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幾日,李長信一直琢磨葉繁枝找他到底有何事。


    這一天,李長信終於接到了她的電話:“李醫生,我是葉繁枝。你今天有空嗎?”


    李長信驟然想起那晚她說的話,語氣平和地說:“葉小姐,你好。今天我剛好休息。”


    身為葉氏醫院的大小姐,要得知他的輪休時間,那是輕而易舉之事,所以李長信也無須說謊。


    “不知道能不能麻煩你一件事情?”


    也許是在電話裏的緣故,她的聲音低軟溫柔,與她給人的美豔淩厲印象完全不同。李長信不知道她的這一麵隻是給自己還是同樣給予別人,比如那個叫博文的男子,比如房俊。他整理了一下思緒,公式化地說:“葉小姐,你請說。”


    葉繁枝說了一個遊樂場地址給他,請他過去。


    李長信握著掛斷的電話,望著窗外,沉默了好半晌,終於出了家門。


    李長信沒料到在遊樂場迎接他的是醫院那幾個唇齶裂病房裏的孩子。葉繁枝站在孩子們身後,遠遠地對著他微笑。孩子們有的朝他揮手,有的朝他奔跑過來:“醫生哥哥,醫生哥哥。”


    原來是葉繁枝帶他們來遊樂場玩。她分配給他的任務是陪他們玩,然後當攝影師。


    唇齶裂的孩子從出生起便跟旁人不一樣,因此常常會受到異樣的眼光。往日裏,都是遮遮掩掩的,很少來人群紮堆的地方。今天,他們集體出動,在葉繁枝的鼓勵下摘下口罩,痛快放肆地玩樂著。坐小火車,坐碰碰車。一群孩子都玩得樂瘋了,整個場地都是他們的歡聲笑語。


    騎旋轉木馬時,有孩子喊葉繁枝:“葉姐姐,看這裏。醫生哥哥在拍照。”


    葉繁枝聞言,迴過頭對著鏡頭微笑。李長信怔了怔,拍下了這張照片。


    玩雲霄飛車的時候,她緊閉著眼睛,摟著孩子們驚聲尖叫;坐海盜船時捂著眼睛強忍害怕的表情;和孩子們搶吃時的孩子氣;在娃娃機上抓到毛絨玩具時的緊張興奮;拿著遊樂場贈送的免費氣球時的甜美;抽中獎時那一瞬不敢置信的可愛……這一切場景最後都定格在了李長信的手機裏。


    李長信第一次發現葉繁枝豔麗的外表裏頭似乎還住著一個純真的孩子,隻是不知這是偽裝還是另一個真實。不過無論是哪一種,他都無意深入探究。


    畢竟……他們兩個人從來都是不同路的。


    從前不同路,以後亦不可能同路。


    玩累了,他們鋪了毯子在草地上野餐。葉繁枝準備了很多的食物和水果。


    “這裏有好幾種口味的壽司,這裏是蛋糕,還有三明治……你們想吃哪一種?”


    負責開蓋子的李長信轉頭,和從保溫袋裏拿食物的葉繁枝碰巧撞在一起,葉繁枝的唇擦過了李長信的臉。


    觸覺溫軟,如綿如絮,一閃而過。李長信一怔。葉繁枝則是整張臉漲得通紅,仿佛能滴出血來,眼神甚至羞澀得不知看向哪裏。


    孩子們各自邊吃東西邊玩樂,隻有一個小女孩愣愣地看著他們,忽然拍著手大叫道:“大家快看,葉姐姐和醫生哥哥在親親。”


    眾孩子齊刷刷地轉頭,睜大著雙眼,純真又好奇地望著兩人。


    “葉姐姐,你是不是喜歡醫生哥哥,所以親醫生哥哥?”小女孩懵懵懂懂地問她。葉繁枝慌慌張張地捂著孩子的嘴巴,否認說:“沒有的事,隻是不小心……不小心撞到了而已……”


    “來,有草莓蛋糕和杧果蛋糕。誰要吃?”孩子們是很善忘的,一聽李長信說有蛋糕,紛紛擁了上來,很快便忘記了“親親”這件事情。


    之後的時間,葉繁枝總不敢與他的目光接觸。偶爾他靠近她,都會察覺到她的耳朵在發紅。


    李長信忽覺很奇怪:不過是不小心撞到而已,她怎麽會有如此反應。難道那個叫博文的男子都未吻過她嗎?但他隨即便否決了。葉繁枝這般的美人,哪個男人會放著隻看不動手。至少,他就辦不到。


    李長信迴過神後,被自己的想法驚到了:他與葉繁枝?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葉繁枝對他而言,是陳列在櫥窗裏的昂貴珠寶,他隻能路過遠觀而已。因為他永遠買不起,所以珠寶再好看,他也要壓抑著自己不去動心喜歡。


    之後的李長信強迫自己不許胡思亂想,好好陪伴孩子們。


    一天的時光,過得很快。


    “謝謝你,李醫生。孩子們今天過得很快樂。”葉繁枝自然不會告訴他,她邀請他不過是試試而已。她是做好他不來的準備的。但想不到他不僅來了,還陪孩子們玩了整整一天。


    “不客氣,他們都是我的小病患。”


    “我曾經答應過小天,等他唇齶裂手術結束,恢複好了,會帶他來這裏玩。可是現在……”說到這裏,葉繁枝別過頭,停頓了下來。


    李長信懂得她話裏的欲言又止。如今小天的身體狀況根本不可能到戶外活動。


    葉繁枝又輕輕地說:“明天和意外,我們都不知道哪一個會先來。這句話,我以前都隻是聽聽而已,穿耳便過。一直以為時光漫漫,所有事情都會來日方長。但現實卻是世事無常,太多事情都猝不及防。”


    李長信不由得想起了那個清晨,父親出門前,替他和長樂蓋好了踢掉的被子,還溫柔地摸了摸他的頭發,叮囑他說:“長信,爸爸要去擺早攤了。等下鬧鍾響了就趕緊起來,可千萬別睡遲了,還要和長樂一起去上學呢。你是大哥,要好好照顧弟弟啊。”


    那是個深冬,他年少,貪戀軟暖被窩。聽到父親喚他,他隻是睡眼惺忪地掀了掀眼皮,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爸,我知道了”,翻身便又睡了過去。


    殊不知,那是他與父親的最後一次相見,最後一迴對話。


    所以一直以來,李長信對意外兩個字比任何人都有更深的體會。


    臨走時,葉繁枝說:“李醫生,我們加一個微信吧。等下麻煩你把照片傳給我,我明天去醫院順道給小天看。”


    於是,他淡淡地應了一聲:“好。”


    “謝謝你,李醫生。今天真是麻煩你了。”


    李長信照舊是客氣而疏離地迴複了“不客氣”三個字。


    李長信目送葉繁枝帶著孩子們坐著車子離開。他其實很想問她:今天為什麽找他來遊樂場?為什麽不找正在熱烈追求她的房俊?為什麽不找那個叫博文的男子呢?但李長信沒有問出口。


    世間很多東西都不過隔了層紙,是不能戳破的。


    一旦捅破,不僅徒生尷尬,還會無法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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