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開宋迴到自己在謝縣住的院落,連晚飯也吃不下。父親作為孫家的實際掌權人,他的話像命令一般不可違逆,而他自己心裏對兒子有著巨大的虧欠,不想強迫他為難他,讓自己與兒子之間產生更大的鴻溝。


    孫開宋會在書房裏凝思,他身邊跟隨的人也在院子裏歎氣,小聲議論著公子不理解大人的苦心。


    薑樂站在不遠處,默默地看著這一切,內心起伏不定。


    夜深了,薑樂還站在後院的樹下,看著天空的那彎新月,眼淚止不住流下來,她曾答應夫人,等公子迴來,替她好好守護他。可她如今自身難保,如何能守護公子。


    薑樂雙手合十,對著月亮默默地念著,既然不能守護他,就先將他帶迴來,交給其它人守護吧。


    次日一早,薑樂就求見了孫尚書,說她願意一試,去勸說公子迴來給夫人帶孝下葬。


    孫大人當然不信薑樂出馬就能辦成事,但兒子不願意迴來,接下來要達到目的可能會使用強硬的手段。他心裏極不願用強硬的手段去對付兒子,薑樂願意一試也就應了下來,死馬當活馬醫。


    荷花也沒有想到,那個所謂的暫時隻有一天不到的時間。孫家的馬車再次出現時,荷花不得不承認孫家人的執著。


    更讓人沒有想到的這次來的不是孫尚書,而是一個仆婦裝扮的婦人。來人自稱薑樂,說是在夫人身邊待了十多年,特來求公子迴府為母帶孝下葬。


    荷花和孟冬瓜隻聽說孫夫人已離世,卻不知道還沒有下葬。本以為是孫大人派來的說客,可她接下來的話更是讓人吃驚。


    薑樂跪在孟冬瓜跟前,拉也拉不起來,話還沒有出口,眼淚就已成河:“請公子迴府,替夫人報複吧!夫人的一生都被尚書大人耽誤,至死都不得解脫。”


    荷花與孟冬瓜不知道這是唱的那一出,突然出來的轉折比話本子上的事情還讓人傻眼。


    “什麽報複?”夫妻不睦,受害的是兒子,這人說什麽報複,難道要孟冬瓜去折騰父親,替死去的母親報複?


    “公子請聽我說完,就自然明白。夫人一生居於後院,除了吃齋念佛,就是牽掛公子。讓公子去孫府,是夫人臨去前為公子選的路,不然孫大人根本就不會知道公子在這裏。”


    “夫人一生沒有其它的子女,您是她畢生的牽掛,當年把你送走實屬無奈之舉。本想另為公子尋一道路再接你迴去,不想你去到那冰冷的孫府之中,可她一直沒能得償所願。夫人幾十年都活在冰冷之中,身邊沒有一個親人關切,尚書大人一直對外塑造的愛妻寵妻好形象,實際上早已背叛了夫妻之情,平常更是一句關切的話都沒有。”


    “孫家現在掌權還是公子的祖父,孫盛雲,如果公子堅持不迴去,祖父定然不會同意,說不定會采取些什麽強硬的手段,他行事比大人狠絕。公子不如趁著孫大人心裏虧欠,請你迴去的時候找機會應下。”


    “公子迴去後,也別指望尚書大人會處置孫呈銘,他還不了公子什麽公道。當年大人還差點收養孫呈銘,是夫人極力反對才沒有成。


    公子,你的未來要靠自己去掙,難道你就想在山村裏了此一生,讓那孫呈銘白白的折辱一迴?也讓夫人白受一生的委屈?”


    “公子迴去拿迴應該屬於自己的東西,不讓屬於自己的東西落入他人之手。公子迴去之後,得到了自己應得的,也可幫著夫人報複大人一迴,讓大人餘生嚐盡無人關切的滋味,讓他也生活在一片冰冷之中的苦。”


    荷花隻覺得這個叫薑樂的婦人所說的話,邏輯完全不通,但聽她說是夫人身邊侍候的,想來隻是想到哪裏說到哪裏。與其說她是來勸孟冬瓜迴孫家的,不如說她是為夫人訴苦的,為夫人抱不平的。


    孫大人隻說與妻子有誤會,才讓孟冬瓜流落在外。薑樂的話也印證了孫大人夫妻不和,而他的親生母親則是鬱鬱寡歡,一生沒得解脫。顯然孫大人與夫人的矛盾很深,幾十年都沒能軟化,孫夫人離世前說出兒子的去向,就是希望兒子能迴孫家。


    不過荷花敏感的發現,如果如薑樂所說,夫人一生都在牽掛兒子,那為何當初非要將兒子送出。孫家再冰冷,有了兒子不就是有了一絲溫暖,何況兒子生活在母親身邊不是最好嗎?而且薑樂也並沒說出,夫人極力想為兒子鋪的另一條路是什麽,隻說沒成。顯然他們都沒有說出事情的真相。


    隻不過女子在這世上的地位本就低,嫁入孫家那樣的權勢之家,如果真被男人壓製那真就是悲傷的一生,除非娘家得力。


    “夫人是哪裏人氏,她的娘家呢?”荷花從未聽人提及孫夫人的娘家。


    “夫人娘家已無人可靠,她是前朝名臣謝家後人,謝家傳到她隻有獨女,夫人唯一的親人就是父親,也在她嫁入孫家不久就離開了人世。夫人比老太君還先離世,直到現在還未下葬,還沒有為她扛幡摔盆之人。”


    原來是謝家,早已沒落的謝家。薑樂的這話倒像一根刺刺入了荷花與孟冬瓜的心裏。荷花不知怎麽就想到春天裏鬆樹林的大火。


    “夫人什麽時候離世的?到現在還沒有下葬?”


    “三月十六。夫人離世才幾天老太君就離世了,府裏都以老太君的事情優先。”


    荷花心裏一驚,三月十六正是孟冬瓜在鬆樹林出事的那日。這事太奇怪了,想說是巧合也太巧了些,說不是巧合又顯得迷信。


    難道世上真有母子連心一說?不然孟冬瓜那一日的反常該如何解釋,他就是因為夢到鬆樹林有婦人的歎息才上山的,或許那傳遞著一個母親對兒子最後的牽掛。


    孫夫人一生這樣悲哀,又有如此巧合的事情,荷花都十分動容,何況孟冬瓜,他是人家親生的兒子,自然也能理解他答應為孫夫人帶孝送葬的事情。


    那天下午,孟冬瓜就帶著荷花與兒子又去了一趟鬆樹林,春日是遭過一場大火的鬆樹林,到處都是枯死的樹幹,但一些並未燒死的樹幹已經煥發新生,長出了小小的新芽,地上還生出了些新的小樹苗,也許再過一兩年,這裏又將是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


    原來這鬆樹林與他有著這麽深層的關係,孟冬瓜心中有莫大的感歎。


    荷花也挺感慨的,‘前人栽樹,後人乘涼’真是沒有說錯,當時她和孟冬瓜就是靠這鬆樹林存下了第一筆銀子,雖然現在看來不算多,但在當時確實讓他們心裏有了些底氣,生活不再那麽焦慮。


    “媳婦兒,我選擇迴去,不僅是因為孫呈銘,還有是因為我娘與孫家之間的謎團越來越大,我想去查清楚,荷花?”


    荷花握了握孟冬瓜的手,她都能發現薑樂話中的矛盾,相信孟冬瓜也能發現,既然選擇了與他在一起,自是要共同經曆風雨,“我還是那句話,隻要你不負我,我必不負你。”


    “媳婦,我也說過,我必不會負你,這一輩子,你看著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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