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您嚐嚐。”慈悲把一盤扒好的蜜桔,一瓣一瓣的分好,放到許蓮台麵前。


    她將目光從手中的賬本上移開,瞥了一眼盤子裏的蜜桔,又看了一眼慈悲,拿手點了點桌麵。


    這樣天寒地凍的北地怎麽會輕易買到這麽新鮮的蜜桔呢?


    “姑娘,明鑒,是程大人今兒一早送過來的。”


    許蓮台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未語,但也沒動那盤桔子。


    慈悲驚覺自己有些自作主張了,噗通一聲音跪到許蓮台麵前,“是奴婢自作主張了,請姑娘責罰。”


    許蓮台仿佛未見,直到手中的那本賬冊看完,才輕輕的擱在桌上,看著跪在地上的婢子淡淡的說道,“你起來吧,我不生你的氣。”


    她知道,慈悲不過是心疼她舟車勞頓,一路上吃不好用不好,才輕易讓別人鑽了空子。


    慈悲聞言起身,重新替她沏一杯新茶放到她手邊,“奴婢知道,姑娘心裏不痛快。”


    “你說他是怎麽想的?”許蓮台撚著桌上的賬冊,仿佛喃喃自語一般。


    慈悲不敢答話,姑娘從來行事果斷,少見她這般,其實有些事情已經分明了。


    隻是人在其中,反而看不清。


    “你說李恪是怎麽想的?”許蓮台望著慈悲又問了一句。


    掌事?慈悲一臉疑惑,但很快反應過來。


    “奴婢愚笨,不知道姑娘說的是哪一宗兒?”


    許蓮台笑了笑,“你覺得和程硯卿為何來得這麽快?僅憑一塊玉章?”


    她搖了搖頭,許家商號裏能夠得上那章子的少之又少,若有人取了那物來尋,一定會先稟報到她麵前,由她決定見或不見。


    怎麽可能會讓程大人悄無聲息的就將人攔在路上?


    若無內應許蓮台是不信的,她便說這迴自己出來的太順利了些,過了這些時日,未等來李恪的人影,倒是把程硯卿給等來了。


    “您是說掌事……”事關李恪,慈悲也不敢妄言。


    “罷了,有時候便是我也實在想不透這些男人,腦子裏到底在想些什麽,別扭又酸腐,半分也不招人待見。”


    許蓮台說著,起身走到窗前往外看了看,已經下了一天一夜的雪,仍舊沒有停的勢頭。


    而地上白茫茫的已經積了半尺來深了。


    “看這模樣,一時半會怕是要困在這裏了。”


    “全賴姑娘當機立斷,如若不然困到路上才是不妙。”慈悲怕窗外的寒氣冰到她,走過來,為她披上一件鬥篷。


    “阿珣如何?”


    “迴姑娘,客棧裏昨夜來了位住店的說書人,左右都是困在店裏了,今兒店主一早就叫人在樓下搭了台子,大夥都圍著聽書呢,阿珣公子也過去湊熱鬧了。”


    “姑娘,您要是覺得的無聊,奴婢也陪您下去轉轉。”


    “好啊。”許蓮台聽著樓下隱隱的叫好聲,漫不經心的答道。


    慈悲將鬥篷為她拉好,又將熏熱的暖爐放到她手裏畏著,叫上聽禪一道,這才扶著人出了門。


    樓下果然聚集了一眾住客,台子上的說書人講的口沫橫飛,店中小二拎著茶壺一遍一遍的添茶。


    也是一副其樂融融的景象。


    阿珣見她們三人走來,從凳子上起身,三兩步奔了過來。


    “姐姐,你下來了。”


    “無聊麽?”許蓮台替他拍了拍肩膀上蹭到的灰塵,微笑著問道。


    阿珣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他指了指台子上的說書先生道,“他說的還算有趣,姐姐要聽麽?”


    “那就聽聽也罷。”許蓮台往台子上看了一眼,不期然的同那年輕的說書人對視一眼,然後各自移開。


    慈悲喚來小二,收拾出角落裏一張小桌。


    叫了些幹果茶點,又添了一壺茶,才引著許蓮台過去坐下。


    其實許蓮台對聽書沒什麽興致,她有興致的是那說書之人。


    她坐在那方角落裏,靜靜的看著台上之人,那人仿佛察覺到她的視線,總會若有似無的看過來。


    每一迴都是輕輕劃過,並不留戀。


    她從幹果盤中挑出一顆桂圓,慢慢的捏開,取出裏麵的果肉,慢慢的吃著。


    此時那說書人似乎講完一段,底下的聽書的店客紛紛掏出銅板放到那台子前的笸籃裏。


    許蓮台衝著阿珣點了點頭,少年就接過來慈悲手中的一粒碎銀拋了進去。


    在眾多銅板裏,這粒碎銀子就顯得有些紮眼。


    那說書人下台後,就換了個會唱戲的上台去了,咿呀咿呀的這就開了腔。


    說書人也提著笸籃,一路同眾人拱手道謝,直奔許蓮台這一桌而來。


    “多謝公子慷慨解囊。”


    說書人將笸籃放在腳邊,衝著許蓮台躬身道謝。


    他生的平常,瞧著身條倒像是個書生,但看年紀又覺得該是哪個府裏的賬房先生。


    像這樣的人,這張臉大街上隨處可見,並不稀奇。


    許蓮台盯著他看了一瞬,笑了笑,對於他的道謝有些不置可否。


    “先生說了這麽久,想必也累了,不如就坐下來喝口茶潤潤嗓吧。”


    那說書人聽了原想拒絕,奈何阿珣站到他身後堵了他的退路,無奈之下隻好又施一禮道過謝後,方落了座。


    聽禪取了一個空杯放到他麵前,滾燙的熱茶就倒滿一杯。


    “瞧著公子的模樣倒像是出來遊玩的,不知欲去何地?”說書人吹了吹茶杯裏的浮沫,飲下一口暖了暖身子,笑眯眯的開口問道。


    “這迴先生可是要猜錯了,我一行並非出來遊玩的。”許蓮台又捏起一顆桂圓,邊剝,邊否認道。


    “不是遊玩,那便是有要事了,瞧著公子也不像是需要為了生計奔波的人,否則這樣的天氣裏該是躲在家裏貓冬才是。”


    “不,我是出來討債的。”許蓮台看著露出一個漫不經心的笑意。


    一臉從容的說書人,聽完討債二字,不知為何,眼皮子抖了一抖。


    “嗬嗬,公子頂著這樣的大的風雪出來,想必那欠債人欠的不少。”


    “幾十兩黃金而已,先生覺得多是不多?”


    “幾十兩,黃金呐!豈止是不少……”


    許蓮台點了點頭,看著他的眼睛慢慢道,“依先生所言,我這趟出來還是有必要的。”


    “公子說的是。”說書人附和。


    “誰派你來的?”


    “呃,什麽?”


    “李恪。”她說,話裏透著蓋棺定論的底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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