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今其實很意外這次的出行義母義父居然也帶上了他,哪怕是血親,放任家中孩子出門遊曆是尋常事,找不到還有母父領著一起的,京城上下也沒見過幾個能如此用心的,她們似乎真的把他當作是她們的兒子,不隻是口頭說說的那種。


    在他母父催他成親,他自己忙著授官的時候,他被帶離了京城,離開了這困住他的一小方天地。


    從起初的困惑,到如今的恍然,他更加明晰的近距離觀察到了這寧國疆土之內的土地與百姓。


    糧食不是種下去就可以坐等豐收的,人不是生下來就可以吃飽的,律法不是寫在書上就能施行到各地的,窮人裏麵有刁民、富人裏麵有良善……


    千人千麵,世事紛雜。


    任何事情,你得看,但不能隻盯著一地,還要動腦子;你得聽,但不能偏聽,還要學會辨別。


    百姓的事無小事,既然做了官員,那就得對得起這身官服、對得起自己數十年的苦讀、對得起“為天地立心,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初心。


    且要知道,清談誤國。經史子集、禮法製度都是虛的,唯有活生生的百姓才是真的。


    時今在此度過的每一天都覺得比昨日的自己拔高了一點,了解的越多他越覺得義母義父她們做的不是一般事,好似真的是在讓世間變得更好。


    先前折磨了他大半生的,迴頭一看,其實不算什麽。他一人的喜怒哀樂,跳出來,比不得這世間的任何一個苦難。


    他也想從他們手裏接過這重任,繼續幹下去。


    如果說,往日的他隻想著如何出人頭地、掌握權柄。


    那麽,現在的他慢慢學會了體民所思、解民所憂。


    在他二十歲那年,遊曆歸來,中了男狀元的他準備授官,時家的人憋不住了。


    “嫁人?時辰,你真把你當成這說一不二的當家家主了?


    別跟我扯什麽孝道、什麽娘不娘的、爹不爹的,那玩意在我眼裏一毛不值。


    我告訴你,你若敢毀了我,別忘了你做的那些虧心事,大不了魚死網破,大家都別活了。


    我這區區一男子的性命比不得什麽?我讓你看看能不能攪的這偌大的時家一個底翻天!”遊曆數年的他,也學會了不再咬文嚼字,怎樣“粗鄙”的說話。


    時辰緊緊的攥住胸口看著這個不孝子,想她時家書香門第、禮儀世家,怎麽就生出這麽一個不知禮數、目無尊長的混賬玩意兒。


    “你個黑心玩意兒,怎麽能說出這樣的話氣你母親,眼裏沒有半點長輩孝道,我們生你養你這麽多年都扔到狗肚子裏去了難不成?!就是養條畜牲都比你強!”


    時今輕蔑嗤笑,若是他沒見過外麵的大千世界,說不準現在就已經開始跪地痛哭乞求原諒,可他終究不是那個困於後院的孩子了,他現在能清楚的知道麵前的親生母父到底在打著什麽主意,甚至能猜到她們下一句要說什麽。


    這些年心裏有著多少的親情也早已被她們數十年如一日的利用、忽視,和那些見不得人的陰暗給消耗了個幹淨,她們從他身上拿到的好處又豈止養他的這些。


    現在的時今,可以說是問心無愧。


    “我欠你們多少,這些年能還的也都還了,還差什麽,你說出來,我一並給你。”


    時父氣的要昏厥,時今如此作態,會讓妻主怎麽想他?作為當家主夫,一個孩子給教成了這般模樣,一會兒還不知道會如何怪罪他!


    他憤怒又慌亂,忘記了麵前的人早已不是當初那個任他拿捏、“乖巧懂事”的時今了,尖細的聲音刺的在場的人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你拿什麽還?你這身血肉拿什麽還?別以為搭上了五皇子殿下就可以高枕無憂了,你骨子裏流著我們時家的血!”


    時今有些厭煩:“我身上,最不值錢的就是這身你口口聲聲說的時家血脈。還有,我們之間的事情不要扯上殿下。”


    時父撒完了潑,除了跟在他身邊的親侍扶著他、勸著他,其他人,例如時母,根本不理會。


    時辰見借著夫郎的嘴說出來的這般厲聲嗬斥沒用,開始半是威脅半是規勸:“你要知道,你是個男子,和家裏鬧翻有什麽好處?早晚都得嫁人,這成親之後還不是得靠著我們時家給長臉麵、貼底氣,我們給你找的可是百裏挑一的親事,你有什麽不願意的?


    殿下再護著你,你又不是親生的,能護住你一輩子不成?你不要把事情想的太天真了。


    我們作為母父的,都是為了你好,還能騙你不成?”


    比起一心為了妻主弄的自己已經瘋魔了的時父,他最討厭的還是這個幾十年如一日作壁上觀的母親,這人好像什麽事情都沒親手做,又好像什麽事情都有她的參與。


    她若即若離地馴化著這個家裏的所有人,將父親套進她早已刻好的模具裏,削減擠壓成她想要的模樣,將子女養成必須得靠著別人才能活的菟絲花,牢牢抓住在手裏。


    她隻是張張嘴,那些一切都要靠家族的男子便自覺的準備獻身,所有人已經默認了自己作為棋子的身份,些許的反抗顯得更加無力。


    時母才是搞的所有人痛苦不堪的罪魁禍首。


    她的這番道貌岸然、內含毒鋒的說辭絲毫威脅不到如今的時今。


    “禮部侍郎大人,這招對我沒用,你收收這副為我好的慈母模樣。既然知道我和殿下之間的關係,就不要再說這種掃興的話,不要逼我將你那些事都給抖摟出來。”


    他看著還想維持住自己家主威嚴的時母,上下一打量:“你這靠賣兄弟、賣兒子做到的禮部侍郎,我倒要看看有這麽難坐上嗎?”


    這話的意思可就多了,要說時母最在意什麽,那恐怕就是她現在的位子,麵對時今赤裸裸的威脅,時母惱羞成怒。


    “你以為你算個什麽東西?男子就該好好待在家裏,孝順長輩、孕育子嗣,你當真把自己當盤菜了?”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她再裝下去純純挨罵,索性直接撕破臉皮。


    時今看她這副滿目猙獰的模樣很是舒爽,退後一步,以防她的唾沫噴到他的身上。


    “你以什麽身份跟我說這個話?當初你甚至都沒進三甲。”


    說完,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奧對,你們時家祖祖輩輩也沒一個人在殿試踏上那金鑾殿,現在不趕緊求著我進族譜,在這兒問我我算個什麽東西?你也是老糊塗了。


    不行就將這些沒用的東西全剔了,族譜從我開始寫吧。”


    他要自己當祖宗!時母氣的眼睛上翻,一口氣沒上去癱倒在椅子上,手顫顫巍巍的指著時今,嘴裏念叨著:“大逆不道!大逆不道!當初就應該在你這孽子生下來那會兒就掐死你!”


    時父衝過去要扶住時母,被她推開:“你是怎麽為人父的?竟教出這麽個大逆不道的牲畜!”


    時父站在原地,腿腳發軟,滿胸不知道是怒火還是惶恐的情緒無從發泄,突然發出尖銳的爆鳴聲便衝向時今想要給他個巴掌讓他“清醒清醒”,讓他做迴那個好兒子。


    時今懶得再和這些瘋子浪費時間,將撲到他麵前的時父直接推倒在了時母的椅子旁:“莫要發瘋,你們老老實實的我還能給你們留點顏麵,自己斟酌,反正我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如今發生的一切已經超出了她們的預料,時今不是應該乖順的聽從她們的安排嗎?到底是哪一步錯了,她們想到了五殿下,可誰也不敢怪到他頭上,又覺得自己沒錯,隻能將所有的怨懟都歸於時今。


    但因為自己當初沒拿這個兒子當迴事,什麽事情都沒避著他,她們做的那些事不說違法亂紀,都是些說出去不好聽的。單說給族中男郎下藥讓其委身,這種事都不是第一次做了。


    對爬上“高位”的她們來說,麵子名聲比什麽都重要,一時還真被拿捏住了。


    時家的人眼睜睜的看著這個在她們眼裏除了一張臉一無是處的時家子,長成了她們夠不到的蒼天大樹。


    時今成為了寧國的第二任男丞相,他再迴頭望她們,發現自己的內心沒有任何波動,他早就掙脫了年少困住自己的絲絲繞繞,並且可以在想起那些被她們利用到骨髓裏一張張苦難的臉時,給她們找些可大可小的麻煩。甚至可以在厭倦時,讓整個時家化為虛無。


    如今,生殺奪予的權力握在他自己的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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