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惡的本質是什麽?”


    經過剛才一問一答,柳涯心的腦袋清醒了一些,明白這不是剛才的邪惡是什麽的問題,不能用正義的反麵糊弄過去了!


    “邪惡的本質是環境對人的異化!”柳涯心一點都沒有自信,他想到了孟文昊,這種問題對他來說不是問題,對自己這種半瓶水來說就是地獄。


    “邪惡的本質是什麽?”那個令人煩躁的聲音仍在迴響,顯然柳涯心的迴答並不能讓他滿意。


    柳涯心不得不思考這個問題,好在他的腦袋已經清醒了許多。


    不再急於迴答,柳涯心低頭思考了一番,任由那股奇怪的聲音在空中迴蕩。


    “邪惡是基於人性善惡觀的判斷,那麽這就是個主觀的問題,人來決定善惡……”


    柳涯心想著忽然抬頭:“大多數人所否定的,就是邪惡。”


    那股聲音有一絲笑意:“惡界的惡魔都是否定良善的,那良善是邪惡?”


    柳涯心小臉煞白,自己的思維僅限於此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沒好氣地說道:“你把我困在這裏,就是邪惡。”


    聲音的主人似是想要掩蓋笑意,但明顯掩飾不住:“吼吼吼,你怎麽知道這不是一個考驗,你並沒有受到實質性的傷害,不是嗎?你怎麽會認為是邪惡?”


    柳涯心冷笑道:“你經曆一下被惡心的膠水灌進嘴裏、耳朵裏、鼻子裏試試?”


    那股聲音裝出一股無奈,故意說道:“你是不知道我的苦啊,要不是這樣,怎麽把你拉進來說說話,萬一你因為這事變得更強,是不是我又變成良善了?”


    “切,話說得好聽,”柳涯心不屑一顧,他好像已經對這個聲音不再害怕了:“要是真的這樣,出去我就給你獻幾炷香,可你現在……”


    等等,沒錯!


    柳涯心忽然沉默不語,低頭思考。


    善惡觀的確取決於人,是個人的主觀,不是群體的主觀,任何善惡觀都不能獲得所有人的認同,那麽就是說……


    “哼哼,我知道了!”柳涯心覺得自己掌握到了正確答案:“你這個問題就是不成立的,沒有絕對的惡,隻有相對的惡,也沒有絕對的善,隻有相對的善,哪有什麽邪惡,隻有作惡之人!”


    一陣沉默,仿佛那個聲音也在思索。


    “哈哈哈哈,所以我就說,你們這群天界人真有趣,比地界有趣多了,連迴答都比地界那個人篤定得多!”隨即而來的爆笑讓柳涯心一陣惡寒。


    “別扯淡了。”柳涯心將九聖光錘收起來,衝著上方喊道:“我答出來了,放我出去!”


    “你答出來了?你答出來了?!”那個聲音越發尖銳難聽,到最後完全是在對喊:“幼稚!幼稚!幼稚!”


    “我特麽本來就是孩子,你跟我說幼稚,確定不是在誇我嗎?”柳涯心開始掌握話中的節奏,眼中閃著狡黠的目光。


    “沒錯!沒錯!我是在誇你啊,哈哈哈哈。”那個聲音尖銳嘶啞到柳涯心幾乎聽不懂它在說什麽。


    笑聲越來越大,逐漸變得吵鬧。


    “行了,要麽就殺了我,要麽就放了我,想要靠這種方式扭曲我的善惡觀嗎?!惡之源!”柳涯心被吵地緊緊捂著耳朵,低著頭大喊道。


    “欲望!”聲音戛然而止,突然出現壯年人聲若洪鍾的大喝!


    大喝之後就是死一樣的寂靜,柳涯心放開耳朵後竟能聽見耳廓內血管的鼓動聲。


    漸漸地,黑暗中泛起了一陣明光的波動。


    出現一個人,慢慢向這裏走來,可臉部模糊,柳涯心完全看不清。


    柳涯心沒有跑,因為他不知道該往哪裏跑。


    直到那人走到身前,柳涯心才看清那人的麵龐。


    怎麽形容呢?柳涯心覺得長得跟自己有些許相似,但似乎身材更加挺拔,臉也更加帥氣一些。


    “就你現在的情況來看,你迴答得很好!”那人拍了拍柳涯心的肩膀:“至少你冷靜地認真迴答了,我很欣賞你。”


    “那就放我出去!”柳涯心拍下那人的手,這裏的黑暗讓他無所適從。


    “好好好!”那人忽然一把拽住柳涯心的手,將他拽到自己的身前,用額頭抵住柳涯心的額頭。


    柳涯心感到一陣惡寒。


    “我這人一向公平,既然你迴答了我的問題,我就迴答你的問題吧!”那人與柳涯心眼對著眼,相距不到十公分。


    “你剛才不是問我是誰嗎?”那人用手纏住柳涯心的脖子,讓柳涯心動彈不得。


    “很久之前,你們天界有人給我起了個名字——欲念之火!”


    柳涯心心跳忽然加快,感覺意識有些不對,腳下使不出力氣了,若不是那人托著自己,恐怕自己此刻已經癱軟地倒在地上了。


    “不過,我更喜歡另一個人給我起的名字,她在地界,她叫我——生命之光。”那人笑得很爽朗,就像是成熟的大哥哥在教育弟弟。


    不行了!柳涯心不得不抓住那人的胳膊,自己就要滑下去了,意識也漸漸消弭了……


    “你剛才說的……都沒錯,隻希望你以後再見時,會更了解人的欲望。”


    那人的聲音從耳口傳進來,就像強行入腦一般。


    “我將永遠寄生在你體內,我會比八跗骨蛆更加難纏,我在你的血內,我在你的肉內,我在你的骨內,我在你的腦內,我在你的聖力內,我在你的靈魂內!我更在你的心內……”


    這次的聲音似是慵懶的青年,但音色中散發著魔法般的魅力,讓人忍不住多聽一會。


    但柳涯心控製不住自己的睡意,昏昏沉沉地倒下。


    ……


    柳涯心逐漸開始聽到抽泣的聲音,全身沒有力氣,眼睛都睜不開,就像重度鍛煉之後的虛脫。


    聽到的聲音逐漸變得清晰。


    “徐家!徐家!一定是他們,若不是徐家那件邪物,少爺不會變成這樣的!”


    “古珊,冷靜一點,這個事說不清,我保證要是徐家幹的,我不會放過他們的,安靜一點。”


    痛死了!柳涯心稍微拱了一下腰,但似過電一般疼痛,疼得柳涯心緊咬牙。


    “別……別這麽大聲……真吵。”雖然柳涯心的聲音虛弱到幾乎聽不見,而且斷斷續續,但柳古雲對這個聲音尤其敏感。


    柳古雲撲通一聲跪在床邊,抓住柳涯心的手,紅著眼說道:“少爺,感覺怎麽樣?”


    “讓我……休息一會,真遭了……遭了罪了。”


    柳古雲雙手握著柳涯心的手,柳涯心眼睛略微開了一條縫,可以看到把額頭靠在柳涯心手上的柳古雲。


    柳古雲看起來精神很差。


    柳涯心笑了一下:“沒事沒事,這個邪物果然不一般,這筆生意還是賺的。”


    柳古珊在一旁抹淚,從個人角度來說,她寧願少賺一點,也不想少爺受這麽大痛苦。


    柳涯心不知道惡之源滲入自己身體後有哪些變化,但現在動彈不得而且絲毫沒有迴複的跡象。


    現在留在這座野蠻區的城市顯然不是明智的決定。


    “古雲,能背我嗎?這裏……疼,別動我……這裏都不是自己家的人,咱們……咱們需要盡快……盡快去仁城。”


    柳古雲點了點頭,趴在地上,柳古珊、柳古錄走上前,正準備扶起柳涯心。


    柳古珊剛碰了一下柳涯心,柳涯心忽然就像被針紮一樣疼。


    “等等等等,說了別動!疼疼疼……”


    嚇得柳古珊觸電似的縮迴了手,柳涯心感受到鑽心似的痛,而且一波接著一波,痛到讓人發瘋。


    三個仆人不知道該做什麽,這種情況他們從來都沒有見到過。


    一盞茶的時間,柳涯心終於安靜下來,大口地喘著粗氣。


    “不行,這……這也太疼了。”


    柳涯心懷疑自己剛才是被這幾人活活搬到床上疼醒的。


    又過了一會,柳涯心已經感覺不疼了,但還是使不出力氣。


    柳涯心緩了一陣,說道:“古雲,你去外麵打探一下地頭蛇三家的消息,這幾天我恐怕都不能動了,古珊,你急速趕去北域,或者探聽北城支流的消息,最好跟古沐取得聯係,古錄,你就留在我旁邊吧,若是有事,我也好有個人使喚。”


    北域?北域怎麽了?柳古珊不解。


    但是少問、多做!


    三個人彎腰拱手,除了柳古錄,兩人都開門離開了。


    柳涯心歎了一口氣,柳古錄拉了一個椅子,坐在柳涯心的床頭,就這樣看著他。


    氣氛有些微妙,要說點什麽緩解一下尷尬。


    柳涯心開口道:“古錄啊,當年我們都年幼,我也沒問過,今天他倆不在,我也就問了,你到底跟家裏人發生了什麽?”


    柳古錄眼神沉寂下來,顯得有些難過。


    “不想說就別說了,我也不是逼你。”看到柳古錄這個樣子,柳涯心急忙補充道。


    “沒事,少爺想聽,我不會瞞著。”柳古錄看著柳涯心,眼神顯得很堅定。


    “我小時,我父親就跟我說過,我們書堂是柳家的資料庫,在天寶理論方麵,必須有問有答,我應了,可您也知道,天寶的資料是比大洋還要廣闊,我怎麽可能記得完,別說我了,我父親也記不完啊。”


    柳涯心安靜地聽著柳古錄說,柳古錄的表情隻是包含著淺淺的憂傷,並沒有多痛苦,依舊麵無表情地說道。


    “我看到家裏高塔般的圖書館,幾乎絕望,所以我提出一個設想——舍棄記憶低端天寶的繁雜資料,將高端天寶的精確資料盡可能地拓寬。”


    “你父親沒同意?”柳涯心忍不住插嘴道。


    “沒有,他想了一下,感覺有可行之處,於是讓我去幹了。”


    “然後呢?”其實柳涯心感覺不可行,高端天寶畢竟是少數,隨著等級的增高,複雜度並不會增高太多。


    如果他是柳古錄的父親,肯定會懷疑柳古錄是想要偷懶才故意這麽說的。


    但既然書堂堂主是這麽決定的,自己也不好說什麽。


    “於是我就去做了,計劃進行得非常順利,不到一年時間,除了那些禁忌的天寶、聖寶,八階以上的幾乎我都記住了所有信息。”


    你這腦子可以啊!記憶力真強!柳涯心不覺讚歎。


    “但是問題出現了,家裏其他人開始覺得我不務實,眼高手低,好高騖遠。”


    “什麽意思?你不是確實記住了嗎?”柳涯心著實不解。


    “但我記住的都是高端天寶,家中生活雖不差,但與其他支流比依然是拮據的,所以……”


    柳涯心恍然大悟,接話道:“所以因為你學的都是不能教給其他製造家族的東西,無法給你們家帶來收益。”


    柳古錄悲傷地點了點頭:“人都有攀比心,何況家族是人的集合呢?他們想書堂盡力發展起來,並沒有錯,是我太懶了,但事情已經發生,父親開始被他們潛移默化地改變,開始威逼利誘地讓我不要看不起低端的天寶。”


    “我雖然確實有點看不起四翼以下的天寶,但少爺請一定要相信,我不會因為這種個人原因耽誤主族的事。”


    “我相信,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開始學習才一年,便對高階天寶了如指掌,這就證明你的天分是可以一技壓群雄的,那麽,為什麽那群長老不給你再多一點時間,讓你證明你自己。”


    “少爺這是什麽意思?”柳古錄皺眉頭,不知道柳涯心想要說什麽,難道家裏長老要逼自己父親下位?


    雖然主族的傳承是不可更改的,但支流卻不是一成不變的,在曆史上,十古氏一個支流之中替換過很多次血脈,甚至有的已經完全將曾經的堂主一脈徹底抹殺了。


    誰最能幫主族解決問題,誰最衷心擁護主族,誰才有資格成為支流的堂主。


    “難道長老想逼父親下台?”柳古錄提出了這個想法,但他不肯相信,至少從表麵上看,長老對家主是非常尊敬的。


    柳涯心不能動,要是能動,肯定會敲柳古錄的頭。


    “想什麽呢?你們可是一群讀書人,你們這群讀書人是最聰明,也是最笨的,別說讀書人要的是名,而不是利,就算要的是利,難道長老的權利不夠大嗎?”


    “那群老頑固誰也不服誰,怎麽可能聯合起來造家主的反,他們巴不得那些俗事不要煩他們,他們可以開開心心地做研究呢。”


    “少爺教訓的是,那少爺是怎麽想的?”柳古錄急忙問道。


    “其實很簡單,你知道,你們也是靠教授低端天寶的知識發家的,而你是堂主的兒子,你當然可以選擇直接去學習高端的知識,但是長老的兒子呢,又或者說,你們家裏那一群跟你一樣的同齡人呢,他們會怎麽想?”


    “還請少爺明示。”


    “你已經展露了超高的天賦,遲早有一天會從上往下、自然而然地學到低端天寶的知識,但那群跟你同齡的,卻沒有你這種身份,也沒有你這種天分的人呢?”


    柳涯心躺在床上徐徐地說,柳古錄也在認真地聽著。


    “他們隻能學低端的知識,甚至由於身份的限製,一生都不可能去接觸你還是孩子時就去學的東西,懂了嗎?他們不服。”


    柳涯心知道,雖然柳古錄在專業知識上遠超自己,但一直縮在圖書館導致他並沒有接觸過什麽人。


    “原諒在下駑鈍,難道這不是傳承者應該享有的權利嗎?”柳古錄不得不嚴肅起來,看著柳涯心認真地說道。


    “能從八九翼開始往下倒著學習,既是你的能力,又是你的權利,但從上而下的學習方法不是。”


    柳涯心看著柳古錄,慢慢說道:“他們雖然接觸不到八九翼的,但他們會從四翼、五翼或六翼往下學,而你們最終的目的卻都是數量最龐大,資料數最多的單翼天寶,這就導致你們年輕一代對一個最需要刻苦鑽研的地方,研究的卻最淺。”


    “身為父親,你父親會給你這個從上而下學的機會,因為你有著天分,也有這個權利,但身為書堂堂主和諸位長老,這種從上而下的學風就是不對的,不僅是因為沒有營收,更重要的是會對以後低階天寶的收錄有著不可挽迴的損傷,這也是對柳家的損傷,這才是他們在乎的。”


    柳古錄聽得很認真,柳涯心的話他每個字都記在心裏。


    “如果你成功了,那群一同學習的人就會覺得你這種方法既省事,又有效,他們會忽略你的天賦,而去追尋你的方法,所以你,絕不能成功,又或者說,絕不能在家裏成功,這次我說的夠清楚了吧。”


    柳古錄點點頭,但顯然還在迷糊的狀態。


    柳涯心很想拍拍他蓬鬆的頭發,但現在做不到。


    至於柳古錄能不能想透,還是要看他自己。


    “其實我也是猜的,書堂的家主、長老們可不要怪我啊。”看著柳古錄思索的模樣,柳涯心忍不住在心裏暗自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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