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星茫然地搖了搖頭。


    “那我這麽問吧……假如你是垣星,在四百年前那場災難過後,作為族裏一言九鼎的長老,你會如何向族群裏新生的孩子們解釋血湧的由來?”蒼星問。


    冬星還是沒太懂他的意思,不確定地迴答:“就……實話實說啊……”


    “那實話是什麽?咱們的族長帝星大人聯合族裏所有的精英一起,私自研究魔法,導致了這場災難?你這樣說,不就等於是在告訴那些孩子,災難都是我們自找的,染上血湧完全是我們自作自受嗎?”


    冬星驚訝地張了張嘴,好半天才說:“可事情……”


    “就算這是事實!”蒼星打斷了他,“那你讓這些孩子長大以後,怎麽看待自己的族群?帶著這樣的思想,別說熱愛自己的族群了,你讓他們今後還怎麽昂首挺胸地活在這個世上?”


    冬星這迴徹底驚呆了。


    “而如果反過來,把血湧歸結於天災,把帝星族長塑造成一個無比輝煌的英雄呢?這樣族人們是不是容易接受得多?”


    見冬星終於漸漸迴過味來了,蒼星接著說:“所以,他要找的這個人不光要接替他的位置,還要能替他把帝星大人的故事傳下去!這就需要這個人必須對帝星大人當年的‘英雄事跡’堅信不疑,並且能做到像他一樣,打從心底把帝星大人當成無可取代的英雄!這樣才能保證星芒族今後的世世代代,全都帶著希望活下去!”


    蒼星意味深長地看向冬星:“你認為咱們族群裏,還有人比你更符合他的這個期望嗎?”


    “可我……”冬星開了口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又好控製,又一根筋地崇拜著他所塑造的族群英雄……這樣的人,他等了四百年也才等來你這麽一個!他又怎麽可能讓你去做取血這種既危險又損耗壽命的事?”


    雖然蒼星的話讓他有些不爽,但最後他也沒再為自己爭辯什麽,隻是慘淡地笑了笑。通過這一晚,他早就已經認清了“自己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傻子”這件事。


    “如果還不信的話……你再迴憶一下老東西死前說過話。”蒼星問。


    【冬星:什麽意思?你剛才說帝星大人……】


    【垣星:冬星!不許聽他們胡說!】


    【月遙:當年要不是他不自量力,胡亂研究自己掌握不了的魔法,又怎麽會引發那場魔能爆炸,導致你們全族人染上血湧?】


    【垣星:一派胡言!冬星……別聽他們胡說!帝星大人……是我們星光族的英雄!你給我記住!聽到沒有!!】


    【垣星:帝星大人……是我們星光族的英雄……冬星,你一定要記……】


    “老東西直到死,都在不斷地向你強調帝星大人是咱們族群的英雄,就是希望你能堅守住這個信念,這樣迴來之後你才可能按照他一直以來期望的那樣繼承他的遺誌。”蒼星說。


    冬星訥訥地低下頭,忽然覺得自己的腦子是真的不夠用。如果沒有蒼星,垣星長老做的事和那些說過的話,他恐怕永遠都想不明白。


    之前的那些事情也是……


    之前的……事情……


    ?!


    冬星突然後知後覺地想明白了一件事。


    他之前一直想不通,垣星長老到底是怎麽做到通過那些隱晦的信息來慫恿他的,畢竟自己能不能領會到他話語中的意思,完全是未知數,他又怎麽能確定自己會按照他的意願去行動呢?


    現在他終於明白了……


    垣星長老當然能夠肯定他可以理解那些信息,因為蒼星一直在他身邊!


    【垣星:空有頭腦,能力卻跟不上……終究成不了事啊……】


    【蒼星:你的想法是對的,但遇到月輝族之後,卻因為能力不足沒能妥善解決,所以事情才辦砸的……如果按照這個邏輯,他的話是不是就能說通了?】


    【蒼星:我這麽問吧!今天的集會主要講了什麽?】


    【耀星:月印?】


    【蒼星:講解月印的目的說到底,就是為了讓所有即將要去星原的人——無論是那些已經滿18歲的還是我們——有能力分辨什麽獵物能碰,什麽獵物碰不得,對嗎?現在能明白了嗎?】


    ……


    正是因為有蒼星在他身邊,垣星長老就算把話說得再隱晦,冬星也能通過蒼星的分析準確地抓住他想要傳達的信息!


    想明白這一點,冬星恍惚地看著蒼星:“我們第二次去星原的時候,是因為聽了垣星長老的話,而他話裏的那些意思,包括月印什麽的……全都是你分析出來的!明麵上你是在幫我分析,實際上其實是在幫他慫恿我去星原!對不對?”


    能言善辯的蒼星忽然沉默了。


    “你不是說他已經不信任你了嗎?你不是說他的計劃都不再跟你說了嗎?”冬星繼續逼問,“那你為什麽還要幫他?幫他慫恿我去星原?我們要是沒去星原的話,星瀾不就不用死了……”


    “你要我說多少次星瀾她根本活不下來!”蒼星怒吼著打斷他,“你沒看到她的樣子嗎!她星紋用得太多了!血也喝得太多了!就算不被抓上山她今晚也逃不過隕星化!咱們誰都救不了她!我說得夠明白了嗎?!”


    冬星被吼得沒了聲音。


    對啊……現在爭論這些事還有什麽意義,反正星瀾也迴不來了。


    全都沒有意義了……


    他整個身體像是突然失去了支撐,頹然癱坐在地上。


    蒼星收了怒氣:“我為什麽幫他?他是我祖宗!又是族裏手握大權的長老!我不被他洗腦不代表我就能違抗他的命令!他的事情我知道這麽多,如果處處逆著他的心思,你以為我還能活到現在嗎!”


    “我隻問你一句……”冬星依然懊喪地垂著頭,聲音很輕,“你最開始,是抱著什麽目的跟我做兄弟的?”


    “我不願意受他的擺布,就是因為我不想活得像個工具!要跟誰來往,交什麽樣的朋友,這種事我不會讓別人替我做主……”


    “我現在腦子很亂,你能不能別說得那麽複雜?”冬星很是煩躁,“你就告訴我……”


    蒼星篤定地打斷他:“我真心把你當兄弟。”


    冬星沉默著跟他對視了很久:“……我能信你嗎?”


    隔了幾秒,蒼星輕笑一聲:“你這問題讓我怎麽迴答呢?”他在冬星麵前坐下,看著他,“說起來,咱們倆第一次打交道還是你先找的我呢!”


    “……是麽?”


    “嗯,我記得很清楚,當時是星芒會……”蒼星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因為抓血雉你總是抓不到,就跑到我麵前一臉不服氣地盯著我看。就那麽看著我,也不說話,非要等我先開口,你才肯問為什麽我每次都能抓到血雉……”


    冬星似乎是被他勾起了迴憶,被腦海中那滑稽的情景逗笑了。笑著笑著,眼淚就那樣猝不及防地流了下來。


    明明在看到三位長老被月輝族斬殺的時候,還有最後跟星瀾分別的時候,他都沒有哭……但這一刻他卻越哭越兇,怎麽也停不下來。


    蒼星默默地把他擁住,任由他將這一整晚積壓的情緒全都釋放出來。


    等冬星的情緒漸漸收斂了,蒼星退開一些坐迴他麵前,繼續說:“冬,不管你信不信我,接下來的這些話,我都希望你能認真聽我說完。”


    “我從小受到老東西的教育和指導,他的主張和他想做的事情,目前活著的人裏恐怕沒人比我更清楚。我雖然並不願意順著他的路去走,但他的一些做法我是認可的——比如他將帝星族長塑造成英雄來給族人樹立希望。這種事無關對錯,如果我站在他的立場上,我同樣會這樣做!”


    看到冬星驚訝的表情,蒼星解釋說:“身為族群領袖,你就是要永遠把族群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在整個族群的生死存亡麵前,是非對錯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根本就不值一提!”


    蒼星看他似乎沒明白自己的意思,進一步說:“如果將來有一天你站上了這個位置,這些事你就必須得明白!”


    “……我?!”


    “我說過了,你是老東西萬裏挑一看中的人,他可是一直打算把你當成下一任族長來培養的!”


    冬星猛地瞪大了眼睛。


    在帝星之後,他們星芒族就再也沒擁立過族長。垣星長老為了將帝星族長塑造成至高無上的存在,硬是以“長老”的身份執掌了族群長達四百多年。


    而如果冬星成為了下一任族長,就意味著他比垣星長老生前的地位還要高!


    無論是能力還是為星芒族做出的貢獻,他何德何能位居垣星長老之上?!


    他現在甚至還沒有成年!


    “不是,我怎麽能……”


    “你先聽我說完!”蒼星安撫住他的情緒,“這隻是他原本的打算!但是現在看來,他的身體狀況似乎比預想的還要糟糕……”


    “……他身體的狀況?”


    蒼星輕歎一聲,點點頭:“從星瀾對整個事件的描述來看,她對老東西的了解恐怕還是太淺了。血湧這種東西,染上之後確實可以靠不斷飲血來延緩隕落的期限,但我猜在隕落之前,身體必然也會不斷地受到它的侵害!你還記得老東西的模樣吧?”


    垣星長老黑紗下那駭人的模樣,隻要看上一眼就會讓人渾身不適,冬星又怎麽會忘?現在迴想起來他都不禁一陣哆嗦。


    蒼星說:“他黑紗下的樣子我也是第一次見,他會變成這樣,我想肯定跟血湧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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