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這是我第一次幹值日。


    被人一下把盛滿髒水的水桶潑到身上。


    我還沒反應過來,那水桶便蹦跳到我腳邊,在地上打了個滾,便撞到我的鞋子,停了下來。


    我的眼前在下雨。


    周圍一片笑聲,指著我喊道“落湯雞”。


    — —


    “停。”餘寒打斷道。


    我看了看他,有點納悶。


    “你扯那麽遠幹嘛。”


    “這個案子的有些事我害怕你不太了解,所以我得給你,從,頭,到,尾,解釋清楚了。有些事情我後來才想明白的,我就順帶給你解釋了。”


    餘寒擺弄了下秋千,點了點頭:“行,你繼續吧。”


    — —


    “為什麽別人隻欺負你,不欺負別人?”


    這是我的班主任問我的第一句話。


    我的班主任是我的語文老師,也是我最討厭的一個男老師。


    我反駁道:“那為什麽是他們欺負我,不是別人欺負我?”


    班主任拍了下桌子,道:“你不應該從自身找找原因嗎?什麽事都怪別人?”


    我的原因?


    我沉默了,突然不會說話了。


    “你自己迴去好好想想,是不是你的問題。”


    我印象裏最深刻的,便是這段對話。


    或許確實是我的原因吧,不然怎麽可能會沒有人站到我這邊。


    等我出了辦公室,落魄地走到走廊時,突然從辦公室跑出來一名女老師,叫住了我。


    “你叫……高粱,對吧?”


    我迴頭看過去。


    那是我的數學老師。


    我不記得她叫什麽名字,隻記得大家都叫她周老師,我也跟著一起叫周老師。


    “周老師,怎麽了?”


    周老師蹲下來,把手放到我肩膀上,道:“老師想在你這了解一下情況,好嗎?”


    我不清楚她為什麽要了解情況,但在一個角落裏,我還是把情況告訴了她。


    周老師輕輕揉了揉我的腦袋,道:“沒關係,不是你的錯。你的班主任也不清楚情況,你別怪他。明天我讓他們給你道歉。”


    “謝謝老師……”我小聲地說道。


    隨後,周老師纖細白哲的手伸到我眼前,捧著一顆橙子味的棒棒糖。


    “吃點甜的,心情會好起來的。”


    我望著這顆神奇的棒棒糖,問道:“真的會……心情好起來嗎?”


    周老師點了點頭。


    我道謝後便拿了過來。


    “以後放學來我這寫作業吧。”


    “周老師,我學習不好。”


    “所以來我這寫作業,我教你啊。”


    “可以嗎?”


    “這個你自己決定,隻要你同意,數學我教你,保證把你教會!”


    我想了想,點了點頭,道:“好。”


    — —


    “腦子笨,什麽也學不會。當初數學就考了四十多分。”我仰著頭,身子癱在秋千上,看著渾身無力。


    餘寒歎了口氣,道:“我剛上高中的時候數學也考四十多分。”


    “你拉倒吧,你學習多好。”


    “你猜我為什麽上大專?”


    我抬起腦袋看了他一眼。


    “你接著講。”


    “哦。”


    — —


    雖然每天都有補習,但我的數學依舊考了那點破分,也不受班主任待見,因為分太低了。


    我同樣也被好多人嘲笑著。


    終於有一次,有個同學突然站了起來,站到我身邊,替我打抱不平,迴罵那些嘲笑我貶低我的人。


    那個人叫文傑,是班裏學習前五的人。


    雖然他比我矮幾厘米,但是我感覺他的身影高大威武。


    我們很快就成了好朋友。


    我在周老師那邊補習數學,有時會給我顆糖作為獎勵,我一般會多要一個給文傑。


    文傑有些挑食,口味也挑,專吃芒果味的。


    我相信橙子味的會給我好心情,所以我也專挑橙子味的。


    不過我一直要糖也不好意思,所以我都是等著周老師自己開口。


    周老師也看透了我的心思,特地偷偷買了一袋糖藏櫃子裏。


    我眼尖,周老師關櫃子沒關好露了出來。


    — —


    “你眼是挺尖的。小時候這麽無聊。”餘寒吐槽道。


    “閉嘴。”


    “……”


    “人家老師對我挺好的,給我撐腰,她真的讓那些欺負我的人給我道歉了。”


    “……”


    “你說點什麽啊。”


    “你讓我閉嘴的。”


    “……”


    — —


    文傑是班裏唯一一個願意和我一起吃飯的人。


    學著他的生活,我的成績也漸漸提升上來。


    我第一次考到及格的時候,我特別興奮。周老師親手把成績單遞給我,道:“不錯,糖沒白吃。考的不錯啊,這次數學還挺難的。”


    “嘿嘿,多虧老師給我補習。”


    “加油!我們一定能超過他們的!”


    “嗯嗯!”


    可畫風一轉到班主任身上,那張臭臉以一副看不起人的樣子對著所有人。


    我語文及格了。但是班主任好像並不高興。


    “考這麽點分還這麽高興?”班主任當著所有人的麵問我道。


    “我及格啦。”


    班主任手掌打在講台上,說道:“及格的人太多了!你及格你就覺得你很優秀了嗎?比你優秀的人多了去了!看你同桌!這次考的班裏第二!你呢?就你這樣驕傲自滿的人,永遠也進步不了!”


    或許在旁人眼裏,我便是個驕傲自滿的人。


    可能我是別人眼裏的眼眵,想讓自己引人注目卻被人無情抹掉,不僅被厭惡,還讓人惡心。


    一共返校兩天。


    這是第一天。


    周老師不知班主任發火,照常給了我兩顆糖。


    沒關係,我再努力就好了。


    休息之餘,我見文傑不在班裏,我便到走廊上尋找。


    拐角處,又聽到了別人對我的議論。


    無所謂了。


    我便決定換條路走。


    突然,我聽到了文傑的聲音。


    “就是,以為自己多了不起啊,及格了就這麽自豪,真讓人惡心。”


    “哎呦你怎麽想的和他一塊玩。”


    “是他死纏爛打的我,不然能天天給我糖嗎。陪著玩玩唄,就當逗狗了。”


    “你還真挺善良哈。”


    “他這個異能太糟糕了,有個詞正好能形容他,叫什麽來著?哦,怪胎。”


    我突然走不動路了,拳頭攥緊,手裏的糖快要被捏碎了。


    “馬上上課了,迴去吧。”


    轉身,文傑看到了緊咬後槽牙的我。


    “那個,高粱,我……”


    我把糖狠扔到地上,轉身跑走了。


    我跑迴班裏,大喘著氣。


    跑累了。


    還是心累了。


    文傑跑了迴來。


    — —


    “我記得很清楚。當初他的話,我記憶猶新。”我蕩了蕩腿,歎了口氣。


    餘寒默不作聲。


    — —


    那天晚上,天很黑。由於我被孤立,我便自己一個人住房間裏。


    大半夜,我蜷縮著腿坐在床上。


    我拿手掌對著自己,手指微微動了動。


    “高粱我不是故意的。”


    那天的畫麵不斷在我眼前重演。


    “難道我也要像你一樣被人欺負嗎!我不說那些他們也會孤立我!”


    我不接受文傑的道歉,但是我還是嘴軟了下來。


    當時有人去找了班主任。


    班主任剛跨進班裏一步,便看到我推了文傑一下。


    我推的並不用力,但文傑踩到混亂中掉下來的鉛筆,沒站穩,摔倒了。


    “我的錯嗎。”我在黑夜中小聲問道。


    耳朵還在隱隱作痛。


    那拉扯的撕裂感還在耳邊徘徊。


    那些欺負我的人力氣都很大,像班主任一樣狠狠地把我的頭挪到一邊。


    我差點摔倒。


    手心有些紅腫,板子與手掌的碰撞聲突然響在我耳邊,同耳鳴一起在左右耳道裏穿梭。


    我走神了,突然下意識地收迴手。


    或許真的是我做錯了什麽吧。


    但我真的不知道我做錯什麽了。


    好奇怪,我好像做什麽都是錯的。


    那我什麽也不做呢。


    好像也是錯的。


    這比數學還難,這種問題要是單獨列一個學科,我肯定怎麽也及不了格。


    原來如此。


    是我太差了。


    我太糟糕了。


    或許正是這樣別人才不待見我。


    我知道了班主任,是我的問題,我想明白了。


    我一整晚也沒合眼,似乎找到了什麽真相,不自覺地躲進被子裏嚎啕大哭。


    我好像突然長大了,又好像幼稚的還是個小孩。


    — —


    “你小時候果然很無聊,大半夜不睡覺想這些問題。”餘寒托著腮,把頭撇向一邊。


    我頓了頓,隨後仰天長嘯一聲。


    “你用腳想都知道是這些人的問題啊,你這個思維真是,怎麽就扯上自己了。”


    “但沒人告訴我我是對的。再說了我才多大一點。”


    “我那會也才剛上高中吧。”


    “應該吧。”


    “然後呢?”


    “然後啊……”


    — —


    我告訴了孤兒院的人我要離開。


    院長也不喜歡我,那邊的老師也不在乎我。


    所以院長決定給我轉走。


    同樣,我也得轉學。


    參加完第二天的返校,我便離開這裏。


    永遠。


    我來了之後沒有第一時間進班,而是先去了辦公室找周老師。


    班主任已經在班裏了,所以辦公室裏隻剩下幾位老師和周老師。


    “周老師。”


    周老師一看是我,便趕忙起身跑過來,道:“沒事吧?我聽其他老師說啦,你班主任怎麽這麽對你啊!”


    我搖了搖頭,微微鼓起了腮,低頭低的更深了。


    周老師揉了揉我的腦袋便抱住了我,道:“過來坐,來。”


    “周老師,我要走了。”


    周老師突然愣住了。


    “我……去別的學校……上學……”


    越說我越沒底氣。


    “沒事,你想在哪學都可以。老師支持你,這裏確實不適合你。”


    “對不起……”


    “哎呀,這有什麽。”


    周老師深唿吸一口氣,道:“高粱,你還去……參加班會嗎。”


    我搖了搖頭。


    “那你在這和我聊聊天好不好,老師舍不得你走。”


    我點了點頭。


    “你笑笑好嗎?我之前看你很愛笑的。”


    我僵硬地咧了咧嘴。


    “還不如哭呢。”


    我眨了眨眼,收迴去嘴角。


    我不記得我們聊了什麽。到最後,周老師照例給了我兩顆糖。


    “有題不會了,或者是想吃糖了,隨時迴來找老師,啊。”


    我看著手裏她硬塞給我的兩顆糖,點了點頭。


    “謝謝老師。”


    我轉頭看到了班主任的位置。


    看到了他桌子上那條長長的木板。


    我突然打了個哆嗦。


    “對不起高粱。”這是周老師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隨後,因為時間匆忙,周老師隻好匆匆去班裏布置假期作業。


    我站在班主任座位麵前,拿來一張紙和一支筆,寫下一句話,揣兜裏。


    走之前,我撇眼看到了班主任的教案。


    上麵寫著他的名字。


    他的連筆字很好看,可惜我並沒看懂。


    我隻看懂了他的姓。


    他姓文。


    — —


    “淮霖第十一中學。”餘寒說道。


    我詫異地看向他。


    “你的資料裏有寫,以前你是十一中的學生。”


    “哦。那是十一中啊。”


    “年初那些霸淩你的學生,也是十一中的。”


    “猜到了。”


    “猜到了?”


    “就猜是和我一個破學校的,不然能那個鬼樣子嗎。”


    “……”


    “我繼續。”


    — —


    放學之際,當所有人沉浸在放假的喜悅中時,我在混亂中緩緩進班。


    身後的周老師偷偷迴了辦公室。


    文傑並沒有表現的像別人一樣那麽激動,隻是安靜地收拾書包。


    我走到他麵前,剛要張口,卻又閉了迴去。


    “你幹什麽。”文傑張口問道。


    我從兜裏抓住糖和紙條。


    “好不容易放假我不想和你吵,你……”


    我把那兩顆糖和紙條一同放到他桌麵上,轉頭便離開了。


    文傑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我再次走出了班級,走在紛擾的走廊中。


    手掌上還留著紅腫的痕跡,我卻召喚不出來異能來治愈。


    我不喜歡這個異能,我想像個正常人一樣。


    我無意中路過辦公室,聽到裏麵傳來陣陣哭聲。


    我似乎聽出來了是誰在哭,但是我並沒打算進去。


    像是周老師在哭。


    她遇到什麽傷心事了嗎?或者是誰欺負她了吧。


    也許是終於能迴家,太高興了。


    但一切都是猜測。


    她到底在哭什麽呢?


    — —


    “現在自戀了,再想想,或許是因為我的離開才哭的。”


    “有想過迴去看看你老師嗎。”


    “也有過吧。但是我不想迴那個破地方。”


    “那至少迴去看看她吧。離開得十好幾年了吧,人家老師這麽在意你,我建議你迴去。”


    “等有時間吧。”


    “所以……你就轉走了?”


    “嗯。”


    “接下來呢?”


    我望著天空發呆了一會,晃了晃腿。


    “接下來……自閉,焦慮,抑鬱,差不多都有,不想跟別人說話,就想自己一個人待著,一天天的不知道在想什麽,也不用異能,別人受傷我也裝看不見。但是成績提高了不少,我每次考試都考九十多。”


    餘寒微微點了點頭。


    “但是我遇到了那個比我大四歲的人。要是沒遇見他,我早就死在福利院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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