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再吵,我就直接迴頭,反正去了仙溪城也是煩人!”柳涯心麵色發白,氣得跺腳。


    這幾天,被這兩個人吵得夠嗆,最煩的是每次一吵,周胖子就把自己帶上,搞得不帶上自己,他就不會說話一樣。


    但這幾天的觀察,柳涯心也發現了這兩個人的共同點,他們都想讓自己去仙溪城。


    於是,柳涯心就抓住這點,開始反擊。


    周公明急忙說道:“別,咱們快到了!”


    “你上次也說是快到了,結果到現在咱們又走了一個星期路。”柳涯心翻了一個白眼。


    “柳老弟,最多兩天,咱們就到了。”盧天潤也在一旁說道。


    “有個事,我還沒說呢。”周公明又是一副冷冰冰的態度。


    “進城以後,盧天潤一定要跟在我們旁邊,不能亂跑!”


    “你能管住我?”盧天潤抬起下巴,自信地說道:“你敢讓我迴仙溪城,我的朋友就敢把我救迴去,順帶還能把你帶走!”


    “我,正等著把他們一網打盡呢!”周公明別過頭,不再看盧天潤。


    柳涯心無奈地捂住額頭,真是頭疼,感覺這兩個人永遠也不能和好了。


    ……


    路,漸漸變得寬闊與結實。


    沙塵也漸漸肆虐起來,這是阻擋雷家探索西域的最大困難之一。


    柳涯心試著踩在路上麵,這是任家研究出的最新修路材料,非常適合西域流沙地的築基。


    但是,怎麽修到一半不修了呢?


    “胖子,”柳涯心迴身問道:“這路,怎麽修到這不修了?”


    周公明略微思考了一下,說道:“首先是用不到這麽長的路,城內的已經鋪設完畢了,出城的都是車隊,一直修到鎮城的話,成本太高。”


    “這周圍,倒是沒什麽人啊。”柳涯心環視了一圈。


    “嗬。”周公明笑了一下。


    “我們這裏,可沒有流民,都是一同奮鬥的家人。”一邊說著這句話,周公明有意無意地看著盧天潤。


    “是沒有流民,都是燃料,前進的是你。”盧天潤沒好氣地說道。


    “行了行了。”柳涯心急忙抬手阻止了他們,不然他們又要吵起來。


    真不知道這兩個人的嘴是怎麽長的,都不嫌累嗎?


    “你們是怎麽防沙塵的?”柳涯心機智地轉移了話題。


    “九階天寶,”周公明說道:“九漠鎮沙珠。”


    “哎?”柳涯心聽後一驚,閉上眼,開始檢視自家的寶庫。


    幾秒鍾後,柳涯心睜眼,驚訝地說道:“你什麽時候偷走的?”


    “什麽叫偷?”周公明沒好氣地說道:“你祖先借給雷家的,你忘了?”


    “可雷家不是還給我父親了嗎?”柳涯心疑惑地問道。


    他確定雷家還了,因為又一次父親很罕見的非戰爭原因長時間離家,就是因為此事。


    “還了,但沒完全還。”周公明說道:“準確地說,就是雷家還給了叔叔,而我立刻又借了出來。”


    “那時候你還不到一百二十歲吧?”柳涯心忽然感覺有些震撼。


    那時候自己在幹嗎來著?還在拿天寶當玩具,玩疊疊樂吧?


    而那時候的周公明,就已經有了在西域建造仙溪城的計劃了。


    不愧是周家的三世之才,不,若是隻論天賦和身上的重擔,恐怕十代乃至更多,都不及周公明。


    “記不清了,差不多吧。”周公明的迴應更是風輕雲淡:“那時候都是想著給你們這些無底洞賺錢,誰還記得年齡。”


    盧天潤更是一臉陰沉,這就是底層和高層的差距。


    一百二三十歲的自己,在學習辨認礦石之餘,求著父親買五本雜書,在黑暗的礦洞中挑燈學習。


    尤其是那本《南域生物誌》與《大同論》,自己都快要把其翻爛了。


    然而,直到一百四十歲,父親也沒送給自己其他書,或許是長老們對駁雜的學習方式嗤之以鼻,所以對父親施加了壓力吧。


    所幸自己在礦物辨認方麵,展示出了超人的天賦,被家族送進鎮城深造,才有機會接觸到更多的知識。


    可是……盧天潤停止了迴憶,他不想思考那個過去,那個與家族決裂的過去。


    父親已經盡力了,他……也沒辦法。


    深吸一口氣,盧天潤抬頭。


    他看見古陽在那頭,在西方,開始沉落。


    柳涯心也看到了,他看到了漫天沙塵中的那一點閃光,是九漠鎮沙珠。


    周公明當然也看見了,天際線中出現一抹黑色,每次他來這個位置,都會看到自己活到現在,最重要的財產。


    “快到了!”三人不約而同地同時說道。


    ……


    “這份戰報,其實跟我想得差不多。”鄭凡鬆笑著說道,將指甲厚的輕薄紙疊仍在桌子上。


    “僅僅是幾百人的混戰,也配被稱之為戰爭嗎?”


    邵平雲在鄭凡鬆麵前,彎著腰,不敢直起身子,甚至有些出汗。


    原本邵平雲是比鄭凡鬆高的,但彎下腰來,便與鄭凡鬆齊平了。


    “傷者三十人,死亡僅七人,嗬。”鄭凡鬆笑著搖搖頭:“我不懂戰爭,但我類比一下惡界就知道了。”


    “惡界……惡界那是兩個種族的戰爭,是……”邵平雲試圖辯解。


    “同反天會也是。”鄭凡鬆打斷了邵平雲的話:“而且應該比惡界更加激烈。”


    “因為古陽安陽同在的原因,惡界已經對天界構不成威脅,而反天會卻是切切實實的天國之叛徒。”


    “叛徒,當然比敵人更加可惡。”鄭凡鬆輕輕拍著桌子,緩緩說道:“所以,不僅我們要屠殺他們,他們也應該抱著必死的決心去反殺我們。”


    “鎮城是抵擋反天會的最大屏障,現在你跟我說這個屏障,根本沒受什麽衝擊?”


    鄭凡鬆雙手交叉放在後腦勺上,笑著說道:“我很難不懷疑你跟反天會有什麽貓膩啊。”


    “和平,”邵平雲咬牙說道:“這就是我邵家與反天會的交易。”


    “彼此和平,減少鬥爭。”


    “這,就是我邵家對反天會的新態度。”


    “哈哈哈!”鄭凡鬆忽然大笑起來,尖銳的聲音在房間內迴響。


    “不錯,若是此話不是你說的,我至少也要給他一個亭長當當。”


    “不過,此話是你說,我就有些意見了。”鄭凡鬆一轉話鋒,聲音漸漸低沉。


    “你出身邵家,你的父親是上一代鎮城城主——邵紀雲。”


    “可你的母親是誰?”鄭凡鬆悠然地問道。


    “自然是父親之妻,我的主母,曾靈秀。”邵平雲心裏咯噔一聲,大聲說道。


    大聲說話可以給自己壯膽氣,但也會暴露自己沒膽氣。


    “嗯,”鄭凡鬆仰頭看天,意味深長地說道:“好像不是啊。”


    “還記得有一次唐家的巡診嗎?”


    “唐妹妹一眼就看出,你的身體不對勁,與天界人不同,你的……什麽來著。”


    鄭凡鬆歪著頭,手指搭在嘴唇上,仿佛在用盡全力地思考,但最後還是放棄了。


    雙手一攤,鄭凡鬆無奈地說道:“忘了,唐家的名詞,都是複雜地讓人記不住。”


    “想起來了!”鄭凡鬆忽然拍案而起,嚇得邵平雲渾身一抖。


    鄭凡鬆指著邵平雲的頸部,興奮地大喝道:“你的脖子!具體學名叫什麽我忘了。”


    他在為自己想起妹妹的話而興奮,弟弟妹妹的話怎麽能忘記呢?


    “後麵的,估計跟你說了你也聽不懂,”鄭凡鬆再次作為椅子上,笑說道:“當然,我也沒怎麽聽懂就是了。”


    “而結論就是,你不是純正的天國人。”


    邵平雲聽到這,反倒送了一口氣,諷刺笑道:“大人,這太正常了。”


    “如今的天國,北有雪怒城,西有反天會,西南有墅欄國,南域之南有海風島,而東域的群山之外,又有著神秘的魂都。”


    “就算我的血脈雜亂不堪,又如何?說實話,難道您就能保證鄭家之血永遠純正嗎?”


    聽到這句話,鄭凡鬆忽然用手捂住臉頰,止不住地發笑,那種被戳破心事的羞赧笑容。


    邵平雲注意到他的臉有些發紅,卻不明白自己那句話說到點上了。


    “倒不如說我希望下一代就是……咳咳咳,不說這個。”鄭凡鬆咳嗽幾聲,但臉上的笑容是止不住的。


    “血脈駁雜,當然不是問題,但你不一樣。”


    “你的血脈,是反天會的血脈!”


    “可笑!”邵平雲一甩袖子,他冷笑著,仿佛看著一個蠢貨。


    他覺得鄭凡鬆就是在無理取鬧,像是一個孩子為了證明自己是正確的,就在撒潑打滾。


    “反天會是天國叛出的一支,他們與天國的種族一樣,都是天使族!怎麽可能有混血一說。”


    邵平雲握緊拳頭,幾乎壓不住心中怒火:“大少爺,請您扣帽子也扣得準一些。”


    聽到這,鄭凡鬆笑著搖搖頭,說道:“你呀你呀,都沒有經過調查,就敢說出這麽果斷的話嗎?”


    鄭凡鬆離開了他的座位,悄然來到邵平雲的背後。


    從背後傳來的聲音,這會給任何人帶來一種恐怖感。


    “雖然都是天使族,但生活環境不同,後天對於兩個人身體上造成的差異,會比天生的還要大,這也是唐妹告訴我的道理。”


    “誠實地告訴我,你上一次吃河魚肉,是在什麽時候?”


    “三百年以前吧。”邵平雲低沉地說道:“我不喜歡河魚,我喜歡海魚。”


    “還真挺誠實的。”鄭凡鬆從後麵拍了拍邵平雲的背:“但你是因為不喜歡嗎?”


    “昨天有道菜,我偷偷將海魚,換成了拔過刺的河魚,你嚐過之後卻沒說什麽。”


    “你知道那是河魚,你還是吃了。”


    “為什麽你明明擁有這麽多資源,而且你的子嗣與妻子都在享用美食,而你卻拒絕呢?”


    “那是因為……”邵平雲剛想解釋,就被鄭凡鬆按住肩頭。


    “我來替你解釋吧,因為你的食道,承受不了硬刺的河魚。”


    “自從黑暗時期過去,安陽升起,我們天使族不再需要食物來維持生命之後,我們的食道就開始退化。”


    “牧家的禁令一下,食品型動物的養殖和出欄就被嚴格限製了,隻有被批準的家族才能進行養殖,所有銷售渠道都要審批。”


    “然後,很自然地,這些有限的美味肉食就會流向高層的餐桌。”


    鄭凡鬆先是砸吧砸吧嘴,然後說道:“我還是喜歡熊妹給我打的野生獵物的味道。”


    “於是,無姓人和流亡人自然就吃不到,他們最多是喝粥,盡管成立了反天會,但技術封鎖導致,他們仍無法大規模養殖肉獸。”


    “反天會每天都有人在死去,但也不停有人進去赴死。”


    鄭凡鬆拿起桌子上早就倒好的熱茶,此刻已經放溫。


    “無姓人的食道,漸漸軟化,數萬年間,這種衍變開始變得理所應當。”


    “你知道最可悲的是什麽嗎?”鄭凡鬆忽然站在邵平雲的麵前,問道。


    “不知道。”邵平雲緊閉雙眼,不與鄭凡鬆對視。


    “反天會是在西域之西,是極端天氣的獵殺場。”


    “脆弱的無姓人,去往了最需要他們堅強的地方。”


    “結果,當然不是堅強的人活了下來。”


    鄭凡鬆晃晃腦袋,傳出“哢吧”的聲音。


    “牧老弟跟我說過‘適者生存’。”


    “在極端天氣中,食物是必備的,然而食道越軟,食物就需要越軟;食物越軟,食道也就會越軟。”


    “即使後來隨著身份的提高,但隻會呈現新的變化,而已有的變化則不會恢複。”


    “最可悲的是什麽?”鄭凡鬆猛然拍了一下桌子,大笑道:“是惡性循環!”


    “一直循環!一直循環!循環到變成了與原先不同的人種!”


    “邵平雲,邵叔叔,”鄭凡鬆又反手,用食指在木桌上輕叩三聲,說道:“你的身體,說出了真相。”


    “真相就是,”鄭凡鬆抬起下巴,笑著說道。


    “你,是在反天會長大的人,不是在天國長大的人。”


    “我寧願相信一個在天國長大的異族,也不願相信一個在敵方家鄉長大的,所謂的‘同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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