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涯心此刻正在牧家做客。


    說是牧家,實際上營地遠離北城數百裏之遙,位於北城西北方的極端。


    這裏,大概也是天國的最西北端。


    原本柳涯心還有所疑問,不知為何,牧家分部離北城如此之遠。


    但他很快就知道了。


    剛在地平線看到牧家的城門,柳涯心就聞到一股刺鼻的腥臭味。


    野獸的臭味,可以標記領地、驅趕敵人、迷惑天敵、求偶等等。


    其實北域的聖獸,臭味算是比較淡的,西域的聖獸才叫臭氣熏天。


    柳涯心曾聽牧浩軒說過,他在西域曾碰到一個以臭氣為領域的八翼尖尾蛇虎蠍。


    這種蠍子,身長數米,尾部尖銳如針,以蛇為食。


    捕獵時將自己埋入沙中,而將長尾露出來,裝作一條蛇,引其他異性蛇類前來。


    因為捕蛇的兇猛似是老虎,所以當地人稱之為蛇虎蠍。


    後來牧家沿用了這個說法,命名為尖尾蛇虎蠍。


    就是因為牧家接觸這樣的動物過多,所以牧家人身上才會有一股特殊的味道。


    柳涯心允許柳古雲等人在外麵等他,他不在乎這種味道。


    這一切,與二人見麵相比,都不重要。


    柳涯心此刻正在看著一杯茶,牧浩軒剛給他倒的。


    這沒什麽稀奇的,但他最感興趣的是一隻棕櫚色小鬆鼠識趣地用頭將茶杯頂到柳涯心的右手邊,然後蹦跳迴了牧浩軒的懷裏,眨著水汪汪的眼睛狐疑地看著柳涯心。


    牧浩軒微笑著輕輕撫摸它的頭,柳涯心看到小鬆鼠舒服地閉上了眼睛。


    看起來毛茸茸的,好像很順滑的樣子,我也想摸……


    “銀線棕鼬鼠,棕櫚色膚色變種,‘思辨’途徑變異。”牧浩軒含笑說道:“全天國也不一定能找出第二隻。”


    柳涯心沒有迴答,隻是向著那隻鬆鼠勾勾手,而它卻毫無反應,隻是享受著牧浩軒的撫摸。


    沒辦法,柳涯心隻得端茶小酌一口緩解尷尬。


    根據牧浩軒說這種茶是用北域尖嘴白狐的臭腺泡製而成。


    若隻聞它的臭腺,會有一種酸味,甚至有腐蝕性。


    但泡茶之後,倒是清新異常。


    柳涯心隻得感歎,這真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


    “好了,牧弟,該說說你的事了。”柳涯心將茶慢慢放到桌子上,看著牧浩軒。


    “我?我怎麽了?我很好啊!”牧浩軒撓頭笑道,略微顯深色的皮膚上,隨意地披著厚厚的寬鬆白色羊毛衫。


    怎麽說呢?不搭配,想到這柳涯心不免暗罵自己,這些東西有什麽用?有事說事!


    “你的那群兄弟,從哪冒出來的?”柳涯心對他的辯解不以為意,仍依依不饒地追求答案。


    “這是我家的事,你就別管了!”牧浩軒擺擺手,示意柳涯心別再說了。


    “我隻是擔心你。”


    “我一定能贏,因為我是牧浩軒!”牧浩軒堅定地看著柳涯心。


    柳涯心歎了口氣,剛想說什麽,又被牧浩軒打斷。


    他說道:“柳哥,你看看十古氏其他家的哥哥姐姐們,他們從沒有擔心過這種問題,因為他們知道,我一定會贏!”


    柳涯心迴想起孟家的計劃,確實在計劃時就已經將牧家劃為盟友。


    而鄭大哥在推理敵人的時候,也很自然的因為自己與牧浩軒關係好,所以才將牧家排除。


    孟家是智慧的象征,鄭家對十古氏的了解更是入骨三分,他們早已對牧家的情況作出明確的判斷。


    柳涯心苦笑一聲,如果到了這二人都能算錯的時候,那天國恐怕已經危在旦夕了。


    那自己還擔心什麽呢?柳涯心的疑慮煙消雲散,同時將擔心拋之腦後。


    “有件事,我要跟你說一聲。”柳涯心忽然想起來一件事。


    短尾銀鱂!柳涯心差點給它忘了。


    “那個什麽短尾銀鱂,在北域好像有非法濫捕的現象。”


    柳涯心低聲提醒,他不想讓其他人知道。


    養堂長老會受賄後寬待汪家,牧家也很有可能出現這種事。


    短尾銀鱂事件,萬一真的是牧家某個人的心思長歪了呢?


    若是,自己這話也要放低聲音,不能打草驚蛇。


    如若不是,自己若公開說,也有挑起牧家內訌的嫌疑。


    有些事隻能單對單地、私下訴說,這是柳涯心從東域離開後的成長表現之一。


    自己和牧浩軒是兄弟,此事若是誤會,也可以一笑而過。


    而牧浩軒也確實笑了一下,笑得像是發現玩具的孩子。


    “是嗎?你細說說。”牧浩軒輕輕將茶往柳涯心的方向推,順勢將耳朵遞過去。


    “北域的天寶區域賽,不是有問題嘛,我就重賽了,然後……”


    柳涯心將在汪家的事大概一說,牧浩軒心裏便有了數。


    “我知道了,”牧浩軒輕輕將小鬆鼠放在桌子上,那小鬆鼠便順著桌腿溜走了。


    “是那些二道漁子幹的。”


    “二道漁子?”柳涯心重複了這個第一次聽到的名詞。


    “是的,”牧浩軒看柳涯心不解,便繼續解釋道:“我拿短尾銀鱂舉例子。”


    “假如有一個家族……是一個對錢有執念的漁業家族。”


    “它身為一個漁業家族,休漁期是不能捕魚的,但是它又想要錢,怎麽辦呢?”


    “它會用雇傭、挑選、合作等等方式找人,來繞開這個規定。”


    “怎麽繞開?”這才是柳涯心最想聽的點。


    “這些人會扮作強盜,裝作偷取漁場的魚,而家族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之後給定額或分成的報酬。”


    柳涯心一聽此話,立馬急了,挺直腰杆,一拍桌子,喊道:“這是犯罪!”


    “是的,但這是那些人的犯罪,與這個漁業家族無關,反而他們是受害者。”


    牧浩軒眼神平靜地解釋道:“所以,就因為這事一本萬利,才會屢禁不止。”


    “他們嘴上說的,把我牧家當成什麽什麽帝中帝,其實沒什麽比自己的生活水平更重要的。”


    “在他們自己的利益麵前,牧家定的規矩就是弟中弟。”


    “他們遠沒有聖獸這麽單純,因為他們有了狡黠的智慧。”


    牧浩軒說完,隻歎了一口氣,便不再說下去。


    柳涯心當然知道他的意思,牧家存在這種情況,柳家也不可能獨善其身。


    因為牧浩軒這句話是實話,沒什麽比自己的生活更重要。


    興旺家族,為的是生活;從小苦練,為的是生活。


    薪火相傳,為的是生活;鋌而走險,為的是生活。


    衝冠一怒,為的也是生活;違法犯罪,為的也是生活。


    柳涯心當然知道,但他更清楚另一個道理。


    大家都在為生活奔波,不能因為自己的生活就破壞其他人的生活。


    在休漁期捕魚,就是個極其短視的行為,最終也將會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讓戴哥去查查唄,”柳涯心出了一個主意,高興地說道:“他肯定會把這些家族全部給你查出來!”


    “查出來,沒有用。”牧浩軒拿起茶杯,輕輕吹了一口,而明明上麵沒有茶沫。


    “這不是我一個牧家能夠做主的,你知道嗎柳弟。”


    牧浩軒把茶杯放在桌子上,含笑對著柳涯心說道:“這種荒唐的漏洞,就是現在戴家的家主所堅持的,而我牧家反映了很多次,他也不肯更改。”


    “十古氏的確龐大無比,但就是因為龐大無比,才舉步維艱。”


    “稍微不注意,就會彼此摩擦,所以每一次移動都要小心謹慎。”


    柳涯心說自己沒聽懂是裝傻,但是也僅僅是聽懂了。


    牧浩軒看柳涯心沒反應,才接著說道:“我認為,柳爺爺就是看清了這一點,所以才主動戳破柳家的肚皮,把那些累贅的脂肪全部扔掉。”


    “這樣,柳家才能跑得更快。”


    “柳爺爺的思想高度,已經高於十古氏的高度了,他用一生去拋卻柳家的所有累贅,就是為了讓你們重新上路。”


    “說句不敬的話,我甚至懷疑他是‘思辨’途徑變異者。”


    不早說!柳涯心眼角一陣抽搐,合並的命令都下去了,早知道不說這麽早了!


    自己還是太年輕!根本沒有考慮到爺爺的處心積慮!


    “你好像下達了合並的命令吧,我也不好多說什麽。”牧浩軒沒有說什麽過激的話。


    柳涯心也能理解,牧浩軒是自己的朋友,也隻是自己的朋友,他不可能為整個柳家掏心掏肺。


    “我相信柳爺爺的判斷,正如我相信‘思辨’途徑的強大。”


    “所以,你們商量的事,即使沒有你柳弟,我也支持你們。”


    牧浩軒伸出手,拉起柳涯心,語重心長地說道:“但是,我真心地希望你不要摻和進來。”


    “為什麽?”柳涯心不禁發問。


    “因為,這件事是一個局,我已經是棋子了,我不希望你也是。”


    “什麽局?誰的局?”柳涯心繼續發問,他非要問到底不可。


    “給一切畫上休止符的局,也是鄭家一直在規劃的局。”


    鄭家?柳涯心不相信鄭大哥會害自己的弟弟妹妹。


    “我說了,這是鄭家的局,”牧浩軒低聲陳述道:“鄭家的局,不是鄭大哥的局。”


    “或許他現在還不知道,但是他遲早會知道的。”


    柳涯心早就有所懷疑了,但他心裏藏不住話,還是問道:“鄭大哥都不知道,你怎麽知道?”


    “因為我站得夠遠,足以被稱為觀眾席的遠。”


    “那你還說你是棋子?”


    “你以為下棋的人隻控製了棋局嗎?最高明的棋手,還會控製對手與觀眾的情緒與思想。”


    “這是鄭大哥說的,他總是對的。”


    牧浩軒笑道:“整個場地的未來都已經注定了,隻是我還沒猜透而已。”


    “沒猜透什麽?”


    “沒猜透這個棋盤,天帝大人是什麽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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