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她寧可狼心狗肺貪慕虛榮地活著,也不願意迴想這些。


    都說大恩如大仇。


    陸成業沒有成為她的仇人,而她和程佑卻從此形同陌路。


    走到現在,很多事情早已經超出了她能控製的範圍,然而一切又都是從她開始。


    她自己選擇的,便再也沒有了迴頭路。


    壓下那些苦澀難言的惡果,她現在隻想盡她所能幫幫他。


    她抓住車把,卻差點被電動車帶倒,程佑停下看著她。


    她聲音還是微微有點顫,壓抑著:“你知道我現在在誰手底下幹活嗎?海鑫資本,老板是周夷。”


    程佑還是那副平靜的樣子,說:“挺好。”


    “他讓我來找你,讓你迴北城。程佑,我們都往前看吧,既然很多事情已經改變不了,你為什麽不選擇一種讓自己更有尊嚴的活法。”


    “大家不是一路人。”他重複道:“就別再見了。”


    戴婕急切地攔住他,顫抖的聲音裏多了一絲歇斯底裏:“你想要什麽?我都可以補償你,隻要是我能做到的,所有一切的一切都可以.......”


    這一刻她發自肺腑。


    可程佑看著她,卻緩緩地發出一聲嗤笑。


    片刻,他說:“戴婕,咱倆沒什麽關係。你不值得我為你做什麽,所以以後也不用費那個心想著怎麽補償我。當年,我那麽做,隻是因為你告訴我,你是被迫的。”


    戴婕被他那句‘你不值得我為你做什麽’刺的理智全無,或者說自己這麽多年總是自我催眠的逃避在這一刻徹底說服了自己。


    她說:“程佑,你是什麽樣的人,大家都清楚。沒有我,你跟陸成業那樣的人也注定是死敵。”


    “你說的對,所以更沒什麽好愧疚的。”他平靜的好像在說上輩子的事。


    這次,戴婕沒有再攔他,看著那個背影漸漸地消失在夜色中。


    幾年時間,能改變的東西太多了。


    能把一個陳舊破爛、灰塵肆虐的小地方,變成一座高樓林立、古色古香的旅遊小城。


    同樣的,人也會變,會變得懦弱,變得不再執著。


    過去,他做夢都想離開這裏。


    一個黑吃黑的世界,一個吵吵鬧鬧永遠不太太平的家,那時候他總想著,隻要熬過去就好了。


    他總能等到改變這一切的那一天。


    所以他抓住了所有能讓自己變強的機會,那是個哪怕你有三分才華也有人願意用十分的力助你成功的時代。


    他和同窗,曾經一起並肩熬過許多個日日夜夜,可那時候卻一點都不覺得累。


    一個不賺錢的資產模型,他們能弄出十幾種玩法。


    他的老師那時候總愛說,程佑,你是我教過最聰明的學生,但聰明的人往往吃大虧。


    後來老師一語成讖,他也確實吃了大虧。


    其實這個世界從來就不需要你多聰明,做個識時務的人往往比你掙紮著要跳出泥潭來的要輕鬆的多,容易的多。


    可人總有年輕的時候,一腔熱血,嫉惡如仇,性格也拗的像一團繞在一起無法疏散的麻繩。


    程自強入獄半年多,那時候他還不到二十歲,流言蜚語比他想象的還要沉重。


    雖然他知道,自己沒錯。


    可後來,命運也給他上了一節課,讓他碰到了陸成業那樣的人。


    妒你強,欺你弱,笑你無,怕你有。


    捏死你比捏死一隻螞蟻都容易,你骨頭再硬也不是鐵做的。


    其實迴過頭來,看著那些你信任的人,愛的人離你越來越遠,甚至此生再也見不到的時候,就會發現什麽名什麽利都不那麽重要了。


    電動車平穩緩慢地行駛在寬闊的瀝青路上,萬家燈火在他身後緩緩後退,還有那些或輝煌或狼狽的過去。


    唯獨那個夜晚,他全身劇痛,毫無還手之力時,聽到的那句話格外清晰。


    “行了,隔壁岑弘毅在給女兒辦升學宴,你動靜再大點,是想讓陸家的人來收拾你還是想去給岑家的人敬一壺酒?”


    ......


    於此同時,岑妙也接了一個視頻。


    視頻那邊是鬱夏和裴行舟。


    她就知道鬱夏這兩天不聯係她,絕對是在作妖。


    其實,隻要她去找裴行舟隨便打聽打聽,就能猜到那個男人是誰。


    果然,如她所料。


    鬱夏去找裴行舟聊了,當然他倆具體是怎麽八卦她的,岑妙不知道。


    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他倆一定沒少鄙視她。


    鬱夏陰陽怪氣地戲謔她:“我說呢,什麽人把你迷得神魂顛倒,搞了半天你去沙子裏淘金子去了?”


    岑妙撩開窗簾一角,往樓下看了看,什麽都看不見,她隻好返迴客廳。


    “你取笑我?”


    鬱夏否認:“天地良心,我可沒這個意思。我是誇你慧眼識珠。”


    岑妙沒說話,想到剛才那個女人,心情頓時就不好了。


    裴行舟還在單位裏加班,手機放在一旁,一張清雋小臉在小小的屏幕裏顯得格外蒼白柔美。


    他忙著幹活,沒插話。


    “粥,你怎麽還沒下班?”岑妙問。


    裴行舟腦袋還對著電腦:“在整理一個病人的病曆檔案,對了,程哥最近怎麽樣?”


    岑妙漫不經心,還有點吃味兒地說:“他啊,好的很。”


    於是,三個人又聊起了以前的事。


    鬱夏大學那會兒,他們學校離a大不遠。


    她認識的朋友裏也有a大的,一來二去就聽說了程佑,那時候裴行舟抑鬱症好了很多。


    她聽人說程佑這個人不錯,就直接拜托人去問了問,願不願意給一個高三複讀生還有抑鬱症的男生當家教。


    後來,程佑就去了。


    鬱夏跟程佑認識,但也不算很熟,隻是他的事同屆圈子裏的幾個人都知道。


    鬱夏感歎:“如果不是陸成業,他也不至於成現在這樣。”


    岑妙驚訝道:“陸成業?”


    這個人她認識,是陸家的人,不過他們家是被分出去的旁支。


    岑家因為跟陸家有些交情,所以她對陸成業這個人一點也不陌生。


    從小就是個吊兒郎當玩世不恭的惡霸,仗著家世好,沒少欺男霸女。


    聽說陸家當年分家,有一小半的原因還是因為陸成業跟老爺子最疼愛的孫子從小不合。


    ——也就是那個她老爸物色多年,想一舉拉入岑家的謝路迎。


    最後,又因為家族內部出現分歧,所以才分了家。


    “他怎麽得罪陸成業了?”岑妙問。


    裴行舟轉過頭往手機裏看了一眼,然後一邊收拾東西一邊淡淡地說:“聽說是因為一個女生,那女生跟程佑是老鄉,有說他倆是彼此初戀,後來那女生拋棄程佑跟了陸成業。也有說那個女生是先跟陸成業好的,後來又跟程佑曖昧不清,陸成業戴了綠帽,所以才一直找人搞程佑。”


    岑妙想到剛才找來的那個女生,還有白靈下午說的那些話。


    她問:“那程佑坐牢的事,不會真跟陸成業有關係吧?”


    “圈子裏的人是這麽傳的,但也有人說,他當年跟著他上司確實暗箱操作過幾個項目,撈了不少錢。”鬱夏說。


    “那他那個上司呢?後來怎麽樣了?”


    裴行舟嘲諷地笑了笑:“發財了唄。這個世界不就是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嗎。”


    鬱夏歎了口氣:“所以我說,你這是在沙子裏淘金子啊。至於是塊黃金還是塊黑金,那就不知道了。不過,總歸淘的是金子……我支持你把他拿下。”


    說到這,她又開玩笑地拿她打趣:“你該不會......以前就對程佑有點兒意思吧?”


    裴行舟瞥過頭也笑著睨她一眼,然後裝模作樣地開始迴想:“難怪那時候老賴在我家不走,是不是那時候看上程哥的?”


    “......你放屁。”


    岑妙心裏焦躁,爆了句粗口心想:我要是那時候看上他,陸成業他媽的算個屁。


    掛了電話,她更焦躁不安了。


    從她上樓到現在,都過去一個小時了,他怎麽還不打電話也不發微信。


    一個小時不長不短,要說幹點什麽事也不是沒可能。


    岑妙越想越焦慮,拿起手機給程佑撥了個電話。


    “嘟嘟”響了半天,沒人接。


    最後等不到“嘟”聲斷,她掛了電話,從茶幾上拿了車鑰匙就直奔樓下。


    樓下早沒人了。


    夜色寂靜,小區裏驟然亮起一片光,發動機的聲音很小。


    那輛車緩緩開出小區,理智告訴她這個時候她不太適合出現在他家,可她現在就是有理智可又有點頭腦發熱。


    白靈說:至於他倆以後會不會成為男女朋友就不好說了。


    所以她很清醒,她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和必須做什麽。


    哪怕是自取其辱,她也認了,也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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