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柳涯心將二人杯中的酒都喝完,老板的情緒才有一些穩定,繼續說道:“雖然老顧那時候笑著對我說,他本身就是想進聖鬥場工作,是我反而給他台階,但誰都知道,工作與奴隸是不一樣的。”


    “現在的他,隻是被聖鬥場利益而綁架的傀儡,殫精竭慮卻什麽都得不到,聖鬥場給的錢,僅僅夠供他活下去。”


    孫老板咬牙切齒,憤恨的語氣似是要把胸中沉積的怒氣全部釋放出來。


    但話未說完,自己便泄了氣。


    “我雖然恨死那個坑害老顧的家族,但我必須忍著,從家裏拿了一份錢後,在這裏開了個小酒館,隻希望能支撐他多活一段時間,但一旦人老了,打不動了,聖鬥場不會留著他的。”


    柳涯心歎了一口氣,問道:“為什麽贖不迴來呢?隻要付出比顧老哥所能產生的利益多的金錢,那三家地頭蛇應該是願意的吧?”


    “你太天真了,孩子。”似乎戳到了老板的痛處,但柳涯心感受到更多的是他的憤怒。


    “這裏是野蠻區,不受天國大多數的規則的束縛。這裏的規矩,尤其是貿易的規矩,幾乎全是由他們三家製定的,想要贖人,就必須走一套流程。”


    “這套流程可能需要你去那個到處旅行的朱家商隊辦理,這天南地北的,去哪找他們,就算找到了,待你迴來一看,就會發現結算方式改變了。”


    孫老板陰沉的表情像是患了病,柳涯心看著也不禁毛骨悚然。


    “他們甚至可以要求全用天寶交易,可以要求你拿出一個八翼天寶來贖人,他們再補迴給你錢,隻要規矩變了,你仍是白跑一趟,懂了嗎?”


    “至於你說的付出的錢夠多,那確實,他們三家還真希望你能拿錢,可就連普通奴隸的價格,都遠超你的想象,更何況是已經打出‘血蛇’名頭的老顧。”


    “就連老顧死了,聖鬥場都不可能放過他,借葬禮之名,再來幾場大比試賭局賺錢,這種事,我已經看過至少二十多次了,屍體卻可能會喂給他們自己圈養的聖獸。”


    “到頭來,聖鬥者的全部,都會被作為養料,供養著這些吸血鬼。”


    柳涯心懂了一些,朱家徐家胡家並沒有什麽暴力的方式去強留人,而是講規則,提律法。


    而這些所謂的規則和律法,就是他們製定的,他們具有無可辯駁的解釋權,在這個以聖鬥場為中心的城鎮,贖人所需要的一切辦法和途徑,金額與交易方式,都是由他們製定的。


    無論多會玩的玩家,也玩不過隨時改變規則的裁判。


    柳涯心這一刻終於開始明白柳古雲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了,若他不是十古氏柳家大公子,隻要進了這個城鎮,就已經被三家拿捏在手裏了。


    “老板,你喝醉了,還是早點休息吧。”柳涯心看著哽咽地孫老板,不知道如何出言相勸。


    “沒錯,孫老板,你還是早點休息吧。”忽然一個冰冷的聲音從柳涯心後麵傳出。


    柳涯心後背一凜,下意識地迴頭,看到一個中年人,瘦高的個子,手提一個精致的大箱子,恐怕這個箱子就值不少錢。


    柳涯心沒有說話,而那個中年人咧嘴笑了,笑得太過生硬,說道:“柳少爺嗎?這是徐家主帶給您的東西,有時間找個僻靜的地方簽收一下嗎?”


    柳涯心皺了皺眉頭,這人知不知道十古氏柳家,這種說話方式有點不禮貌啊。


    但柳涯心並不在乎自己的身份有沒有被告知,拿到東西就好,出言說道:“我就是,直接給我就行。”說著,一隻胳膊就向箱子探去。


    那中年人忽然像被雷劈了一樣,速度極快地將箱子藏在身後,說話竟有些顫抖:“柳少爺,別為難在下,還是另找個地方吧。”


    他的表情像是感覺到危險的雛鳥一樣。


    柳涯心更奇怪了,剛才挺囂張的,現在怎麽成這樣了,於是出言說道:“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就在這吧,不用太麻煩。”


    瘦高的中年人退後幾步,將背後的箱子抱在身前,神情看起來很驚恐,看著柳涯心,卻一直在搖頭。


    柳涯心笑了一下:“你可真有意思,古珊,動手。”


    那瘦高中年人還沒反應過來,眼前一黑,昏厥過去。


    在場的人大多半醉,有些甚至已經倒下,這裏忽然倒一個人,並沒有人在意。


    柳古珊從他背後默默地走出來,此時她的臉竟有一些冰冷的美感,柳古珊一言不發,拿起箱子,躬身遞給柳涯心。


    這麽簡單就倒了?難道是普通使徒?柳涯心很奇怪,徐家還真放心他啊,再看剛才的態度,難道是徐家的某個不學無術的大公子?


    “把他扔進徐家的大院裏,要是徐家有意見就來找我。”柳涯心將箱子放在兩膝之間,並沒有打開,隻是看著柳古珊說道。


    “是,少爺。”柳古珊輕鬆地將人提起,裝作一副將喝醉的人抬走的模樣。


    “別急,古雲什麽時候迴來?”柳涯心急忙出言問道,心裏想著古珊可真實誠,這邊剛說抬走就立馬行動。


    柳古珊沒有將人放下,隻是迴頭說道:“古雲已經在迴來的路上了,根據他手下的探報,這次他收獲不小。”


    “好好好,你處理完之後讓古錄也迴來吧,咱們趁早離開。”柳涯心越留在這個城市越感覺到冷意,隻想快點離開。


    “是,少爺。”柳古珊點頭,迴頭走出酒館。


    柳涯心看著柳古珊離去的背影,繃不住臉了,笑了起來,心裏想到:“怕不是跟柳古雲說了這事,古雲說她話多,讓她少說話多做事,她才變成這個樣子的吧,哈哈哈哈。”


    笑了幾聲,柳涯心便收住笑意,看著眼前這個精致的箱子,是由充滿了天界光明元素的材料所製。


    晃了晃,沒有碰撞的聲音,“保存的倒是不錯,看來是個易碎品。”柳涯心在心裏想著。


    “老板,別裝死了,給我安排個房間。”柳涯心笑著拍了拍老板的背。


    老板忽然抬頭,醉意似乎全無:“我倒是小看公子了,剛才那人是徐家家主的表麵心腹,是徐家立在聖鬥者心中的典型,四翼修為,便被徐家主看中,以此來激發聖鬥者的鬥誌,而公子的手下竟在舉手之間將其暈厥,小老兒在此為剛才的不敬致歉。”


    “行了,那種被抬起來的聖鬥者不過虛名而已,恐怕已經幾十年沒有踏上擂台了,有什麽好吹的,快給我開一個房間。”柳涯心擺擺手,一個被徐家豎起的靶子罷了,實力再高又如何?


    老板急忙從腰間的鑰匙串中拿出一把鑰匙,恭敬地遞給柳涯心。


    柳涯心接過,說道:“剛才那個女的可能還會來,你可以跟她說我住在哪個房間。”“是,我記住了,房間在二樓右轉處。”


    柳涯心嗯了一聲,拎著箱子,在一個角落找到了上樓的樓梯。


    箱子很輕,輕到即使是柳涯心這種孩子,舉著也不算吃力。


    然而或許是黑色顯深邃,箱子本身給人一種很重的感覺,所以柳涯心舉起箱子上樓還是引起了不少的關注。


    不過一群喝醉的人隻會感覺這孩子天生神力而已。


    這樣的神力奇景,值得他們再來鬥酒幾巡。


    柳涯心打開了房門,不得不說房間內的布置還是挺別致的,居然還有一個精致的花瓶,裏麵插了幾朵鮮豔的小花。


    柳涯心坐在軟塌的床上,將箱子放在膝上,又看了看這個充滿聖光氣息的箱子,箱子上有一個極小但熟悉的標誌——柳家的標誌。


    “這個箱子恐怕是徐家為了這個邪物而托北城支流那群小心眼做的吧,那群人可是出了名的隻準進不準出,這是付出了多大的代價!裏麵的東西讓我都有些期待了。”


    柳涯心拿出四張天聖牌,貼在四麵牆上,此牌名為“魂光”。


    魂教在很早就已經沒落,起源在東域之外的另一頭,極東之地,被稱為魂都的地方。


    東域群山外有著很多謎團,從古至今很少有天使踏入那裏,從那裏來到天國傳教的渡魂人也屈指可數。


    渡魂人,即是魂教的傳教士。


    一開始天國的天使族出於對另一個世界的好奇,掀起過一段時間的魂教熱。


    之後,因為文化差異過大,來到這裏的高人又少之又少,甚至出現了一些天國人裝作渡魂人招搖撞騙,所以魂教在天國也逐漸沒落了。


    可由於天使族與魂族的體質差別問題,天使族往東進發的難度,遠遠高於渡魂人往西傳教的難度。


    所以,盡管當時在天國的渡魂人已經有了上百個,但去往魂都的天使族,卻一個都沒有。


    但探索未知的地域,對十古氏雷家來說,是一種難忍的誘惑。


    雷家的一位先祖,聯合了當時十古氏中熊家,牧家,柳家的家主,一同踏進東域群山的迷宮之中。


    結果足以證明,十古氏聯合的力量真的可以撼天動地。


    四人結伴居然真的闖出了群山的迷宮,來到了魂都,成為了天國第一批來到魂都的破壁人。


    那位柳家的先祖把在魂都的所感所想繪製成了一係列的天聖牌,並將這個係列命名為聖魂牌。


    聖魂牌的力量形式出自魂都,所以與其他係列天聖牌不一樣。


    但本質都是一樣的,都是調用天界特有的聖力,而魂都的渡魂人所使用的聖力,更是天界最純淨聖力的集合。


    所以用魂光牌來鎮壓惡界的力量,再合適不過了。


    柳涯心直覺告訴自己,小心為上,做好準備以後,將箱子放在床上,而自己站在地板上,深吸一口氣。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今天這個東西給自己這麽大的壓力。


    曾經自己淨化了這麽多地寶都沒有這麽麻煩過,而現在還不知道箱子裏的東西到底是不是地寶,自己就這麽緊張了,實在是有失柳家風範啊。


    一邊埋怨自己,一邊小心翼翼地打開箱子。


    一股黑色的氣息從開的間隙中溢出,但很快被魂光牌所散發的濃鬱聖力衝散,不得不說魂光牌還是很有用的。


    柳涯心心裏一凜,不是仿製之物,甚至可能不是地寶!


    隨著箱子慢慢地打開,黑色的氣息不僅沒有溢出,反而往迴收了不少,但箱子內的東西被黑氣籠罩,還是沒有展現出來它的樣貌。


    柳涯心的手越發加快掀起的速度,終於,箱子被完全地展開了。


    隨著黑色氣息的消散,柳涯心終於看清了裏麵的東西。


    那是一個渾圓的黑色珠子,上麵沒有一絲裂縫,白色的箱子內卻被它惡界氣息染成了黑色。


    柳涯心大驚失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這東西遠超他的意料!


    “我靠……惡……惡之源?”柳涯心癟了半晌,終於爆了粗口。


    即使是柳涯心,也是第一次見到惡之源。


    柳涯心急忙拿出一本《地界異誌》,這是柳家世代先祖進入惡界,對惡界的地寶與材料進行考察,反複修改精進,作成的惡界百科全書。


    柳涯心從幼時到現在,已經將這書看了數百遍,隨手便將書翻到記載惡之源的那一麵。


    “惡界一切的根源,固體,散發出的氣息會讓使徒陷入瘋狂與混亂,是地界萬物之母,是地界墮落成惡界的原因,柳家後人切記,如遇此物,隻有兩個選擇,一則是徹底砸碎,碎成粉末,並且散於天界各地,不可使其聚集到一根大人小指程度,否則遺禍天界!一則完全保存,不可泄露氣息,切記,不可存於柳家諸界!”


    柳涯心完整認真地看了一遍,發現先祖並沒有給太多有用的信息。


    沒有說怎麽誕生,也沒說有什麽東西是用這製作的。


    太籠統了,看來先祖們也並沒有選擇與這件東西多接觸。


    看來這些空白,需要由我來填寫了,想到這些,柳涯心不禁一陣興奮。


    這塊渾圓的惡之源足有人頭大小,柳涯心還以為徐家的災難是疑神疑鬼,現在來看,是這塊惡之源散發的氣息太過濃厚,即使北域支流做得這麽厚這麽專業的包裝,也無法完全抑製惡之源的散發。


    等等,北域支流?對呀,這麽危險的東西,怎麽沒有接收到北域支流的報告?


    柳涯心忽然想到這個問題,這個箱子是北域支流做的,全是純淨光明素材,說明他們是知道這東西散發的黑色惡氣是多麽濃厚,那為什麽沒有接收到北域的報告?


    自柳涯心懂事識字以來,柳家的一切報告父親柳夢山都沒有瞞過柳涯心,雖然沒讓他做過決定,但都直言相告,並且問問他的看法。


    而他知道,來自北域的報告極少,每一個他都記得清楚,北域支流的報告中絕沒有寫過這件東西。


    柳涯心反手撫了一下額頭,這事怎麽又出來了,其他十古氏哪有這事,真麻煩,看來仁城走一趟之後就要去北域一趟了。


    北域隻有一個大城市,就是北城,駐紮在北城的就是北域支流,負責天寶的維修與養護。


    這個箱子就是北域支流的產物,這就是最好的證據,北城處於一群雪山之中,山高皇帝遠,家主巡視的時候很麻煩,即使人心出了問題,也不一定會及時發現,柳涯心暗暗下定決心,父親處於戰場,自己雖不到上任的年齡,但目前也可以行使家主的部分權利。


    既然有這個權利,就要負這個責任,北域之行,越快越好!


    恐怕這次要見一見那個來自北方,冰冷得像雪花一樣的少年——柳古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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