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自從雲鶴年離世走了以後,雲守權就像是一匹脫韁的野馬一樣,再也無羈無束的放任自流。


    在雲氏家族的一代人中,雲守權的年紀相對較長,並且,他是地方的一個小甲長。


    因此,再也沒有人敢說雲守權,也沒有人敢去管他。


    倘若說,福祿堰那些苦命的鹽工,還要在灶戶和灶頭的眼皮子底下,看著別人的臉色幹活,一年半載也隻能夠領到微薄的工錢之外,那麽,雲守權的人生和財務狀況,相對就要自由和寬裕一些。


    也許,正是這樣的一種自由,讓雲守權不知道節儉。


    甚至說,雲守權簡直就是揮霍無度,放浪形骸荒廢人生。


    由此,雲守權就像是掉進了無底深淵一樣的,再也無法自拔,且難以被拯救。


    以前,每到逢場的時候,雲守權都要到仁裏鎮上去坐坐茶館、聽聽小曲,或者是大肆的吃吃喝喝一頓。


    自從雲守權認識到了,鎮上的一幫地痞流氓之後,他幾乎天天都要跑到鎮上去。


    爾後,雲守權不是在飯館裏鬥酒猜拳,他就是在逍遙煙館裏,吃上幾盅福壽膏。


    如此的縱性揮霍,即使家裏有一座金山銀山,都會坐吃山空的。


    而雲守權家裏,本來就沒有金山銀山,他隻是有十幾畝田地的小莊戶,怎麽經得起如此耗費。


    前兩年的時候,雲守權就將自己的家裏,搞得是一塌糊塗,生活開支早已經入不敷出。


    後來,雲守權就開始變賣典當屋裏的家俬物件,過著捉襟見肘的日子了。


    剛過了白露節氣,雲守權就到租種自己田地的佃戶家裏,他挨家挨戶的去催繳當年該給自己的租穀。


    那些佃戶人家,原本就過著半年糠菜半年糧,即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


    眼看著,田裏的穀穗兒才剛開始飽米,還沒到杏黃的時候,讓佃戶們沒有想到的是,東家竟提前來催收租子了。


    所以,佃戶們就一起央求雲守權,希望能夠寬限一些日子。


    過了秋分,田裏收上來的稻穀剛曬幹水汽,還沒進到倉裏,雲守權就抱著賬本兒,又去了幾個佃戶家。


    這一下,佃戶們也不再苦苦哀求,他們指著鬥筐裏的幾擔穀子,說道:


    “東家,我們知道你等著用錢,你現在要是肯收的話,就拿去吧!”


    雲守權歪著身子,他將手掌插進穀堆裏,頓時就感覺到,手心和手背都是熱烘烘的。


    於是,雲守權就將手縮了迴來,他看見自己的手指上,還掛著不少水霧珠子。


    隨後,雲守權就瞪大雙眼,他用眼白看著佃戶,罵道:


    “龜兒子,你這果然是水稻呀!唵,你們是想將田裏的泥水當租子交給我嘜?告訴你們,想都別想,等曬幹了再說!”


    在一片哄笑聲中,雲守權頗為無奈,他隻好走出了幾個佃戶的茅草屋。


    好不容易等到佃戶們將稻穀曬幹,雲守權再次去到了佃戶家。


    這一次,佃戶們也無話可說了,除了應交的租穀,另外還有“滿百抽三“的路捐,也相應的分攤到了幾個佃戶的頭上。


    佃戶們將稻穀挑到雲守權家,逐一過稱之後,自己幾乎就所剩無幾了,他們隻好盼望來年有一個好年景。


    雲守權看著到手的租穀,心裏就感到發慌,仿佛看到的是幾盅鴉片煙膏。


    到了逢場天,雲守權就叫上幾個力夫,讓他們把糧食挑到鎮上的集市去售賣。


    可是,還未到中秋,雲守權就將到手的租穀錢,拿起揮霍一空了。


    ******


    八月末的一天早上,雲守權像往常一樣的坐在堂屋裏,他有氣無力的躺在竹椅上。


    雲守權不斷的打著哈欠,他的心裏在尋思著:到哪裏去找上一點錢,然後,自己就可以到鎮上去過一下煙癮。


    家裏值錢的物品,已經被雲守權典賣一空,可以真正稱得上是,“家徒四壁,一窮二白“了。


    這個時候,雲守權的家境,甚至還比不上,那些財喜興旺的佃戶。


    麵對如此窘境,魯氏也無可奈何,她隻能悲歎自己的紅顏薄命,被嫁到了一個不成器的夫家。


    有的時候,魯氏還需要靠著雲富娣,從草庵堂中偷偷的拿出一些錢糧,以此來支撐著整個家庭,其困難程度就可想而知了。


    到了上午,魯氏端著一個笸籮走進堂屋,她看見雲守權懶洋洋的窩在家裏,便責怪道:


    “嘻嘻,真是懶得燒蛇吃,別人家的男人都下地幹活去了,你一個大男人家還躺在屋裏享清福,真是端起刀頭找廟門——自不知羞!嗬嗬……毛毛雨打濕衣裳、杯杯酒敗壞家當,你看嘛!家都被你敗光了,現在該怎樣過日子?”


    說完,魯氏揚起手臂,她將空笸籮扔到了雲守權的身上。


    笸籮落在了雲守權的胸口上,他氣急敗壞的跳了起來,準備給妻子一個巴掌掄過去。


    忽然,雲守權看見魯氏的手腕上,銀光閃閃的有些晃眼,他的一對眼睛珠子,也一下子就綻放出光芒來。


    然後,雲守權就看著魯氏手腕上的那一隻銀鐲子,他的腦袋也在瞬間就變得無比靈光。


    雲守權準備使用詭計,將妻子手腕上的那一對銀鐲子,拿到自己的手裏。


    於是,雲守權就拍拍褲腿,他扯了一下後背上的衣服,慢慢的又在椅子上坐下。


    過了片刻,雲守權裝出一副笑臉,說道:


    “家燕,你快過來!到我身上來!趁小丫頭不在屋裏,咱們趕快來‘香’一個,趕晌午睡上一個迴籠覺……”


    魯氏剛聽到這裏,她覺得丈夫口中說出的言語,簡直是太不像話了,便立即罵道:


    “呸!你這不要臉的東西,我看你是腦殼朝前竄、活不到一年半,哪裏有大白天睡葷覺的?你快屙泡屎尿,自己再照一照,簡直就是鍋裏的茄子——焉的!還成天東想西想、光吃不長的,盡想些花花事。”


    雲守權涎著臉皮,他訕笑著說道:


    “娘子,我雖然不是青年後生了嘛,但我還沒有入土得嘛!你看,這屋裏連一個續香火的男娃都沒有,將來就隻有四腳朝天了。所以說喃,咱們還要抓緊時間,勤勞苦幹才行。哼哼,不怕天幹、隻要地潤,我相信送子娘娘肯定會照顧我們這一對中年夫婦。你看,老太爺以前不就是……”


    “滾!”魯氏打斷了雲守權的說話,“你說你自己的事情,提老太爺幹嘛?哦,自己覺得是草帽子爛邊邊——頂好!可別人怎麽看呢?我呢,我是鼻梁骨包孝帕——死了臉!我走到外麵都抬不起頭來,你還好意思在這裏講。”


    雲守權見自己哄了半天,妻子並沒有如他的意,他顯得有些生氣。


    雲守權立即板起臉來,他大聲說道:


    “嘿,我給你好好說話,你卻給我東說南山、西說海的,我看你是缸缽裏的魚鰍——隻要團轉!喂,啥叫鼻梁骨包孝帕——死了臉?你倒是說一說呀!”


    魯氏沒有迴答雲守權,她從地上撿起笸籮,準備往大門外麵走。


    雲守權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追上前去,並抓住妻子的雙手,央求道:


    “家燕,把你手腕上的鐲子摘下來吧!給我,我現在就有急用,等緩過這兩天,我就給你抱一個大金元寶迴來……”


    魯氏雙手交叉在一起,並握緊了拳頭,以保護著手腕上的那一對鐲子。


    然後,魯氏就向後退了一步,她發出一陣冷笑,說道:


    “嗬嗬……要錢的時候就是家燕了,不要錢的時候就是一隻老麻雀?嘿,不要拉著我,你吃的是欺頭飯、屙的是沾光屎,有本事到外麵去找大元寶呀!嘖嘖……諒你也沒有那樣的本事。我看你呀,生來就是核桃性錘到吃,不挨大夾棒難改舊脾性。現在老太爺升天了,再也沒有人說你了,你自己就看著辦吧!活不下去的時候,我就迴風鈴渡娘家去,求他們收留我。”


    當雲守權聽說,妻子有迴娘家的打算,他一下子就火冒三丈。


    接著,雲守權的雙腳,就跳了起來,他像一條瘋狗似的,高聲狂吠著:


    “嘿!死婆娘,你不要狗坐箢篼——不識抬舉哈!我懶得跟你城隍菩薩吃胡豆——鬼炒(吵),你今天將手裏的手箍子,是交出來呢,還是不交出來?不交出來的話,就休怪我無情,我可是要給你上大刑的喲!”


    說完,雲守權就抓住魯氏,想將銀鐲子奪到自己的手中。


    魯氏見丈夫緊緊抱住自己,她就使勁的從雲守權的懷裏,掙脫了出來。


    然後,魯氏一邊往隔壁的寢室裏麵走,她一邊說道:


    “就不給你!我看你今天是要逼著牯牛下兒,我今天就不給你當牯牛。從此以後,你抽你的大煙,我就迴娘家要飯去,大家都互不相管老死不再往來……”


    雲守權抬起手,很想去抓住妻子,他卻隻抓了一把空氣。


    接連說出幾句話,又連續做了幾個動作,雲守權明顯感到體力不支,他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雲守權感到心猶不甘,他氣哼哼的說道:


    “哼!我就不相信,能看到稀飯化成水,看你能走多長時間,還能夠跑出多遠?”


    魯氏不再搭理雲守田,她走到隔壁的寢室裏,“呯”的一聲關上房門。


    魯氏站在洗臉架前,她用早上打來的清水洗了一把臉,再塗上一層淡淡的胭脂。


    然後,魯氏坐在梳妝鏡前,她慢慢的梳著頭。


    俄頃,魯氏在腦後挽了一個發髻,她在發髻上插了一支,珍珠墜子的銀釵鳳。


    梳洗完畢,魯氏打開衣櫃,她找了一件淡藍色的、斜襟豎領雲紋鑲邊的氅衣穿上。


    接著,魯氏脫掉黑色的棉布褲子,她換了一條水青色的薄棉褲套上。


    稍後,魯氏給自己找了一身換洗的衣服,她再從櫃子裏麵,找了兩件雲妍兒穿的小衣服。


    魯氏將所有的衣物包在一個包裹裏,她就心灰意冷的走出了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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