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允然不知明千霜曾與白珍、家明休諸人有約等情,柳惜見的話她便有些聽不明白,這會時時拿眼睛向柳惜見瞧去。


    明千霜道:“梅奇晚是你什麽人?”


    柳惜見心中一震,心道:“師兄瞧出來了。”


    梅渡言道:“那是先父。”


    明千霜道:“我師父與梅前輩有交情,瞧在他們二老昔日的情分上,今日的事我不會追究,但若有下次,別怪我出手無情!”


    梅渡言也是年輕氣盛,哪裏受得這樣的輕視,迴道:“追究?你要怎樣追究?”


    明千霜道:“怎樣追究?大約是讓白珍姑娘失去她的梅大哥吧。”


    梅渡言冷笑道:“好大的口氣!”說罷,挺劍上前,便要再攻來。柳惜見兩邊擔憂,當即插身入二人中間,擋在明千霜身前。明千霜略覺訝異,心中卻生出少有的歡欣。


    柳惜見常在生意場上與人打交道,於識人自有一道,她與明千霜相識時日雖不長,卻瞧知明千霜極重自尊,清高孤傲,料想他絕不會背棄信約,去加害白珍。


    梅渡言聽柳、李二人說話的聲音,已知二人是前夜曾見過的兩個女子。他唯一處沒料想到的便是這兩個女子竟會是明千霜的同門,但三人隻見過一麵談不上有何交情,這時柳惜見擋在明千霜身前,阻攔自己攻明千霜。梅渡言忽想道:“那夜姓李的那姑娘便擄走過珍兒一迴,這姓柳說了一大堆道貌岸然的話,想不到他們竟和明千霜是師兄妹,那也多半也是給明千霜探底來了,哼,都不是什麽好人!”


    存了此想,他心中便對柳、李二人生出厭惡之心,對柳惜見道:“讓開,別以為你是個女人我就不會對你動手!”


    柳惜見心道:“梅伯伯怎會生了你這麽個笨蛋兒子。”說道:“你真就那麽信祁媽媽的話,她心裏可也恨我師兄呢,她自己吃慣了閑飯,可沒本事打我師兄出氣,不得找個人來幫她。梅少俠,你可別做了冤大頭。再說,白姑娘不在,你可找水雲院的其他人問過昨日的情形沒有?白珍姑娘那樣的人,眾星捧月,她若有一點損傷,早該傳遍了吧,你如今有無聽說她哪兒不好了?”


    梅渡言經她一點醒,才也覺知自己此番太過意氣用事,思忖一時,收起自己長劍,道:“好,我迴去問明白了,若珍兒真是傷在明千霜手裏,別說他,就是你和姓李的,我也不放過!”


    李允然心有怒氣,道:“大言不慚,你方才連我師兄都打不過,還要向我和師姐尋釁,不不不,你幹咱們還不幹呢,贏了你,別人也隻會說咱們以多為勝。”


    梅渡言聽她說自己不敵明千霜,甚是惱恨,但一憶適才相鬥情形,果是自己占下風,又不禁生了羞愧之意,在言語上卻不肯示弱,說道:“咱們一架都沒打完,你說我不敵你師兄,未免說的早了。”


    明千霜道:“要問你便迴去問,若是還要尋我算賬,隨時恭候。”


    梅渡言靜默不語,還劍入鞘。柳惜見看兵禍已遠,退離二人,站在一側。


    梅渡言轉身離去,走出幾步,明千霜叫道:“留步。”


    梅渡言調過身來,問道:“你待要怎地?”


    明千霜從左袖中拿出一支翠玉簪子,梅渡言一見,忙伸手往懷中摸去。原來那支簪子是他出門辦事帶迴給白珍的禮物,原收在懷中的,不知何時被明千霜拿了去,懷中掏摸不到,確證明千霜手上的簪子是自己所失無疑,一時間真是又驚又愧。


    明千霜右手一揚,那簪子平平飛往梅渡言立身之地。梅渡言伸手一抄,將簪子抓拿迴手中。


    柳惜見此刻卻看著明千霜右腕思憶一事,方才明千霜揚手還簪之時,右臂袖子縮緊,露出手腕。柳惜見本想瞧他發簪手法,卻見到他手上用紅線係著一枚微微發黃的狗牙,尖細成弧,驀地裏思緒迴閃,隱隱記起自己脫離金家追殺後重傷臥床那幾日,昏昏沉沉中似曾見過這麽個物事。霎時間心神聚注在那狗牙上,垂頭悶思,直到李允然喊了她兩聲“師姐”,她才迴過神來。


    明千霜道:“迴去吧。”柳、李二人跟在他身後緩步趨行。


    走出一陣,明千霜道:“柳惜見,你怎知那老鴇和我有仇?”


    柳惜見道:“猜的。”


    李允然道:“師兄,那老鴇真和你有仇呀?”


    明千霜道:“嗯。”


    李允然道:“師姐,你怎麽猜出來的?”


    柳惜見道:“梅少俠所知是從老鴇那裏聽來的,老鴇所說又全於師兄不利,何況又是假話,我便覺著她應是對師兄有什麽不滿,不然,不至如此詆毀師兄。師兄又說他從前曾上水雲院去為馮姑娘討還公道,我想或是那時老鴇阻攔你,被你教訓過,因此懷恨在心吧。便是不是我想的這般,那梅少俠輕易便信了老鴇的話,我們的話他未必就不信。我也煞有介事地說一番,讓他退去豈不是省了無謂爭鬥。”


    明千霜道:“這會兒聰明起來了,怎地前兩日糊裏糊塗的,要給才見過一麵的人贖身?”


    柳惜見道:“大約是美色所惑吧。”


    李允然抿嘴偷笑,明千霜搖頭前行。


    過了不多會兒,李允然問道:“師姐,今兒一早你上哪裏去了?”


    柳惜見道:“我想吃包子,起來便去買了。”說著,才記起手上還有幾個包子,拿出來分與明、李二人吃了。


    幾人迴到客店房中,李允然坐了半晌,心道:“我要去問問白姑娘,昨兒師兄去尋她到底出了些什麽事,要真是那姓梅的冤枉了師兄,要讓他給師兄賠禮才行。”


    她尋思良久,又不想讓柳惜見和明千霜知曉,便交代一店小二道:“我有些小事要外出,若我師兄師姐問起來,你便說我出去了,不多時便迴。”那店小二答應了,李允然迴房換了男裝,故技重施,從自己窗戶躍下,擇道往水雲院去了。


    到了用中飯之時,柳惜見去敲李允然房門,並無應答,去敲明千霜房門,也是寂然無應,他房門卻未上閂,柳惜見啟門入室,不見他在房中,退出去問了掌櫃的,可曾見過自己兩個同伴。那掌櫃的說明千霜出門去了,不知是去作甚,李允然他卻不知了。柳惜見叫了中飯獨個吃用,不多時受了李允然囑咐的那小二上前來,將李允然交代他的話說與柳惜見。


    柳惜見聽了,心想道:“他們都不在,我正好去霜紈別苑。不過約好是在明日……”轉念又想:“罷了,反正都是一樣,我今日去了明日便不用去,今兒師兄師妹他們正巧不在,我也不用多尋由頭出門,倒是大大便宜。”


    有了主意,她草草用過中飯,便也出客店來了。在道上問明了前往霜紈別苑的路徑,到了無人之處,便展開輕功疾行。約摸兩刻鍾的功夫,便已到了霜紈別苑。


    柳惜見並未備有名帖,隻同守門的兩個家人說了提前赴約等情,不料當中一人道:“咱們夫人也說了明兒你要來,可夫人和那位展大爺一向守時,既約了明日午時見便是明日午時見,你早一刻她也不會開門叫你進去!”說罷,竟把大門合上。


    柳惜見心中有氣,瞧著那朱漆大門思道:“既如此,那也怪不得我無禮了。”當即將身一縱,躍入牆中。有個守門的家人覺身後起了一陣風,迴頭看去,不見什麽,又轉過身來。柳惜見此時已過了兩間房院。


    她不知展泉山在何處,隻好下地來找尋。那別苑築得雅致講究,占地也廣,柳惜見走了半晌,才見不遠處的一個池邊有兩個拔殘荷的丫頭,走上前問道:“兩位姐姐,我是鎮上瑞安醫館的,昨兒夫人派人去咱們醫館裏訂了些藥材,要我今日送來,可貴府實在太闊,我走著走著便迷了路,不知夫人現下在何處,兩位姐姐可否行個方便,引我前去見她。”


    柳惜見聽兩個守門家人說什麽“夫人”,料想那便是別苑的主人龔霜紈,這時問話,口中也稱“夫人”。


    一個年長些的丫頭道:“咱們隻是幹粗活的丫頭,不常見到夫人的,不過夫人的住處在芷汀軒,你不妨去那裏拜見她。”


    柳惜見問道:“多謝姐姐指點,隻是這芷汀軒怎麽走?”


    那丫頭道:“你西行,過了聽風亭有兩條岔道,折往右手邊那一條道走,過了一片竹林後,有處假山,走過假山能見一座閣樓,那閣樓便是芷汀軒。”


    柳惜見默記心中,說道:“多謝姐姐。”


    那年幼的丫頭道:“你說你是來送藥的,怎不見你拿著藥。還有,平日裏外人進來,都是有人引路的,怎地你是自己一人進來?”


    柳惜見暗讚這小姑娘聰明,道:“夫人訂的藥是藥末,我研碎了收在荷包裏的,倒也不是沒人引我前來,方才引路的媽媽半道上被人叫去幫急忙,隨手給我指了一條路,可後來有好幾條小岔道,我也不知走哪條,隨意走來,便到這來了。若不是遇到兩位姐姐,還不知要繞多少彎呢。”


    那年幼的丫頭道:“是這樣啊。”


    柳惜見道:“嗯,多謝兩位姐姐指路,我這便給夫人送藥去了。”說罷往西行去,依著丫頭所指,到了聽風亭,折向右邊岔道過了竹林,到了竹林外,果見前有一座假山石。


    她尋路走去,曲曲折折,還未走出那假山,猛聽得側邊有人道:“姑姑,你怎地不讓她進來?”柳惜見大感詫異,心道:“怎麽是白珍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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