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涯心下山了,沈雨澤安靜跟在後麵,亦步亦趨地送他下山。


    兩人的步態是一致的,若是有腳步聲,聽起來便如一個人。


    柳古雲三人,還在亭子內等待,柳涯心看到他們在竊竊私語。


    柳涯心慢慢走進,柳古雲忽然聳了聳鼻子,轉頭便看到了柳涯心。


    三人都站起來,表情有點怪異。


    “少爺,”柳古雲慢慢走近柳涯心,表情嚴肅地說道:“少爺,您上山的時候,我們接到一個消息。”


    柳古雲眉頭緊鎖,雙唇深抿,顯得不苟言笑。


    看到柳古雲緊繃的表情,柳涯心忍不住打趣道:“古雲,你們這群支流的消息,倒是很靈通啊。”


    柳涯心真的想不明白,為什麽這群支流的消息流傳的比主族還快?


    原因其實很簡單,對於十古氏來說,接受到信息是一件水到渠成、順其自然的事,隻看時間到沒到而已。


    他們的實力決定了,他們沒有急事。


    而對於支流來說,主族的一切都是如山一般重要,自然急需快馬加鞭地傳遞信息。


    柳古雲沒說話,看向沈雨澤,又看迴柳涯心,說道:“少爺,我們十古氏的支流,都有自己的交流手段。”


    “別拉上我沈家,我可沒聽到什麽消息。”


    “至於你說的私下交流手段。”沈雨澤捂嘴,嗆聲笑道:“那倒是奇怪,我們沈家怎麽沒有?”


    柳古雲懶得理他,隻對柳涯心說道:“少爺……”


    一邊說著,柳古雲的眼神瞟向沈雨澤。


    柳涯心終於知道他一直拖著不說的原因了,原來是防著沈家。


    “沒事,說吧。隻要不是我柳家私人的事,一切事務都向沈家公開。”柳涯心笑說道。


    其實十古氏主族雖然有矛盾,但僅限內部,而且也隻是小摩擦,最多就是看不順眼,遠遠稱不上仇恨。


    隻不過支流作為主族的仆從,自然互相敵視的要更深。


    “是,少爺。”柳古雲應了一句,又看了看沈雨澤。


    清了清嗓子,柳古雲鄭重說道:“雷家公子,雷行遠,從昨天開始,接過十古氏雷家家主之職。”


    “等天帝從惡界歸來,便進行正式的傳承儀式,但現在,已經是接下責任與雷家之璽了。”


    “雷二哥?”柳涯心聽到這消息,有些愣神。


    雷行遠,是十古氏中,除了鄭家鄭凡鬆之外,其他九個人中年齡最大的。


    柳涯心算算日子,確實他的年齡也差不多成年了。


    對於這位二哥,柳涯心沒太多記憶,因為自己隻見過他一麵,但印象深刻。


    ……


    “柳弟,我要去魂都了哦!”雷行遠摸摸柳涯心的頭。


    胳膊上的筋肉爆起,他的二頭肌似乎比柳涯心的頭還大。


    那時的柳涯心,剛搬到東域,剛明白十古氏的存在。


    “魂都?”柳涯心眨著幼小的水靈眼睛,手指還放在嘴裏。


    “是啊,這一去,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迴來呢。”雷行遠蹲下來,笑著對柳涯心說道。


    “下次見麵,不知何時。”雷行遠抬頭看著初升的古陽,婉然歎息道。


    “想讓哥哥給你帶什麽東西嗎?”雷行遠低下頭,咧嘴笑出來,身上的肌肉抖動,顯得結實無比,衣服上的深兜和掛件多得讓人眼花繚亂。


    相比較牧浩軒因為常年奔走,而曬出的古銅色皮膚,雷行遠的皮膚更顯紅色,並且似乎天生就是如此,更顯得霸氣。


    “魂都啊。”柳涯心歪著頭望著天,一根小手指頭戳戳自己的臉,簡直太可愛了。


    “那裏一聽就有很多‘魂’,雖然不知道這是什麽,但我就要這個了!”柳涯心思考了一番,最終還是迴到了原點。


    “好!等我迴來,我一定把‘魂’帶給你!”雷行遠將柳涯心緊緊抱住,眼角有淚光閃爍。


    他知道柳涯心將被軟禁千米之內,至少八十年。


    這對雷家來說,是不可想象、不能接受的刑罰。


    禁足,對於執掌“冒險與探索”的雷家來說,這種刑比抽筋剝皮更甚。


    “柳弟,我深知失去自由的痛苦,在你自由之前,我會代你旅行。”


    “等我迴來,我會將自由風景,全部說與你聽。”


    “嗯。”柳涯心不知道說什麽,便隻迴應了一聲。


    從那之後,柳涯心便再未見過雷行遠。


    今天,柳涯心再次聽這位久久未聽過的名字。


    “雷哥,我自由了啊!”柳涯心在心裏默默想:“不知道你迴來之時,會如何說與我聽呢?”


    見柳涯心許久未反應,柳古雲輕聲喚道:“少爺?少爺?”


    “啊?哦!沒事。”柳涯心搖搖頭。


    “少爺,咱們下一步去哪?”柳古珊適時問道。


    “西域!”柳涯心眼神閃過一絲銳利。


    柳家最重要的鑄堂,就在西域!自己可是有好多事要問他們!


    尤其是這個報告!柳涯心對那個報告留下了極深的印象。


    自從柳涯心識字開始,就沒見過這麽亂的報告!


    話說,我是什麽時候學會的識字?柳涯心忽然一愣,思維發散,居然不由得飄到了這個問題上。


    是啊?父親從沒教過啊!柳涯心扭了扭腦袋努力迴想,最終確認,父親絕沒有教過自己認字。


    那自己什麽時候認識的?柳涯心帶著這個問題,一路下了山。


    ……


    天兆城孟家,孟文昊的居所,旁邊種植著成片的竹子,密密麻麻如黃蜂之巢,而孟文昊的房子也被刷了綠漆。


    若不被孟文昊特意邀請,恐怕大多數人都會迷失於竹林之中。


    “周老弟,天潤一事,就拜托你了。”孟文昊坐在椅子上,臉色鐵青地說道。


    “嗯,我隻能說盡力。”周公明敷衍的說道,吹吹麵前的茶水,酌飲半杯。


    “沒事,若我估計無錯,柳弟應該也快到西域了。”孟文昊的眼睛一刻也不離的盯著周公明。


    周公明笑了一下,將茶杯放迴在桌上,說道:“你的估計一向是不錯的,隻是,我沒想到你竟如此著急。”


    “不是我著急,是時間到了。”


    “從那次聚會相離之時,我就算著日子呢,”孟文昊煞有其事地撚著手勢,說道:“隻有柳弟到了西域,我才會通知你。”


    “所以啊,我就喜歡你這種聰明人,辦事牢靠。”周公明站起身來,示意要走。


    孟文昊也站起身來,忙說道:“周老弟可有具體計策?”


    “這話不對吧。”周公明迴身,笑說道:“難道不是你出計策,我們去執行嗎?”


    “這……”孟文昊苦笑道:“若是我跟你們一起去往西域,的確當如此。”


    “可事發之後,就算家裏人不說,我也知道他們的想法,我若去西域,他們必將通知戴家,他們會對天潤立馬處死!”


    “所以,我不能去。”


    “至於遠程指揮這種事,極其容易出錯,而且對於戴家,我一次也錯不起。”


    “你害怕戴家?”周公明瞥了他一眼。


    “我不怕,可天潤不行。”孟文昊的臉有些慘白,說道:“我不動,天潤則無事,我若動,戴家則會先行一步處死他。”


    “是啊,戴叔叔一定會這麽做,即使他知道你會恨他。”周公明歎了口氣,自己就沒想到這一層。


    “所以,天潤之命,全部托付給你了。”孟文昊再拜。


    周公明許久沒說話,孟文昊的腰也許久沒有直起。


    “孟哥,我問句不該問的話,”周公明這句話一響起,孟文昊的身體忽然抖了一下。


    聰明如他,已經知道周公明要說什麽了。


    “若是那個盧天潤死了,你當如何?”周公明終是說出了口。


    “以死相隨。”孟文昊的聲音低沉而又堅定。


    周公明強迫自己笑了出來,說道:“孟哥,我要是他們,我也不讓你去見盧天潤。”


    “你現在,簡直像一個遊泳遊到脫力溺水的人。”


    “評價得真精確,”孟文昊直起身,苦笑著說道:“我好久沒聽到這種精確的評價了。”


    “但我現在,似乎沒有幫你的理由了。”周公明忽然說道。


    “畢竟,沒人希望自己要債的時候,對方是個死人。”


    孟文昊的臉剛有些血色,便又迴到煞白,他千算萬算,也沒算到這種情況。


    “你若不能將這種智慧用於我們的團隊,隻顧自己痛快,甚至要一走了之,我便沒有理由幫你。”周公明的眼睛咪成一條縫。


    “作為一個商人,我從不把錢借給這種人。”


    孟文昊眼角有些抽搐,咬牙說道:“你說過,你要加入柳弟在的一方,我讓你加入了,這不是你的利潤嗎?”


    “孟哥啊,你知道你一直以來的缺點在哪嗎?”


    “說。”


    “你總以為一就是一,二就是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


    “你總認為世間萬般問題都有一個答案,或者一些答案。”


    “你這種單一思維,縱然可以幫助你去快速理解這個世界,但同時,它也禁錮了你的開拓應用,它成為了你的牢籠。”


    “簡單來說就是……我要耍賴。”


    “我現在發現沒有你,我也能加入。”周公明走迴桌子前,輕跳起來,一屁股坐在桌子上。


    “所以這個條件的價值,與你要的東西,並不等價。”


    他就這樣看著孟文昊,過了幾秒才說道:“你隻是讓我提前加入了而已,這個價格,可有點不夠啊。”


    孟哥,隻要把你拖入討價還價的旋渦,那就是我的主場了!周公明心裏暗笑,他永遠都是個生意人。


    “你不講理?!”孟文昊瞪了周公明一眼,他最討厭這種人。


    “不,是你太講理了。”周公明仿佛沒看到似的,擺擺手笑說道:“事實上,哪有這麽多道理可講?”


    唿!一陣疾風吹過,竹林搖曳,娑娑作響。


    周公明絲毫不急,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他愛死孟家特供的茶了!


    “是。”孟文昊最後隻得應道,他無法否認這是事實。


    他的內心也發生了一些改變,他有求於人,也應被人所求。


    “那你所求的是什麽?”孟文昊低頭,眼皮上抬,看著周公明,直接發問道。


    “很簡單,我需要你的智慧,那件事……”周公明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幫我想個辦法,讓柳弟欣喜地接受。”


    “哪件.......哦!”孟文昊一拍腦袋:“那件事啊!”


    “是啊,你在雪山上的勸拒,可是讓我很難受啊。”周公明說的,自然是在那次會議上說的事。


    “那次是戴老哥.......”孟文昊剛想反駁,又搖搖頭,說道:“算了,現在說這個沒什麽意義。”


    “孟哥,你進步很快嘛。”


    “少說廢話!”


    “你的盧天潤如何進的大獄,你大概也很清楚。”周公明雙手後撐,吧唧吧唧嘴,迴味著茶香,顯得愜意無比。


    見孟文昊不說話,周公明又補充道:“我就怕,柳弟去到那裏,與盧天潤一接觸,這事就沒得談了。”


    “嗬,”孟文昊自嘲一聲,說道:“若是天潤所求,我怎可阻攔。”


    “更何況,這件事,若是柳弟知道,怕不是會找你拚命!”


    “廢話,不然我幹嘛找你調和!快給我出個主意!”周公明白了一眼孟文昊。


    “我不能插手你們兩家的爭鬥,也不能阻擋柳弟的怒火。”


    “那就別談了!大家一起難受,大不了這錢我不賺了!”周公明臉色如常,雙手一拍,整個人從桌上跳下來,往門外走去。


    “稍等!”孟文昊急忙阻攔。


    “哦?你還有什麽話說?”周公明迴頭,笑看著孟文昊。


    “我雖無法阻止,但……我有計劃,可以暫緩他的怒火,把這事往後拖。”孟文昊歎了一口氣,這事若柳弟知道,恐怕也要怨恨自己了。


    “拖多久?”


    “拖到止戈會的所有計劃結束!也就是拖到戴哥上位,拖到柳弟和熊姐的決戰之後!”


    “還是你聰明!”周公明拍拍手,說道:“我就說這事隻能交給你想!”


    “若還不夠……”


    “足夠了,優秀的商人一定要懂得知足。”周公明這才轉迴身,拍拍孟文昊的肩膀:“來,跟我說說,怎麽做?”


    ……


    次日,陽光照耀著大地,周公明終於從孟家的院子中出來了。


    好了,迴去收拾收拾,該起身了!周公明輕笑一聲,正準備迴家,便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周老弟,我可等你好久了。”


    周公明抬頭一看,正是鄭凡鬆。


    “鄭大哥!”周公明眼神一凜,便要拱手。


    鄭凡鬆一個箭步向前,阻止了周公明的行禮。


    “你我兄弟,為何行禮?周弟,你接下來有什麽安排嗎?”鄭凡鬆笑著說道。


    “我馬上要去西域,有些事要處理。”周公明看著鄭凡鬆,不知怎的,便說出了半句實話。


    “那太好了!”鄭凡鬆拍手說道:“正好我也要去西域,正要找你一起呢。”


    “鄭大哥去西域幹什麽?”周公明不解的說道。


    “查賬啊!不然找你幹嘛?難道還能是去劫獄嗎?”


    鄭凡鬆笑說道:“鎮城那邊的政務,一直是我們在貼錢補虧,我總感覺有些問題,所以要帶你去查賬。”


    “西域那邊的帳,我早就複製一份交給你手下了。”周公明強笑道。


    “是嗎?但我還是要跟你一起去。”鄭凡鬆就站在那裏淺笑。


    他的微笑潛藏著什麽,沒人知道。


    “不用了,你說說哪一年哪一部門哪一家的,我現在給你背出來!”周公明還抱有一絲希望。


    “別這樣,好不容易申請到公款旅遊的出差機會,別這麽給我堵迴去呀!”


    忽然,鄭凡鬆猛地抓住周公明的肩袖,迅速湊近了周公明,臉對臉輕輕說道:“順便,也可以名正言順的,帶你出去玩玩。”


    “玩什麽?”“當然是刺激的事啊!一些戴家不讓幹的、不能出現在明麵上的事。”


    周公明渾身一抖,便要迴頭。


    “別動。”鄭凡鬆忽然輕喝道,周公明當即止住步伐。


    他的本能,讓他相信鄭家的判斷。


    衣服上的扣子忽然崩出來了,鄭凡鬆彎腰撿起,又給周公明細心的輕輕別上。


    “你又胖了,周弟。”


    “天國鷹犬,唯獨戴家最多,他們可以在我們周圍保護我們的安全,也可以做些其他事。”鄭凡鬆悄聲說道。


    他此時在給周公明整理衣衫,把衣領翻出來。


    “所以,你切不能直接前往西域,除非有正當理由。”鄭凡鬆拍拍周公明的肩膀。


    “正當理由?”“是的,避過戴家的理由。”


    “孟哥早已給我劃好路線,”周公明往後退了一步,他顯然對這位哥哥有些害怕。


    “不勞你帶我去了。”


    “孟弟可算盡一切自然天性,唯獨算不盡凡人心性。”


    “這些鷹犬,最為詭譎莫測。”


    “為了讓上頭滿意,他們敢於做任何事!”


    “所以,我來幫你了。”


    鄭凡鬆輕輕笑道:“我帶你去西域、去鎮城,這樣戴家的鷹犬就不會懷疑,也不敢懷疑了!”


    “過幾天就出發,快得很。”


    “為什麽幫我?”周公明的聲音有些顫抖,不是因為恐懼鄭凡鬆,而是在恐懼未知。


    鄭凡鬆的加入,不再周公明與孟文昊的計劃之內,而且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麽。


    按理說鄭凡鬆不會騙自己,因為鄭家的服務對象就是十古氏。


    但若是他知道了這場局是十古氏的內戰,他很有可能會破壞這個計劃。


    “不用擔心,”鄭凡鬆捏了捏自己的鼻梁,笑道:“我的目的一定是對你有利的。”


    “為什麽?”周公明知道鄭凡鬆不會說太多的計劃,他隻能問一句原因。


    “因為我跟柳弟約好了。”鄭凡鬆輕笑一聲,說道:“他幫我辦了件事,要謝就謝他。”


    “就當你欠他個人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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