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院臥房。


    付如絲其實早已經醒了,自從堂兄付玄參和師娘柳娘子走了之後,付如絲就聞到自己在床榻內布置的藥囊的味道,而這味道,能安撫自己的夢魘。


    熟悉、親切,以及相比較於一般香料香甜味不同的、獨特的苦味。


    微微翻了個身,在枕頭下麵摸索一陣,最終拿出一條素色束帶,尾端拴著一個小巧的木雕圓環,似乎是小孩子帶的手鐲。


    隨著時間變化,這小手鐲自然不適合成年女子佩戴,因此被付如絲改成了腰帶配飾,平時就放在枕頭下麵。


    付如絲摸索著這個從小就帶著的手鐲,手鐲上隻有簡單雕刻,還沒上漆,常年把玩下,粗糙的木料早已平整光滑。


    “又想起小時候的事情了,爹娘、兄長、小弟,還有……姐姐。”


    一時之間,如絲覺得自己有點丟臉,自己明明藏的很好。


    原來已經將近十年沒有發病了,明明控製得很好,這麽些年自己明明很少因為小時候的事情再次陷入暈厥,沒想到竟然會因為“武師”一詞刺激起塵封的迴憶。


    “絲兒,你怎麽不像你姐姐,靜下心來跟娘學刺繡女工、非要跟你爹爹兄長學武。”迴憶裏的娘親嘴角微嗔,強壓自己完成手上的活計。


    “絲兒要保護娘親和姐姐!爹爹兄長還有師兄們大家都學武,我不能隻讓爹爹保護!”迴憶裏的自己,童聲稚嫩,“還有弟弟,弟弟也小。”。


    “娘親,”旁邊傳來一陣甜美的女聲,“女紅刺繡什麽的,凝兒來就好,絲兒既然從小就表現出學武的天賦,就讓她跟著爹爹學武嘛。”


    “如凝,你這當姐姐的,行吧……”


    迴憶破碎了,夢境中的下一刻,是法場中的血流成河,是迴憶中也忘不掉的血腥味,是家裏的房子燃起的熊熊烈火,是火燒後隻留下半邊字的武館牌匾。


    一雙柔軟的素手伸了過來,伴著藥草的香味,年輕女子捂住自己的雙眼,並將自己抱在懷裏,傳來藥草的香味,“如絲,別看,跟著付叔叔和白姨姨走。”


    旁邊的傳來一個男聲,“市麵上太亂,一時半會兒查不清楚,目前隻能知道抓人的人不知道武館還有如絲這個小孩子,薇,咱們先帶著如絲走,先迴老家。”


    “沒問題,川穀,我剛才想好了,我們三個裝成一家三口,應該能躲過追兵。”


    迴憶裏,“付叔叔和白姨姨”滿臉擔憂看著自己,而自己並沒有開口,隻是呆滯的望向二人。


    “如絲?你怎麽了如絲?”白薇很臉上滿是擔憂,伸手在如絲眼前晃了晃,又抓起自己的小手把脈,“川穀,你也快看看,如絲這是怎麽了?似乎是受刺激了?”


    “薇,別急,突發狀況,如絲年紀這麽小就看到這些,肯定受不了,先給如絲吃半粒凝心丹,好生休息後再說。”


    又想起那時候的事情了……


    那天之後,自己就跟著付叔叔和白姨姨兩人一起,經過幾個月的跋山涉水、東躲西藏,三人到了付川穀的老家——醫藥世家付家。


    白薇白姨姨花了很長時間安慰自己,目前並不知道自己爹娘惹到了什麽人,趕緊逃離是非之地才是要事。


    自己雖然年紀小,但是一路上顛沛流離自己也想明白了,而且特別理解付叔叔和白姨姨的安排,故而一路上就直接稱唿兩人為“父親母親”。


    跟著二人到了付家之後,自己見到了付川穀的父親——付家老家主付盛。


    為了保密,付白夫婦二人對付家人隻說這孩子是路上撿來的,真實的身份付白夫婦隻告訴了老家主,醫者仁心,在老家主支持下,自己正式成為二人收養的孩子。


    之後,在付家學醫,又過了一兩年,開始跟著郭猛師傅學武。


    明明已經這麽多年,學醫、學武,自己已經盡量去忘記關於當年父母和兄弟的事情。


    付如絲又拿起手中的木鐲,摩挲上麵的雕刻出的淺淺花紋。小時候,自己深夜獨自一人哭泣的時候,也像現在這樣,隻有這樣才能讓自己。


    “最近發生的事情還是太多了呀……”


    起身走到自己的書桌旁邊,上麵放著還是自己之前買到的一本《詩》。熟練翻到當年姐姐最喜歡的那首揚之水。


    “……揚之水,不流束楚。彼其之子,不與我戍甫。懷哉懷哉,曷月予還歸哉?”


    小的時候不知道姐姐為什麽特別喜歡這首,現在自己最親的親人已經不在,自然是“懷哉懷哉,曷月予還歸哉?”


    “絲兒,現在到處戰亂,父親雖然隻是一位普通的武師,總有一天他有可能會被征召上戰場,咱家有些親戚就已經在戰場上了。所以《詩》裏這首,就是期盼遠征的家人盡快迴家的。你跟凝姐姐把這首詩好好學學如何呢?”


    “揚之水,不流束蒲。彼其之子,不與我戍許。懷哉懷哉,曷月予還歸哉?”


    記憶中姐姐的聲音和自己的聲音重合,記憶中的姐姐仿佛就在自己左邊,指著上邊一字一句教自己認字。


    姐姐,你在哪裏?


    “鏗鏗”,外麵有人拍門,“如丫頭,孩子你是醒了嗎?”


    “師娘,我起來了,”放下書,付如絲走向門口,屋門也打開了。師娘用身體蹭開門,她雙手端著一個托盤,上麵是一隻砂鍋,冒著熱氣,飄著一點點香油的味道。


    付如絲趕忙接著師娘手中的托盤,“師娘,您不會又給我專門做吃的了?我都這麽大了,可不是小時候吵著要吃的時候了。”


    “在師娘眼裏你永遠是小孩子,”兩人走到桌前坐下,師娘打開蓋子,裏麵果然是付如絲最喜歡的餛飩,“這一碗餛飩,是你王嬸和其他幾位嬸嬸一起做的,師娘就是包了起來而已,來,快嚐嚐。”


    用勺子盛起一個,餛飩的餡料雖然不是自己之前常吃的那些,但是餡料鮮美,別有風味。


    “好吃!”


    “這麽急幹嘛,還燙著呢,我這做好了之後立刻就端過來了,慢點慢點。”


    確實很燙,幾乎燙出了眼淚,莫名也讓付如絲內心對過去的懷念衝淡了不少。盯著這碗熱氣騰騰的餛飩,付如絲微微笑了,自己可是被這些嬸嬸們愛著的呀。


    “如丫頭,我……剛才聽見你又念那首揚之水了,”柳娘子進門前,自然是聽見了徒兒的聲音,“有些事情急不得,你姐姐的消息,我們隻能慢慢找。”


    “師娘,我明白的,”付如絲重重點頭,並且壓低了聲音,“我前幾天在……在月中香閣的時候……看到那些清倌頭牌,就好像看到我姐姐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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