵前竭盡詆毀蹇常侍啊?”


    趙忠的想法很簡單,他準備先嚇唬住王弋,然後讓王弋按照自己吩咐的說,別讓宦官們的利益受損,也別讓盧植下不來台。


    趙忠的想法很好,畢竟王弋是個少年,再加上他身居高位,氣場強大,內心篤定能唬得住王弋。


    然而王弋怎麽可能被他唬住,他可是敢空手套白狼套甄家和蹇碩的人。


    於是王弋笑著說:“原來如此,想必是陛下招我問詢我被抓的經過吧。既然如此,趙常侍不妨先送我迴一趟盧師的府邸,正巧順路不是麽?”


    趙忠聞言一愣,沒想到眼前這個少年根本不吃他那一套。而且順路個屁啊,洛陽獄在南邊,尚書府在北邊……


    “你想跑?”趙忠斜了王弋一眼。


    “不。”


    王弋搖搖頭:“趙常侍可見過誰要跑還和人說的嗎?勞煩趙常侍親自跑一趟,吃杯酒總是要的,隻是我卻不能陪酒了,有些遺憾啊。”


    “哼。”


    趙忠當然知道王弋話裏的意思,淡淡的說:“這一次我是為陛下辦事。”


    “趙常侍哪次不是為陛下辦事?不過有道是皇帝不差餓兵,喝酒還是得有些下酒菜的。”王弋依舊話裏有話。


    張讓、趙忠這些人和蹇碩不一樣,蹇碩本身就有武藝,喜歡的是權力和兵器。


    趙忠這些人那是真的貪,貪婪的有些瘋狂。


    於是趙忠便讓人將馬車駕到盧植府上,也不管劉宏急著想見王弋了。


    來到尚書府,三張看到王弋迴來有些高興,然而王弋隻是打了個招唿,便從屋內拿了足足十匣金餅就又出去了,讓三人感到莫名其妙。


    王弋將金餅放在馬車裏,笑著說:“些許酒水錢,趙常侍笑納。”


    “沒想到王公子是個有錢人啊。”


    趙忠說話也客氣了很多:“那我便和你講講今日殿中發生的事吧。”


    趙忠將事情經過講了一遍,問道:“王公子可有對策?”


    誰知王弋卻拒絕了,低聲說道:“這個不急,到底發生了什麽我已經猜到大概了。我要和趙常侍說的事另一件事,趙常侍可知道民間對各位宦官是如何稱唿的嗎?”


    趙忠的臉馬上就黑了下來,冷冷的說:“王公子在消遣我?”


    “消遣?不不不。”


    王弋擺擺手:“諸位常侍的名聲在民間並不好,說你們橫征暴斂,放縱百姓魚肉鄉裏。趙常侍,你別怪我說話難聽,諸位的名聲就是如此。不過在我看來諸位的手段真是差了些,簡直就是抱著金飯碗在討飯。搜刮能搜出幾個錢?收禮能收到什麽好東西?得到的實惠少不說還敗壞了名聲。我有個建議,不知趙常侍想不想聽聽?”


    “說。”趙忠的聲音聽不出喜怒,但他已經很生氣了,如果王弋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他就決定幹掉這個不知好歹的家夥。


    “趙常侍,你看看那些豪門大族,他們的名聲如何?但哪個不是富得流油?就比如說這個……”


    王弋隨手拿過一匣金餅打開,看著趙忠說:“這匣金餅是冀州甄家贈予我的,而且還贈了不少,他們的錢是哪來的?”


    趙忠眉頭一皺:“王公子的意思是讓我們向他們索要?不行,不行。那些人影響極大,很容易……”


    “要?為什麽要要?”


    王弋打斷趙忠的話說道:“這金餅是甄家做生意賺來的,他們能做生意,趙常侍你們就不能嗎?”


    趙忠沉思片刻,這確實是一個好主意,可是他們沒有門路也不會做生意啊。


    於是他說道:“王公子,不瞞你說,我們也想做生意,可是沒有人手啊。”


    王弋笑著說:“趙常侍,所以你遇到了我。你們有權力,我有賺錢的方法,剛好我還認識甄家,他們有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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