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涯心對自己成功的預測感到極大的成就感,因為他也不確定能不能勸動聖火狼王。


    這次完全是在模仿記憶中牧浩軒的語氣,再運用記憶中早已模糊的牧浩軒所提的技巧。


    真的沒想到效果這麽好,不愧是牧家的親傳啊。


    柳涯心心情大好,對於柳古珊的處罰早就拋之腦後。


    出了聖鬥場,借著酒意,一路哼著小曲。


    快樂到不去看周圍的商店,快樂到隻顧著看著天。


    時走時跳,想象著自己如何的料敵於先,運籌帷幄,這是每個孩子都曾有的幻想。


    柳古珊也默默地跟在身後,一句話不說,剛被大赦的她,已經知道了伴君如伴虎這個道理。


    柳涯心還沒有長大後的沉穩深邃,盡管心智較同齡人強些,但在表現上依舊是不夠成熟。


    主仆二人的速度比平常略快,但柳涯心走著走著,忽然停住了腳步,因為他看到一個算是熟悉的酒館——易酒軒。


    這是今晚要慶祝的酒館啊,柳涯心此刻也想慶祝一下,雖然不缺錢,但這裏今晚有人請客,何樂而不為呢?


    長這麽大還沒有進過酒館,沒有與陌生人一起暢飲達旦,這種禁地一向對柳涯心十分有吸引力。


    父親柳夢山不是不讓他去,但當鋪千米之內的酒館,誰不認識他柳大少爺。


    隻要他一走進去立刻變得噤若寒蟬,完全沒有歡樂的感覺。


    “古珊,你去跟他們說一聲,今晚我就住這了。”說著,徑直走進了這個裏麵傳來陣陣笑聲的酒館。


    任何供人歡樂的地方,都有供人休息的床鋪。


    柳古珊雖然很想阻止他,因為酒館一向魚龍齊聚,混亂不堪。


    而少主還隻是個孩子,若是受到了什麽不好的影響,自己難辭其咎。


    但依舊是那個原因,自己剛被大赦,就是傻子也知道此時去提出反對意見就是找死。


    柳古珊隻得低頭應道:“是,明天就出發去仁城嗎?”


    “這兩天吧,也不著急。”


    得到柳涯心確定的答案後,她接著說道:“是,那我這就通知他們,少爺小心一些。”


    柳涯心搖著扇子,這是孩子本能地在模仿自己認為比自己強的人。


    這種行為不僅能帶來自信,也更有助於自身的成長。


    剛才那孟文昊的悠然自得、閑庭信步,就讓柳涯心十分羨慕。


    他也成為那種運籌帷幄、決勝千裏的人。


    慢悠悠地走進酒館,剛開門,一股猛烈的酒氣就直衝鼻中,酸腐至極,像是各種烈味液體調料的混合物。


    柳涯心不由得皺了皺眉頭,這酒跟剛才的藍雪酒相比,簡直就是馬尿。


    一時間柳涯心想迴頭叫住離開的柳古珊,但又忍住了。


    裏麵那些歡聲笑語的人,不也是正喝著這些“馬尿”嗎?怎麽他們喝得起勁,自己卻喝不得?


    自己真的與他們的歡樂脫節了?


    不!我不承認!


    柳涯心強逼著自己,吸了吸彌漫著劣質酒味道的空氣,此時感覺也不這麽難聞了。


    按照正常的步伐漸漸地走過一個又一個酒桌,突然有一位大叔酒興上來,不顧認不認識柳涯心,一把抱過來嚷著喝酒。


    畢竟是免費的,大家都很開心,站在顧客的身份上,老板越虧,他越高興。


    柳涯心笑著喝了一杯,桌上的人嚷嚷著不夠,讓服務生拿酒來。


    看拉攏過來一個小孩子,他們急著灌醉他,好取笑。


    可柳涯心現在還不知道他們為什麽都這麽高興,隻好半推半就地又喝了一杯,沒有喝醉的感覺,甚至相對難喝的酒味讓他清醒了不少。


    直到酒桌上站著倒著的約有十幾個空瓶,桌上的人都喝得七葷八素,柳涯心才借勢離開。


    雖然不知道他們在開心什麽,但顯然開心的氣氛是可以逐漸影響氛圍內人的心情的,現在柳涯心本就快樂的心情更加快樂了,更加覺得自己遠沒有到酒量的極限。


    晃晃悠悠地來到酒台前,對著好不容易閑下來,笑嗬嗬的老板說道:“老板,你今天可是虧了不少啊。”


    老板很胖,大胡子小眼睛,胡子顯得十分整齊,他憨厚地說道:“少年人,不要光看表麵,這聖鬥場周圍的酒館沒有十個也有八個,若不經常打個折,免個費,如何能讓他們記住你。”


    柳涯心小臉略紅,醉醺醺地問道:“可是老板你沒搬出好酒,盡是劣酒,難道就不怕留下惡名嗎?”


    “劣酒,哪是劣酒?”老板並沒有在意柳涯心這個孩子說的話是不是有惡意,看了看自己手裏的酒,繼續說道:“這酒很受大眾喜歡啊,既便宜又管醉,雖然肯定不如那些名酒,但對於這些被生活緊緊壓住的人來說,能喝醉的酒都是好酒,更何況今天還免費。”


    “成本呢?”


    “一大桶才幾個銀子罷了。”


    柳涯心聽這話,沒喝多少的酒醒了大半,繼續問道:“那平常呢,他們喝什麽酒?”


    “當然也是這個啦!看你衣服還算可以,估計也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公子哥吧,您肯定是看不上這酒的,可這些求醉的人,他們可沒有選擇,要麽就喝這酒,要麽就要付很多錢。”酒店老板笑嗬嗬地說道。


    柳涯心的衣服隻是比老板好一些,就被老板當成了小家族的公子,真是可疑。


    看來老板也有些勢力,所以並沒有對柳涯心畢恭畢敬,不過這正是柳涯心想要的。


    柳涯心點點頭,這話說得一點都不假,自己早就應該知道的。


    但柳涯心實在不想喝這種“馬尿”了,不得不問一句:“老板,有什麽好酒嗎?”


    老板沒說什麽,用腰間的鑰匙,從身後的展示櫃台中拿出一瓶金黃色的酒,又從台子下拿兩個精致的杯子,問柳涯心:“介意請我嗎?”


    柳涯心笑了一下,彈出一枚金羽幣。


    老板麻利地開了酒,倒滿了兩杯。


    柳涯心舉起杯,老板也舉了起來。


    而老板以為柳涯心舉杯要喝掉,於是抬頭,一揚脖子,酒就像直接倒到嘴裏一樣快速消失,但柳涯心僅僅是呆呆地看著杯中的晶瑩剔透的金黃色,不知道心裏在想些什麽。


    “這酒,叫什麽?”柳涯心還在對著燈看著這個成色相當不錯的酒。


    “這是仁城以東的特產——金麥酒,以溫厚綿長為特點,低階的天使多喝可是對修為很有益處的。”


    “那我倒是長見識了。”柳涯心不看了,抿著嘴,慢慢地將金麥酒一點一點地喝下去,確實沒有藍雪酒這麽刺激,但入口溫暖,迴味無窮,入胃後更有一種飽腹感,就像吃了美食吃飽了一樣,使人說不出的滿足。


    相比較藍雪酒,顯然這種金麥酒更讓柳涯心滿意。


    “敢問公子出身何處?”老板此時倒是有些醉了,顯然從狂歡開始時就與顧客一起共飲的老板,與這個好酒一摻,即使是酒館的老板,也撐不住了。


    “我出自十古氏的柳家。”剛才藍雪酒的酒意未散盡,又加了金麥酒,讓快要徹底清醒的柳涯心,又有些迷糊了。


    “柳家?很稀有的姓啊!我倒知道天兆城有一家,十古氏?我才疏學淺,還真不知道十古氏是什麽地方,是西域嗎?”


    老板又給柳涯心倒了一杯,示意繼續說。


    柳涯心晃了晃腦袋,新舊酒交加在一起,已有三分微醺。


    “哎呀,不知道就不知道了,小家族,小家族而已。”柳涯心擺擺手,示意不要再談。


    老板十分知趣,沒有追問,給自己倒了一杯,邊倒邊說:“那公子這次到這來,是有什麽事嗎?”


    “沒什麽事,就出來玩玩,長長見識。”柳涯心哈哈笑道。


    老板倒完酒,將酒瓶擱在一旁,倚在前台上,晃了晃酒杯,說道:“孩子,我看你家應該有些底子,但我奉勸你一句,別碰聖鬥場裏的賭局,裏麵的水深得很,不過這是所有人的共識,重點是,若是你不小心行事,後果你承擔不起。”


    “願聞其詳。”柳涯心感覺到自己有些晃,不得不也倚著桌台。


    不過他認為自己腦袋還是清醒的,喝醉的人總是感覺自己是最清醒的。


    “我今天是真的為我那位兄弟,也就是顧以天高興,雖然他今天並沒有來。”老板的神情真摯,看著杯中的酒,不知道迴憶起了什麽。


    酒過三巡,老板繼續說道:“不過若是他有選擇,何必每次戰鬥之前都勾心鬥角,每次計算勝率的時候都殫精竭慮,有些秘密甚至連我都無法告訴!”


    “雖然我很理解他,但我還是很難受,非常難受,你還小,可能不懂這些,你就當我是一個不停發牢騷的老頭吧。”


    老板平時也沒有可以傾訴的人,他感覺柳涯心同自己一樣,也是一個出來自己發展的小家族公子,於是就像對著曾經的自己那樣,打開了話匣子,不知是在對柳涯心說,還是對自己說。


    “老顧他……原來不是‘血蛇’,我離開仁城,來到這裏的路上認識了他,他朋友不多,其他人都受不了他那種奇怪的性格,對敵的殘酷手段,讓隊友都感到膽寒,我當時隻是覺得他實力強大但太過孤單,於是有意地結交他,我……我或許不該去結交他的,我害了他啊!”


    老板眼裏出現了些微的淚水,但很快就被長滿老繭的手擦下去。


    “我那時年輕,來到這個擁有聖鬥場的城鎮,不懂聖鬥場的險惡,跳進了賭坑,那時想著不過是錢而已,誰知道聖鬥場要的不是錢。”


    老板停嘴,他說不下去了,酒糟鼻頭徹底紅了,眼睛裏的淚水擦了三四遍,但依然止不住地流淌。


    雖然知道不該問,但柳涯心還是忍不住插一句:“聖鬥場不圖錢,那他想要什麽?”


    “孩子,我問你,普通人的錢是從哪來的?”老板擠出一絲苦得讓人後腦發麻的笑意。


    這句話把柳涯心問懵了,不知道怎麽迴答,老板也感覺問得不是很清楚,於是進一步問道:“普通人賺的錢是自己的辛苦錢,看看這城鎮的一磚一瓦,街邊天寶的一個一件,背後都是有人付出了辛苦與勞動,錢有什麽用?徐家朱家胡家想要更重要的東西。”


    柳涯心耳朵往前湊了湊,孫易老板也很配合的低聲說道:“他們想要的,是人。”


    柳涯心忽然眼前一亮,對,沒錯,人是最大的財富,能掌握住人才,就能前途無限。


    “錢是死物,人是活物,有人在就能源源不斷地產出財富!”


    老板自顧自地說道:“我輸了錢,沒錢還,剛想迴家拿錢,卻被家人告知了與我斷開關係,於是我徹底絕望了,是顧以天代替我,為聖鬥場工作,換取了我的自由。”


    說完,便掩麵而泣,就連手都變得通紅,搞得柳涯心不知所措。


    柳涯心不知道被家族拋棄的痛苦有多大,但知道更痛苦的是兄弟的淪陷,出言安慰道:“孫老板,至少你還有個好兄弟與你同難,隻不過運氣不好,家族拋棄了你而已。”


    老板又擦了一把涕淚,低著頭說道:“根本沒欠多少錢!是我家族與徐家他們聯合演的一出戲,家族就為了讓顧以天這個脫離小家族的所謂流亡人遠離我,老顧陷進去後,家族就立即主動來接我迴家!”


    “那時我才明白了一切,隻是因為老顧沒有家族出身!沒有家族,連小家族都沒有,這樣的他,在我家人的眼裏就是豬狗,就是天生的奴隸,可是他,他對我是真的好啊!”說完,他身子伏在酒台上壓製不住地大哭。


    “他是我兄弟!是我兄弟啊!”


    “他有什麽錯?他有什麽錯?”


    是啊,無姓人,流亡人,這兩類人是犯了什麽錯?要遭這麽大的歧視?


    柳涯心愣在原地,這種經曆根本是他無法想象的,他無法再問了,因為他不知道接下來他會聽到什麽更加聳人聽聞的事,隻得輕輕地拍著老板的背,感受著這個中年人當年知曉真相的痛苦,痛苦得足以讓人崩潰。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天心可鑒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黑鏡風月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黑鏡風月並收藏天心可鑒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