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國師府地下,冥龍反複確認春秋子一行遠離後,才似鬼魅般悄悄迴返沌靈晶石所嵌石崖。


    見到晶石上幾近黯淡的燭照印記,魔魂急恨交加,泛起隆隆黑氣道:


    “燭照,你居然舍棄聖日之守,化為印記交差。待我真魔本體得造,定將你拍成碎片以泄今日之恨。”


    說完魔魂急速沒入晶石,迅疾馭啟魔睛神識。


    他看到春秋一行正從京城離開,卻依舊看不到地慧蹤跡。這是自破晉出竅修期之後,七八年來冥龍非常疑惑不解的一件事。


    穹訶提到過道宗秘相羅訣的神奇,但包括他這位已經逝去的尊長,也很難相信地慧能在踏入修期幾年內,深諳此法。


    魔識來迴掃視良久,冥龍正欲將魔睛收迴,驟然間魔魂在晶石中蠢蠢逸動,魔頭即刻發出一陣狂笑,很顯然他看到了讓其極度興奮之事:


    “華山避詔岩封禁已破,好!看來在凡間的四位靈魘老祖均已得救,大計可興!”


    帶著狂喜,冥龍急切馭動晶石從崖石中破出,一頭紮入地下火紅翻滾的岩漿中。


    春秋師徒和玉靈眾人自國師府誅殺妖道薛虯後,往西禦空而走,不多時落在西邊那白塔寺附近。


    淮昭按師尊之命敲開寺門,將妙應寺被掠走的舍利子交給了看門僧人。


    一行人接著往南禦空而行,看著已離皇城近百裏遠。春秋急著要布置諸多事項,讓大家在一處樹林落了下來。


    “打鬥一夜,諸位暫且歇息片刻。玉嶓道長,天下寺院的舍利子貧道就交與你,勞煩派人分頭送還各地寺院。”接著春秋肅然道:


    “此外,請你們順路趕往就近凡仙宗門,告訴各位宗長、住持或長老門主,魔道為溟華界所領,即將聚集十萬魔徒發難於蜀山劍宗,如有方便,務必盡快施與援手,以解蜀山之難。三日之內,他們應該都會接到幻明天檄。五台、九華、峨眉、普陀四大佛宗的舍利還未到京城,我叫淮昭去一一取來,你們在此守護舍利,等他一晚,明日啟程不遲。”


    “謹遵仙長吩咐。”玉嶓見春秋麵色凝重,知曉此事非同小可。


    春秋再叫過淮昭,對小子道:


    “蜀山危急,我要破迴幻明城稟報宗主,以求應對之計。徒兒,你去拿了四家舍利,明早前迴來交與玉嶓道姑,對了,留著五台山高僧寶華,你自去五台山交於淳遠大師,並和他一道去滇中看看那鮫族情況,爾後你與淳遠大師、靜然師太三人徑直去蜀山,與為師會合。鮫類若無大礙,稟明池王請他們去蜀山助援,共禦魔界大軍!務必謹慎小心,不可耽擱,這次魔道溟華界出手,各地魔修正往蜀中聚集,你修為尚淺,切不可高調行事,遇到魔徒避其鋒芒為上。”春秋一口氣不歇,將囑咐說與徒兒。


    “師尊,徒弟記住了!您也小心。”淮昭見春秋的迫急神色,知道一場仙魔大戰即將橫空出世,自己雖踏入修行短短數年,要參與麵對如此浩大情勢,內心頓時泛起陣陣雄關如鐵的真我豪情。


    真人未再多言,隨即掠地禦空而起,飛快地消失在夜色中。


    淮昭按師父交待,將菩提綬包裹的一眾寺院舍利子交給了玉嶓,準備動身按師尊吩咐去尋四大佛院的傳世寶華。


    不料一旁的玉姝纏著同去,言外之意是想好好說說離別七年來的話。


    淮昭拗她不過,想著要對付的不過是朝廷官差,危險不大,隻得應允了。


    一路禦空之時,玉姝自然話就沒停過,大多是問這些年小子的過往經曆。


    玉姝聽得昭哥哥跟隨春秋仙長踏入真途,不到十年已經渡劫晉道,身上還有太陰幽熒守護,大感驚訝。


    不過淮昭提到夢池之時,小玉姝立刻有些少女醋意,麵色帶了悵然。


    急於趕路,王淮昭也不曾察覺,而是問丫頭道:


    “玉姝妹妹,你和玉靈諸位師姐怎麽會來京城殺那妖道的?”


    玉姝聞聽,在空中傷感歎道:


    “你當年在玉靈養傷,我沒有對你提及過我的身世。我父親是正德年間南京京都指揮使,因寧王叛亂,父親誓死不從,連同母親一起被叛軍殺害。我自繈褓中被父親一名參隨救下,收作義女,撫養長大。我與參隨的女兒同歲,以姐妹相稱,自小便感情甚篤。”


    “後來姐姐父親戰死,隻留義母和我姐妹二人艱難為繼。那日靜然師太路過南京府偶然見我,與義母相商後將我帶走修行。數月前我迴家探視母親,卻聽說姐姐被薛虯選秀帶入國師府,因誓死不從皇帝小兒淩辱,自長生閣跳下身亡了。我義母聽聞噩耗,眼睛都哭瞎了。”


    說到此處,玉姝竟情難自禁,傷心地啜泣起來。


    王淮昭當年身中罡氣命懸一線,好在靜然師太和玉姝日夜悉心照料才得康複。


    當年的丫頭任是何時,都是開心歡愉的樣子,不料她的身世同樣可憐不堪。


    小子趕緊寬慰道:“妹妹節哀,那狗賊已被我親手刺死,你姐姐在天之靈應該瞑目了。”


    “此次京城殺賊,玉嶓師姐她們怕我勢單,也跟了我來。若不是春秋仙長所言情勢急迫,我恨不得將那薛虯碎屍萬段。”


    “不哭不哭。薛虯為冥龍教中妖人,要說報仇,我的父親母親,也被冥龍教魔頭所害,此血海深仇,不知何時得報!”


    聽得淮昭錐心痛語,玉姝也是頗感震動:


    “昭哥哥,你我都是不堪人世的孤兒。玉姝不才,一定幫你了卻複仇大願。”


    一席話讓王淮昭難掩衷腸感動。


    “妹妹,我不僅有父母深仇,還有......這些以後哥哥再給你慢慢說,當下趕快找到四大佛宗的舍利才是。”


    玉姝點頭,兩人各馭神識往地麵尋找。


    王淮昭百裏神識目力更遠,看到京都附近共有三處官驛。


    很快,小子看見七八輛東廠番子的車駕正停在第二家官舍所在。


    此時已近深夜,車架周圍隻有數個值守官差。


    淮昭和玉姝三兩手段,就將值夜差人和從館舍中殺出增援的所有官差打躺了一地。


    小子拿住一名受傷的五品閹公帶路,即刻找到了馬廄旁貼了緝事廠封條的三個木箱。


    王淮昭打開箱子,卻隻見峨眉、普陀和九華山佛宗舍利,唯獨沒有五台禪院的高僧寶華。


    小子拎起這太監厲聲問道:


    “押解五台山舍利的官差現在何處?”


    “少俠饒命,我就是從五台山一路押解舍利而來的東廠掌班。”


    “你敢騙我,那舍利呢?”


    “少俠,我們昨日接近京城路上,有人亮了國師令牌,將五台高僧的舍利帶走了。”東廠掌班嚇得瑟瑟作抖,不像是在說假話。


    “他們是什麽人?去了何處?”


    “是國師所稱祖師的身邊人,他們頭巾上繡有一隻怪獸圖案,像一隻大鳥。至於去向,小的著實不知,隻看見他們往西邊而去沒有進京。少俠明鑒,小人句句實話!”


    淮昭不禁蹙眉,冥龍教之人,為何偏偏要取五台山的舍利帶走。


    薛虯死前曾說,四大佛院舍利按令應該都要送到京城,這些魔徒為什麽偏偏去了西邊。


    很顯然,拿走五台山舍利魔教之人,目的不是京城,也定非妖道所遣。再看神識內,這方圓百裏魔教中人不在少數,此時已近下夜辰時,便如何找尋?


    淮昭正要收了識海,卻隱約發現百裏所在的眾多魔徒,仿似都在往同一個地方匯聚而去。


    不需要一一去辨別了,取走五台舍利的人,必在其中!


    當下思索謀定,淮昭迴頭對玉姝道:


    “妹妹,你且將三家佛院的舍利帶迴去,交給玉嶓師姐。我看百餘裏的魔道中人都急匆匆趕往一處名為神木堡的所在,那幫取了五台寶華的魔徒必在其中,我這就去看看,拿迴五台禪院舍利。”


    “昭哥哥,你獨自前往如何使得,魔教人多勢眾,還是我陪你去吧。”玉姝明顯擔心。


    “妹妹,佛門舍利都是各佛宗禪院的傳世之寶,閃失不得。你還是聽話,速速送迴師姐那裏。我不會逞匹夫之勇,放心吧。”


    說罷,也不等玉姝再有言語,便掠地奔神木堡方向而去。


    些許時辰,王淮昭悄悄在黃河邊神木堡附近一處僻靜之處落下。


    因身負秘相羅訣,各處匆匆趕路的魔徒都沒有注意到他。


    極目望去,神木古堡歲月久遠的石峁在夜色映照下顯得格外厚重滄桑,塞外的大風不時將峁上的塵土卷起,隻有三株千年老鬆傲然挺立。


    小子聽得附近林間有人言語,連忙躲在一塊山石後,隻聽一人道:


    “盧令使,我們自淮河趕來,一路馬不停蹄。此番到底教中何事,召集得這麽急促。還有多遠,不如歇息一會。”


    “教令所命,問那麽多作什麽?你不見前麵就是神木堡石峁了麽?這次北方教內各支都聚齊了。神教必有宏大動作。何況將近月關,以往冥龍散都叫去領,而這次卻命各支到神木分發,我想教宗自有說法。”


    “對了令使,你聽說沒有,據同教中人相傳,滇中無量山下,近日聚了一潭月華淵,聽說逃脫教主禁製的鮫族,都喝了那潭水,解了冥龍散之毒......”


    “噓!莫要再言此事,聽門主講,黔貴地界有數百同教反水去喝月華水,中途被教主下令盡數截殺,還下了教命,不得提及此事,否則殺無赦。”


    王淮昭一聽,心中暗喜。看來師太和夢池已將廣寒月母凝集的神水注地成潭,鮫族應是得救了。


    聽兩個魔徒所言,正如師尊當日料想,冥龍教內心思波動,急欲拜托控製的教眾應不在少數。


    看著兩位魔徒,淮昭計上心來。


    不多會,三三兩兩去往神木石峁的路上,多了一個穿著冥龍教令使服飾的王淮昭。


    不過,他不似其他魔徒聚眾而來,而好像是走掉隊的一個。而且身上的衣服看著確實太肥大了些。


    將近石峁,聽得有人高聲喝命:


    “各教支令使以上同教入寨,其餘人等在外候命!”


    “還好搶了件令使衣服。”淮昭暗自慶幸,跟著人流,緩步走入寨中。


    相較於其他令使、門主或護法,這小子不僅年輕,還全無修為,引得周圍數人來迴多看了他幾眼,想著他靠了什麽裙帶幫襯坐上令使之位,眼神中都有些鄙夷之色。


    過了一會,寨中石台走上數人,周圍嘈雜聲漸漸安靜了下來。


    一眾魔徒盡數單腿跪拜在地行禮頌諾。淮昭並不理會,幹脆直愣愣一屁股坐了下來。


    此刻石台中一人環視了台下教眾,清了清嗓子道:


    “今日得教宗聖命,召集冥龍北支各門匯結於神木堡,有要緊教命頒授,爾等都聽好了。”


    王淮昭抬頭一看,不是別人,正是當年江贛古道,殺害四位陽明弟子的冥龍教紫衣護法,宇文沁。


    這魔徒自漩塘一戰,為何跑到此地來了。


    宇文沁略做停頓道:


    “神教屹立百年,養精蓄銳,實力日盛。教主聖諭,先把世間所謂凡仙宗門盡數鏟除,讓那幻明城孤掌難鳴。你等雖屬冥龍北支,尚不及韃靼天騎和鬼倭神軍之勢,但近年實力增長頗多,教主甚為滿意。”


    “聖教有令:北支各部由我統領,明日開拔!在蜀山東麓與其餘教支大軍匯合,不得有誤!”


    台下魔徒皆齊聲答諾,接了號令。


    王淮昭聽得此言,心中暗想薛虯臨死之言,現在看來並非虛妄之辭。


    師尊不愧為幻明仙真,臨走前給自己的吩咐恰在其時,非常得當。


    情勢急迫,看來眼下要速速趕到滇中,讓池王領率鮫族抓緊去往蜀山助援才是。


    可五台山高僧舍利,到底在這神木堡沒有?


    正思慮間,寨中魔教人等已開始緩緩退出石寨,唯獨有十餘人,走向了石台。而且這些人其中一個提了偌大包囊。


    淮昭知有端倪,便站住腳跟了過去。


    “稟宇文右使,我等按教命將五台山所取舍利子拿來了。”聽這告稟,宇文沁已從護法直升了冥龍右使。


    “給我。”


    然後接話之人並不是宇文沁,而是他身後不知何時冒出的一個黑影。


    此人聲音低沉沙啞,剛剛還氣勢赳赳的宇文沁迴頭一看,連忙躬身施禮,露了卑微之色。


    “參見溟華神使,宇文沁未得出寨相迎,請神使恕罪!”


    “溟華?神使?這難道是師尊多次提到的,那溟華界的魔徒?”


    王淮昭定睛一看,這人中等身材,臉上並無一絲表情。那左手拄著一根怪異木杖,上掛一串紫檀念珠,眼神犀利,帶著兇殘煞氣。


    小子元化神識中看到,這溟華魔使已曆出竅境界,看來今晚要在此取迴五台禪院寶華舍利,隻能智取。


    魔使拿過呈上來的包囊,眼睛卻盯著寨中散去的教眾,發出冷冷一笑對宇文沁道:


    “宇文右使,想你也是魔嬰期修為的高手,這台下邊,一介凡夫俗子也能混入其中,將我大界謀劃聽了個透徹,你隻顧豪氣衝天地頒誦教令,就沒發覺到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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