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百卉閉眼道:“死了啊,終於死了。”


    柳惜見看著她問道:“師姐你說什麽?”


    袁百卉流下淚來,道:“這廝想要對我無禮,我說了好些話才哄得他棄除惡念。”她雙目含淚,道:“師妹,這事也太丟人,還求你幫師姐瞞著。”


    柳惜見道:“難怪他不許我帶你走。師姐你放心吧,我隻說在北麵山腳見你昏倒在地上。”


    袁百卉道:“多謝你師妹。那惡徒撕了衣服給我包紮傷口,你幫我把那布條解下來。”


    柳惜見道:“是。”她依言將袁百卉身上包傷口的布條拆下,見了袁百卉背後一道又長又深的傷疤,連話也不敢大聲說了,隻怕出氣重惹她疼。輕聲輕氣道:“我身上還帶的有金創藥,我撕我的衣服給你包紮。”


    袁百卉忍痛道:“好。”


    柳惜見從裙上撕了一段幹淨布條,在她傷口上撒了金創藥後簡略包紮了。一番折騰下來,袁百卉已疼得冒冷汗。柳惜見幫她穿好衣裳,想起自個兒背上還有兩根梅花針,她假意將火折弄滅,咬唇靜聲,反手去將兩根梅花針拔下放入懷裏,左手食指再沾了傷口處的一點血,才重又晃亮火折,看指上血色是鮮紅色,知梅花針上無毒,放下心來。問袁百卉道:“師姐,師伯沒有和你一處麽?”


    袁百卉道:“沒有,我受了傷後便昏了,醒來時那惡徒已將我帶到了這。”


    柳惜見道:“先去找大夫給你治傷,我背你下峰。”她將袁百卉負在身後,走出廟縱躍在樹木梢頭下了山峰,來到楊斌所在樹下。


    袁百卉見樹下倘有一人,問道:“這是什麽人?”


    柳惜見道:“金家的楊斌。”


    袁百卉道:“死了麽?”


    柳惜見道:“沒有,受傷了。我在半路上遇到時他便這樣了,許是師伯傷的。”柳惜見拿出明千霜給的竹哨,“噓噓噓”吹了一陣停下。袁百卉道:“怎麽了?”


    柳惜見道:“我和四師兄一塊來的,他到另一邊去尋你們。我和他說好了,用這哨聲做信號。”


    袁百卉道:“你們怎知我和師父在這的?”


    柳惜見道:“咱們在客店看你們一直沒迴來,陶師兄和四師兄擔心,便上青渡堂去找你們。青渡堂的人說你們日落時便走了,可又沒見你們迴客店,咱們擔心這才四處去尋。我運氣好,在路上遇到幾個從琅玕山退敗的弟子,聽他們說起師伯,抓來一問,才知你們的下落。”她說完又問道:“師姐,你們怎會到這來的?”


    袁百卉道:“我和師父在青渡堂等了一日,姓來的才見了我們。這人當真狡猾無恥,口口聲聲說沒錢,他又說有事,給我和師父下逐客令。師父脾氣好,忍著說可以等幾日,讓他慢慢湊錢。哼,看他的樣子便是想賴賬!”


    她又罵了來不眠兩句,才續道:“師父和我坐到日落的時候,她內急,去了趟茅廁迴來便向青渡堂的人辭行了。我跟著師父出了青渡堂大門,繞了一大圈來到青渡堂後門,原來師父去茅廁時聽到兩人說話,得知金家給來不眠送禮,她怕金家和青渡堂有什麽密謀,對咱們萬古山莊不利,便先假意辭行再潛迴青渡堂打聽。這一迴去打聽,便聽金家的人和來不眠說他們已抓到了那個要緊人物。”


    柳惜見插口問道:“什麽要緊人物?”


    袁百卉皺眉搖頭,道:“他們也沒說這要緊人物到底是誰,隻說關在這一帶,就是這個緣故,我和師父才來這裏查看的。隻是我們運氣不好,一進了這山便遇到金家的人,沒說兩句直接動上手了。他們人多,後來去給青渡堂送禮的金家弟子得了消息也趕了來,我武功不濟,就成了如今這副模樣。”


    柳惜見道:“師姐也太謙虛。”


    袁百卉苦笑一下,道:“你說你抓了金家的幾人,是哪幾個?”柳惜見道:“有三個,鍾頤皋、王宵雲。”指了指楊斌,又道:“還有他嘍。”


    袁百卉道:“王宵雲是誰我不大清楚,這鍾頤皋可是金掌門的得意弟子,你能抓住他可真是了不得。”


    柳惜見道:“那可不是,險得很,若不是他們手裏抱了這個半死不活的楊斌束手束腳,我的小命就要不保了。”


    袁百卉眨了眨眼睛道:“不是吧。”


    柳惜見道:“怎麽不是,今晚可真是險,在鍾頤皋手上差點死了一迴,方才在廟裏又差點死了一迴。”


    袁百卉笑道:“可見師妹你是有福之人,總能遇難成祥,逢兇化吉”


    正說到這,聽得前方林子裏傳來火光。柳、袁兩人一起朝前看去,見一黑衣人擎火而來,是那冷心冷麵的明千霜。


    柳惜見起身而待,明千霜起初也隻見她,問道:“找到秀姨了麽?”問完話才見柳惜見身旁坐了袁百卉。


    柳惜見道:“我沒找到師伯,隻找到袁師姐。”


    明千霜略感失望,柳惜見道:“明師兄,師姐傷的很重,我要先帶她迴去找大夫醫治。”


    明千霜道:“你去吧,我接著找秀姨。”


    袁百卉看了一眼明千霜提在手中的王宵雲,道:“你們帶著這兩人滿山找人,不嫌累贅麽?”


    明千霜道:“累贅是真的,不如一劍殺了。”


    袁百卉臉色微變,柳惜見將她神情瞧在眼中心裏甚感異樣,口上卻也道:“四師兄,他既沒有緊逼動手要咱們性命,便不殺了吧。萬古山莊和金家麵子上的功夫還是要做做的,要是先殺了人豈不是理虧。”


    明千霜道:“那他們怎能動手傷你袁師姐,還有秀姨,如今下落不明。”


    柳惜見想起自己已殺了一人,心說自己怎還有顏麵去勸師兄。可思量一陣還是道:“殺人和傷人到底不一樣,有輕有重,師伯還沒找到,你能說……能說她便不在了麽,要是先殺了金家的人,倒讓他們得了理來發難。”


    袁百卉道:“柳師妹說的不錯。”


    明千霜道:“照你意思是要好好養著他們了?”


    柳惜見道:“是得好好養著。”


    明千霜道:“快迴去吧,順便把那半死不活的楊斌一起帶迴去治。”


    袁百卉沒料到明千霜這迴脾氣這樣好,盯著他直看。


    柳惜見道:“多謝師兄。”


    明千霜道:“姓王的你能帶麽?”


    柳惜見道:“你把他和楊斌綁在一處,我一並帶走,讓這姓王的照看姓楊的。”


    明千霜四下裏一看,目光落在王宵雲下袍,他從腰間抽出薄劍,在王宵雲下袍上揮舞幾下,王宵雲下袍被削下一段段布條,明千霜撿了布條結成布繩,將王宵雲和楊斌背對背綁縛在一處。柳惜見負了袁百卉提了王、楊兩人奔赴迴城。


    此時天已微明,柳惜見將至城門時遇上陶辰、方長安、李允然三人,他三人得了柳惜見留信正欲趕去琅玕山。柳惜見說了在山上所遇,四人一計議,還是讓柳惜見和李允然迴客店照顧袁百卉,陶辰、方長安去琅玕山尋程秀。


    柳惜見和李允然在道上與陶、方二人分手,進城尋了間醫館醫治袁百卉和楊斌。那王宵雲仍舊被蒙著眼睛,放在一旁。


    李允然看袁百卉衣衫沾血,到城裏的裁縫鋪給她買衣裙。柳惜見留在醫館中照看,大夫給袁百卉吃了些麻藥,袁百卉漸無了疼痛之感,昏昏睡去。柳惜見看大夫給袁百卉清洗傷口,見她左前肩和右臂上各有兩個小小的血孔,仍在滲血,血跡未幹。


    柳惜見從懷中拿出在觀音廟中刺上她後背的兩根梅花針思索良久,心中一個念頭揮之不去,說又說不出,看了臥在床上的袁百卉一眼,默默將梅花針收迴懷裏。


    大半個時辰後,大夫才將袁百卉和楊斌的傷口包紮好,開了藥方抓藥。事畢,柳惜見、李允然兩人將幾個傷者帶迴客店,重為王宵雲、楊斌另要了房讓他二人住下,隻是柳惜見一直未給王宵雲解穴,李允然以為柳惜見另有打算,見王宵雲穴道被封也沒加理會。可憐王宵雲有急心而不能宣,多憋悶了幾個時辰。


    柳惜見迴房換了衣裳,等了兩刻鍾再也坐不住,她交代了李允然兩句,預備迴琅玕山去尋程秀。


    沿南大街行出數裏,是南城的繁華之地,此時天明,店鋪開市,人漸多了起來,柳惜見隨人流而動,忽然人聲吵嚷,柳惜見聽人道:“飛起來了。”看左右之人皆仰頭而望,她跟著舉頭看去,見三人在空中飄飛,時而在行人肩頭借力,最先的一人背負一女子。柳惜見心中喜極,那幾人正是明千霜、陶辰、方長安三人,明千霜負著程秀在前,程秀精神尚可。想是在街市上人多,幾人又急著迴客店,多有阻礙,便施展輕功從行人頭上越過。


    柳惜見看同伴迴來,折身返迴客店,此時她逆人流而行,被兩個路人一撞,腦中想起一事,在原處立了半晌,抬頭見遠處的一間裁縫鋪,走了過去,進鋪中要了身男子衣衫,走到遠處無人的巷子裏換上。她原先的女裝便藏在一戶人家屋頂,用青瓦蓋上。


    換了裝束,柳惜見來到街上,尋到一家鐵匠鋪。鋪中便隻一個鐵匠,是個四十來歲的壯漢,一見來了主顧便殷勤接待。


    柳惜見道:“你可能打開鎖人的鎖鏈?”她幼時逃難曾改扮成男孩模樣,後入萬古山莊,年紀漸長,多被委以要任,常是穿男裝出行,一來二去,這男子的舉止形態她能學得八九分像,連聲音也練得與男子相似。這時扮作男人,那鐵匠也沒看出來。


    鐵匠聽了柳惜見問話,拍拍胸脯,道:“這沒問題。”


    柳惜見道:“可我要開的鎖鏈不在這,在別處?”


    那鐵匠撓了撓腮,道:“在別處?你不會是要我去給朝廷欽犯開鎖吧?”


    柳惜見道:“不是朝廷欽犯。”


    柳惜見從懷中拿出兩錠銀子,道:“這是一半的酬金。”那鐵匠平日裏幹的是小本生意,沒見過一單生意便有這樣多酬金的,心中大動。


    柳惜見道:“事成之後,我再給另一半,不過你要和我到別的地兒去給人開鎖。”


    那鐵匠收了銀子,叫喊兩聲,鋪中一道矮門裏鑽出個中年女子。鐵匠將銀子交給那女子,對柳惜見道:“這也能辦,我挑了風箱挑子和小火爐隨你去便成。”


    柳惜見道:“好,你收拾好東西咱們這便動身。”


    鐵匠和那女子說了幾句話,拍拍她肩頭。柳惜見聽兩人言語,知那女子是鐵匠的妻子,想起幼時父母也是這般恩愛,不禁難過。這夫妻二人不知從前遇過什麽事,鐵匠妻子不願讓鐵匠出門,鐵匠極力勸慰愛妻,讓她寬心。鐵匠之妻兀自不放心,問柳惜見道:“是要去什麽地方?”


    柳惜見道:“南城,琅玕山。”


    鐵匠念著另一半酬金,沒再多想,收了砧子挑了風箱擔子便隨柳惜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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