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風雨欲來


    京城·天元茶樓。


    段大少名叫段宏業,與其父親下棋成癡,但棋品截然不同。段老虎喜歡下棋,但勝負心極強,能贏不能輸,關鍵是雖然他下了幾十年,還是個臭棋簍子,所以陪他下棋就成了一件苦差事,要讓他贏,還不能被他看出來放水。


    久而久之,老段就認為自己已經打遍天下無敵手了,結果有一次跟兒子下棋,讓段大少毫不留情殺的落花流水,氣的將兒子痛斥一番。小段則不以為意,下棋嘛,贏就是贏,輸就是輸,弄那些虛的幹什麽,屬於哄堂大孝了。


    金燕西要結識段宏業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段大少是正兒八經的長子,雖然吃喝嫖賭,可這些毛病在這個年代看起來那簡直就不是什麽毛病,關鍵他爹比較講究,曆史上無奈下野之後,麵對扶桑的百般拉攏,毫不動心。


    金燕西前世在群雄中最佩服的兩位就是段老虎和吳秀才,金燕西的父親金銓又身處皖係,而直係未來會將北洋的領導權從皖係手裏奪走,金家正好順勢投靠南方。


    段宏業每天就幹五件事,吃飯,喝酒,逛堂子,耍錢跟下棋,這樣的人自然喜歡交各種各樣的朋友,因此三教九流都賣他麵子,晚上迴家又能直達天聽,自然是極佳的助力。


    金燕西與段宏業雖然同處皖係,但想要深交還需要好好設計,最好入手的,無疑是下棋。雖然段宏業棋力不弱,但麵對超前了百年的定式、手筋還是不夠看的,更何況,後世的一些圍棋定式經過了時代的改更加進走向完善。


    金燕西前世為了在少年宮裝逼可是和精通圍棋、象棋的老師們請教過的,果然一盤棋下來,段大少目瞪口呆,還有這麽強的人!


    要說段宏業絕對不是沒有見識的井底之蛙,家境的原因使他的愛好可以得到最大程度的滿足,圍棋高手乃至自稱聖手的人不知道見過了多少,就連著名的吳清源也指點過他,而他從來沒有過今天這種無力感!


    段宏業咬牙道:“燕西兄,甘拜下風。”


    金燕西謙虛道:“此役絕非我棋力高於你,無非是仗著幾招學來的妙手罷了,宏業兄何必介懷?”


    段宏業起身道:“罷了,陪我去吃飯如何,放心,不會拉著你下棋。”


    金燕西欣然同意道:“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


    京城·福聚德。


    段宏業本來是想去七大胡同或九大胡同的,但金燕西可不敢在與白秀珠結婚前去那種地方,二人便選了福聚德。


    不知道為什麽,帝京人現如今對吃鴨子有一種執著的動力,你在大街上攔一個窮人,給他幾塊大洋,讓他任選一家大館子吃飯,不能幹別的,他指定不是選便宜坊就是選福聚德。


    別說福聚德門臉小,但小段卻是這裏的常客,還沒進去,門口撩高的夥計就迎上來,一個打千打下去道:“段少爺,您來了?”


    段宏業伸手示意道:“燕西兄,請。”


    見來了貴客,那撩高的夥計心驚之餘,扭頭衝裏麵打了個手勢。


    果然到了裏邊,盧掌櫃親自衝出來拱手道:“段大少,金七少,您們來啦?一大早上去買鴨子的時候還說呢,這批鴨子又肥又嫩,想著該是我們運氣好,沒成想到底是沾了您們的光,知道您們要來吃,老天給我們安排了一批肥鴨子!”


    (金燕西:呦,這不是戴天理嗎?)


    段宏業笑道:“我說盧掌櫃啊,當上福聚德的掌櫃後你是越來越會說了,雅間看著來吧!”


    盧掌櫃喊了一聲道:“得嘞!”


    入了座金燕西算是明白這地方這麽老舊生意還能這麽好的原因了,從掌櫃到堂頭全是人精,後世要是還保留著這服務水平也不至於全麵虧損了。


    堂頭端上菜品道:“給您來的是燴烏參中碗,紅丸子中碗,糟鴨掌七寸下酒,燴魚片七寸下酒,另外來隻鴨子,配十年老紹酒、蓮花白四兩!”


    段宏業見炫耀成功了,感覺很有麵子,伸手就是一把大洋的賞。


    處處都是細節,這些東西都是耳濡目染的,就拿段宏業那紈絝做派來說,今兒個刻意多給了賞錢,然後夥計們喊了個滿堂,全店的人都聽見了,讓金燕西感覺特別有麵。


    菜上的快極了,不用說,肯定是加了塞,平時夥計到後廚去報菜,隻是按順序報,報完就走,那大廚也有水平,不用什麽單子寫下來,聽一耳朵就記住了,大館子人多,甭管來多少個夥計,大廚都能記得清清楚楚,一個不帶落的。


    有重要客人來吃飯,夥計給大廚交待菜的時候在末了會補上一句,這是那位爺的菜,大廚心裏就有數了,往往會先炒這一桌的,至少也要保證以最快速度上一兩道,讓他們先吃著。


    也不能虧待了被加塞的客人,明麵上不說,大廚要麽一盤菜多給點分量,要麽借著“食材備多了”的借口給送一盤菜。


    送菜的時候往往還是掌櫃的親自去,這樣客人有了麵子,自然不會嫌上菜慢,這就叫有裏有麵。


    後世有一股歪風邪氣,標榜“好吃就是豪橫”,對待客人跟對待孫子似的,還引以為豪,可是幹勤行就得有個幹勤行的樣子,服務都做不好還開什麽飯館子?


    段宏業今兒個卻是興致很好,自己給自己倒上蓮花白,哢哢就喝,金燕西則是沒動蓮花白,隻喝了兩杯紹酒等著鴨子,順便與段大少談天說地。


    現如今吃鴨子不是一開始就上的,而是等大夥兒吃菜喝酒喝的差不多了,再上鴨子,時機的把握很重要,上的早了,客人還沒吃完飯,這不好,可要是上的晚了,客人已經催了,那堂頭的麵子就算是掉地上了。


    得等到客人吃菜速度放慢,喝酒說話的工夫多了,然後先把毛巾把往手上一搭,引起客人注意,然後慢慢抬這手,要是客人覺得還不該上,這時候就會攔下你,要是客人沒說話,那就可以吆喝一聲:“走鴨子勒!”


    片鴨子的師傅就會把剛出爐的烤鴨跟家夥什兒一並端上來,先把鴨頭切下來,然後在鴨屁股上輕輕剔下來兩片肉,不能把整個鴨屁股都弄下給客人,這就是罵人了。


    然後把鴨頭跟另外兩片鴨肉放在一個小碟子裏,兩手端給主座的客人,金燕西又謙讓一番,段宏業當然也推脫,於是這小碟子放在了兩人中間,反正一般都不吃這玩意兒。


    然後刀光閃閃,一片片鴨肉被片下來,片片都帶肉帶皮,金燕西還特意跟著他切的速度數數,根本不像後世以訛傳訛的那樣什麽必須片一百零八片,純純扯淡,鴨子肥瘦大小不一樣,片鴨子師傅保證的不是多少片,而是片片都有皮有肉,有肥有瘦,這樣才好吃。


    片完的鴨架子拿下去熬湯,金燕西拿一塊荷葉餅,沾了點醬,先不放黃瓜條跟蔥絲兒,而是直接放了兩片比較肥美的鴨肉,卷好了一口咬下去,荷葉餅的清香,醬的微甜滋味兒,鴨油特有的濃鬱香氣。


    確實好吃!跟後世那玩意兒不是一個味兒,讓金燕西感受到了文三的幸福。


    段宏業用麵餅擦了擦嘴道:“如今境地,內無錢糧,外有群狼,焉有出路?唯有似膏肓之人,多活一天算一天。”


    金燕西放下酒杯道:“何止群狼環伺,如今似是要山雨欲來風滿樓啊。”


    段宏業問道:“是叔父告訴你的?”


    金燕西迴答道:“非是家父,他想要我置身事外,但覆巢之下豈有完卵,金燕西甘為馬前卒。”


    段宏業讚賞道:“好,燕西兄打算如何做?”


    金燕西坦言道:“家兄金鳳舉就在外交部工作,詳情聽說……”


    段宏業命令護衛道:“拿上我的帖子,把江世堯叫來。”


    江世堯,現在的京城步軍都統,就是前清的九門提督,交通、治安、城管、市容等等都歸他管,牛逼的很。


    但這孫子不是什麽好人,後來當了維持會長,受人唾罵。


    不一會江世堯就來了,別看這老小子貌不驚人,但也統禦著京城兩萬多巡警,但這兩萬多巡警的待遇非常奇葩,所謂“臭腳巡”,按理說一個月六塊大洋,帶點級別後每個月十塊大洋,不能說少,至少也不應該這麽被人看不起,然而實際情況是,他們的夥食需要自備,服裝要交錢,就連武器也要交錢!


    江世堯最會鑽營,靠著鑽營一路升上來,聽說段大少叫人,二話不說就來了,顧不上自己的身份麵子。


    江世堯拱手道:“卑下江世堯,聽聞二位公子傳喚,受寵若驚,受寵若驚啊!”


    (金燕西:臥槽,這是四下無人就放飛自我了是吧。)


    段宏業頷首道:“江提督掌管九門,日夜操勞,還在百忙之中前來赴宴,有勞,有勞了。”


    江世堯問道:“您說有勞那就是有我能效勞的地,您放心,我準給您辦了。”


    段宏業吩咐道:“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想你給燕西一個督察的身份,負責石大人胡同的治安,至於他的手下不用你管,我會調一個加強連歸入巡警體係成立別動隊,這些兵的餉銀以及裝備自然不用伱出。”


    江世堯心下暗驚,這兩位公子合謀,皖係一定有大動作,可這些和自己沒什麽關係,畢竟誰執政也得依靠自己維持街麵上治安不是,不過一個加強連的兵力決對超過三百人,這三百人一個月十塊大洋,以及一應服裝武器都會配齊的錢不用警廳出,但自己卻可以報在警廳的賬上,也就是既賣了人情還可以小賺一筆。


    江世堯想到這裏道:“卑職領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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