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家莊園這兩日氣氛低迷。


    顧淺先是找人把主墅二樓的兒童裝修砸了個幹淨,又重金遣散了育兒專家,再吩咐人扔掉了自己所有的衣物鞋子。


    正當傭人們以為夫人會揚長而去的時候,她逼著趙總助拿著她手寫的財產轉讓協議去了公證處,將牧野之前贈與的財產悉數轉贈迴來。


    而後,顧淺將自己手腕上那隻春帶彩翡翠手鐲取下來,跟其餘的鐲子放在一起,關上盒子,鎖好。


    最後坐在主墅大門口,老神在在地對牧家所有傭人訓話。


    沒辦法,牧家傭人太多了,客廳站不下。


    顧淺走後,牧家傭人一個頭兩個大。


    都覺得是不是老板夫人吵架吵狠了?


    要不夫人怎麽會板著臉說從今以後都不許提起她跟小少爺?


    不但不能提“顧淺”兩個字,連“夫人”、“老板娘”、“少奶奶”、“顧知恩”、“小少爺”等字眼都不許說。


    一下子,這幾個詞在牧家成了違禁詞。


    看來委實是吵狠了。


    ——


    顧淺去icu探視了一次。


    她拿著牧野的手機搗鼓一番又放了迴去。


    然後,去了曾被求婚的那個海灘,一坐就是一夜。


    生生吹了一夜的海風。


    ——


    第七日。


    牧野悠悠醒轉。


    入目是一片潔白,耳邊傳來機器有規律的監測聲。


    馬東錫第一時間叫來了醫生護士。


    一番查問下來,牧野被轉至vip病房。


    醫生走的時候連連稱奇,他又創造了醫學奇跡,副院長的位置指日可待。


    下午。


    趙總助提了清粥和水果匆匆趕來,麵上疲態盡顯,眼中卻滿是喜悅。


    一麵處理公司大事,一麵陪著顧淺做那些看似交代遺言的事,這段時間可真是過得相當煎熬。


    太煎熬了。


    他主動匯報了集團最近的動態,然後關切地問起牧野的感受。


    馬東錫將病床搖起來,牧野靠坐著,麵色比入院時好了很多,但看起來仍然虛弱。


    “夫人呢?”牧野反問。


    為什麽醒來不見她?


    為什麽到現在還不見她?


    ……她在哪裏?


    他記得自己將她護住了。


    她沒有受傷,此時應當在自己身邊,不是嗎?


    馬東錫揉揉鼻子,悄悄退了出去。


    他收了一大筆錢,答應過顧淺,隻要老板不連名帶姓的問起,他便閉口不言。


    “夫……在忙呢,年下了,事情多,忙得抽不開身。”趙總助邊說邊打開清粥,盛了一碗坐在凳子上喂牧野。


    “再說了,顧小少爺這兩天訂婚,家裏事也多。”怕少爺不信,趙總助又胡亂編了個事情。


    嗯,顧青訂婚確是顧家大事。


    可,他從閻王那裏搶迴一條命,難道不值得她抽身過來看一眼嗎?


    胸中醋意翻湧,麵上卻仍然淡定自若。


    這麽囫圇過了幾天。


    消瘦的臉漸漸有了血色,剃了胡子的少爺又給人一種精神爽朗的感覺,往日眉眼間的冰冷也柔和下來,狹長的瑞鳳眼裏閃著波光,望向對麵的人,欲言又止。


    被他這樣一動不動盯了十分鍾,趙總助額間青筋跳了跳,最終鼓起勇氣對上少爺的眼神,從懷兜裏摸出一個信封雙手遞了過去:


    “少爺,這是……是給你的。”


    差點就說成“夫人給你的”了,好險。


    顧淺說過,要是實在捱不過去了,就拿這封信給他看。


    牧野詫異地接過信封,揭開封蠟,倒出一張白紙,打開……


    隻匆匆瞟一眼。


    沒有稱唿。


    沒有落款。


    連手寫都不是,隻是一張打印的紙。


    牧野心中隱隱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他將信揉成一團握在手心,因用力過猛指甲嵌進了肉裏才覺得稍微舒服些。


    “把夫人接來。”牧野道,語氣霸道不容遲疑。


    趙總助一震。


    夫人說他看了信就明白了,可是少爺他……根本不看啊!


    牧野抬眼望向他,瞳孔幽黑如深不見底的潭水,冒著絲絲寒氣令人脊背發涼。


    他一字一句道:


    “她若不來,我就親自去見。”


    趙總助連忙一鞠躬,迴道:


    “我這就去接夫人過來!”


    說完飛快地跑了出去,門口甚至帶起了一陣風。


    能不快嗎?


    他雖然不知道為何在少爺以身做盾給夫人擋子彈之後,夫人會做出這樣決絕的事情——換做別的女人,早就感動死了不是麽?


    但他還是保持一個職業人的操守,辦好了顧淺吩咐下來的每一件事。


    現在事情沒有按照夫人預想的方向發展,他也無可奈何。


    他終究是少爺的人,還是要以少爺的命令為準。


    最重要的是,萬一少爺瘋起來自己跑出去找人,傷口崩開怎麽辦?


    還是在醫院見麵妥當。


    四十分鍾後,顧淺打開病房的門,見到牧野西裝筆挺的立在窗前。


    背對著她,仍然能感受到頎長身型散發出來的無形壓迫感。


    趙總助識趣地帶上門,留他們二人自在說話。


    顧淺定定地看著這一抹黑色的背影,心中情緒翻湧。


    他是不想她內疚所以把病服換掉了嗎?


    還是因為病號服給人一種柔弱的感覺,他不喜歡被人小瞧了?


    那麽大的傷口,換衣服的時候很疼吧。


    原主產後24小時光下床就花了近半個小時,疼得齜牙咧嘴大汗淋漓……


    不知他換衣服的時候有沒有那麽疼?


    顧淺就那樣安靜地站在他身後不遠處。


    兩人都沒有要打破沉默的意思。


    或許心裏都明白,這個時候誰先開口誰就輸了。


    顧淺依稀記得,三年前暴雨傾盆的夜裏,他也是那樣立在窗前,冷漠決絕地說:“滾。”


    那時候,原主正懷著顧知恩,是最依戀他、對他愛意最濃的時候。


    時光荏苒,風水輪流轉,如今輪到她不要他了。


    在他替她擋完子彈,自以為破鏡重圓終於可以再續前緣白頭到老的時候,她不要他了。


    顧淺也不想的。


    她自己可以忍受過擔驚受怕的日子。


    可是,孩子不能啊。


    那是原主唯一的孩子。


    顧知恩不能有一個黑社會爸爸。


    你看,報應的齒輪一旦開始轉動,是停也停不下來的。


    曾經負過的人,她所承受的每一絲痛苦,都會以同樣的方式迴報在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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