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許府的後門離開後,易平安就馬不停蹄的迴了羽衣坊,將那收條交到櫃上後,又連著給兩三家送去製好的成衣,天擦黑之後才放慢腳步溜溜噠噠的往槐花胡同走。


    中途路過離家不遠的朱記熟食鋪子,還切了六兩豬頭肉。


    “喲,易兄弟,看來今兒發財了,心情不錯呀。”


    熟食鋪子的老板朱大彪一邊麻利的給他切著肉,一邊笑眯眯的寒暄道。


    “不瞞朱老哥,今兒兄弟幫羽衣坊送貨,遇到一位極其大方的好主顧,怪道是大戶人家呢,朱大哥猜猜兄弟我得了多少賞銀!”


    易平安喜滋滋的衝對方賣了個頭子。


    這一下就把朱大彪的好奇心給勾了出來,大戶人家出手確實大方,聽說辦好差給的賞銀很是可觀,他瞧著易平安臉上的表情,大著膽子伸出有根手。


    “瞧兄弟這高興模樣,少說也得有一兩吧!”


    誰知易平安聽了搖搖頭,將五根手指伸到他麵前,晃了晃。


    “五……五兩?”朱大彪一臉驚訝又羨慕道。


    “是,整整五兩!”易平安湊過去壓著嗓子低道。


    朱大彪一聽眼中的羨慕更盛了幾分,五兩!他在這裏起早貪黑守著肉鋪一個月也不過淨賺三五兩頂天,這小子走了狗屎運了,一次就得了這麽多。


    “今早易兄弟一出門,我就瞧著紅光滿麵的,原來要發財,恭喜恭喜。”說罷將那些切好的肉裝到油紙包裏。


    “易兄弟呀,要麽說高門大戶的日子咱們這些升鬥小民確實無法想象呢。”他一麵說,一麵將包好的油紙包遞了過去。


    易平安接過來道了謝,一邊掏錢一邊道,“可不是,幾十兩銀子給家裏的小女兒做一身衣裳,還一做就是好幾身。嘖嘖嘖,不瞞朱大哥,我跑這一趟腿統共才得八十個大錢,單單這賞銀的數目幾個月也賺不出來……”


    他掏出的一粒碎銀子遞了過去,“多的朱大哥也不必找了,就當兄弟請大哥喝一杯酒。”


    朱大彪接過來掂了掂,又從旁邊的鹵貨裏抓了一把豬心一並包上遞給他,笑著道,“成,那大哥也給兄弟你添些下酒菜吧。”


    這筆買賣做的,主顧二人皆是心滿意足。


    進了槐花胡同敲了敲門,過來開門的照例是易三娘。


    她一邊接過易平安手裏的油紙包,一邊引著人往廚下走。


    “我在灶房留了飯給你,今兒你來的晚,我就同芸兒先用過了。”


    易平安在銅盆裏洗了洗手,“是,孩兒這幾日天天晚歸,萬沒有叫娘跟衛姑娘等的理兒。今兒有些賺頭,我給你們帶了些豬頭肉,也算明兒給你們加個菜。”


    “那你便先替我跟衛姑娘嚐嚐味道吧。”


    易三娘一麵將鍋裏的熱飯盛出來放到一旁的小桌上,一麵取開油紙包將那肉取了一半出來裝盤放到他跟前。


    繼續道,“今兒,我去“市集”上轉了一圈,東邊的買家滿大街的花重金找刀子,也不知道是要切什麽樣的肉,值得這樣大費周章。”


    易平安笑,也沒有再推諉,不過幾兩肉罷了,明兒再買便是。


    隻是易三娘的話裏的真正意思卻讓他夾菜的筷子頓了一頓。


    她說的市集自然是買賣消息的黑市,東邊的買家是指不露名字的神秘主顧,刀子是刺客的意思,要切的肉是指要殺的人。


    這個信兒他前幾日也聽了些風聲,說是有人重金發了召集令,欲求行業內最頂尖的殺手一並出手。


    這樣的買賣易平安偶爾會接一單,但這一次繞是銀子多的打眼,他卻是沒動心。


    刀口上的買賣不好做,隻瞧那傭金的數量便知這是一筆安置費,如果這筆錢沒有買來他們想要之人的命,那勢必會轉成殺手的送命錢。


    可,他記得那封召集令的限期是昨日,怎麽到了今天還在作數。


    反常,太反常了。


    易平安匆忙扒拉了幾口飯,對付了一下。


    走出灶房的時候,往衛芸滅著燈的房間看了一眼,然後衝著易三娘使了個眼色。


    易三娘便隨著他一道到了門前,兩人一並站定。


    “我總覺得那件事跟我們這裏多少有些關係,這就過去探探虛實,衛姑娘那裏勞煩娘多費心看顧,畢竟我們是受人重托。”


    他這樣說,易三娘自然聽懂了話裏的意思,點了點頭道,“你自去忙你的就是,芸兒那裏不用操心,娘會照顧好她,萬不會叫旁人欺負了去。”


    兩人又說閑話幾句,然後易平安一頭紮進了烏漆抹黑的胡同裏,易三娘重新栓好門迴了房間。


    而貼著房門口偷聽的衛芸也稍稍放心的重新躺會床上,這一會算是真心信了,他們母子確實是良弓大哥托付來照顧自己的。


    月至中天,程府。


    晚間許蓮台一時興起,叫人燙了壺酒,同程硯卿二人對月共飲,飲著飲著便又起了性兒,二人折騰一通兒,歇下時已近夜半。


    許是午覺歇的時辰長了些,許蓮台一直未曾真正睡著,迷迷糊糊著,她察覺頭頂上的瓦片似乎有些輕輕的響動。


    數年養成的警醒,叫她一瞬間睜開了雙眼。


    借著不明朗的月色,她看了一眼身旁的程硯卿,發現他依舊是熟睡的狀態,禁不住微微皺了下眉頭。


    許蓮台屏住唿吸,慢慢的等了片刻,終於聞到了股若有似無香氣。


    這麽劣質的迷香也敢往她麵前放,簡直是侮辱人。


    又過了一會,在她要等的快要不小心睡著的時候,才聽到一聲不大不小的動靜,有人揭開房頂的瓦片,從上麵跳了下來。


    隔著半透的帳子,她看見個黑影逐漸靠近。


    她分分神望著熟睡的程硯卿扯出一抹譏諷的笑意,程大人也是有些做賊人的天賦的,想他上迴人到了床前自己才驚醒。


    可這迴來的人才上了房頂,就叫她有了防備。


    不但弄權弄不過我們程大人,看來做賊也不行呐。


    不過,這程府的房頂也不大堪用,這才修補好幾日,這就又叫人揭了瓦。


    銀光一閃明晃晃的刀伸進了帳子,就懸在程大人頭頂。


    若是他此時醒著,瞧見眼前的光景,若是還能像尋常一般將那溫潤和煦的笑意掛在臉上,許蓮台想自己一定敬他是條漢子的。


    可接下來,卻容不得她再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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