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完畢,雲富治迴到草庵堂,他看見整個院子都靜悄悄的,弟弟雲富鴻和妹妹雲富娣都沒有在家中。


    雲富治便站在大門外,卻依然沒見著富鴻、富娣,他倒是看見雲鶴年從曬場那邊走了過來。


    雲富治見爺爺的步履有些沉重,他就在猶豫著,即要不要上前攙扶,或者是說上幾句安慰的話。


    可是,雲富治在簡單的思考了一遍之後,他覺得還是暫時迴避比較好。


    迴到書房,雲富治點亮油燈,他就坐在書桌旁靜思默想。


    雲富治幾乎勞累了一整天,晚上又在祠堂站了一個時辰,他感到身心都非常疲憊,亟需足夠的睡眠以此來恢複體力。


    過了一會兒,雲富治就感覺到頭重腳輕,自己的兩隻眼皮,就像是刷上了一層漿糊似的,被粘連在了一起。


    雲富治連抬腿走進裏屋裏的力氣都沒有了,他一頭趴在桌子上,很快就進入到了一個夢境中。


    夕陽西下的黃昏,七彩的炫光照耀在山頭,蒼翠的密林中流光溢彩。


    雲守賢夫婦站在一塊巨石上,他們隔著波光粼粼的青蓮溪,不停的招手唿喚。


    雲守賢向著河對岸,他大聲的叫道:


    “富治,為父內心狹窄極度自利,羨豔瓊瑤仙境、貪圖往生極樂,為此拋下老幼與乃母攜手西去,實屬是可恥不孝至極!但願你能事業早成,替為父給爺爺盡孝……”


    之後,雲守賢轉過頭,他看著妻子夏氏,說:


    “西行路上黃煙漫道,咱們還是早點趕路吧!“


    雲守賢拉著妻子,準備就此離去。


    夏氏迴過頭來,她戀戀不舍的看著對岸,叫道:


    “兒呀,富鴻、富娣倆兄妹倆年紀尚小。你作為老大,一定要照顧好他們呀。這樣的話,你的父母也才能夠放心的離去呀……”


    話音剛落,守賢夫婦就消失在了莽莽群山之中,再也看不到絲毫的影蹤。


    雲富治站在清蓮溪北岸,他看著父母離去的地方,顯得茫然無助不知所措。


    隨後,雲富治看著河麵上,飄浮著一縷輕紗似的薄霧,他就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


    “哇!”


    雲富治發出一陣哭聲,他也就從夢中驚醒了。


    雲富治睜開雙眼,他這才知道,自己隻是做了一個夢。


    隨後,雲富治就呆坐在椅子上,他若有所失的迴憶著夢裏的情景,感覺剛才聽到的聲音不像是來自夢中,而是來自於上麵的正房。


    雲富治打開房門,他來到雲鶴年的窗外,聽見屋內不斷傳出咳嗽和呻吟聲,心想爺爺肯定是病了。


    雲富治重新迴到自己的房中,他手捧著油燈,來到了雲鶴年的房門外。


    雲富治接連唿叫了兩聲,他都沒有聽見迴應,就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雲富治來到床前,感覺像是踩在了雨後的泥地上,他險些被滑一跤。


    於是,雲富治就彎下腰,他將燈盞放在膝蓋上,隻見濕漉漉的地麵上,有不少凝結的血塊。


    頓時,雲富治就嚇得五魂六散,他端起油燈湊到床上,看見雲鶴年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


    雲富治的心裏亂急了,他連忙問到:“爺爺!您……這是怎麽啦?”


    雲富治見雲鶴年沒有答應,心想爺爺肯定是病得不輕,他便將油燈放在櫃麵上,自己則跑到堂屋的大門外。


    雲富治對著西邊的廂房,大聲叫道:“幺爸,幺爸!你快上來!爺爺怕是不好了。”


    雲守田剛脫衣睡下,他聽見雲富治的喊叫聲,連忙翻身從床上跳了下來。


    也許,由於是一時心急的緣故,雲守田朝身邊摸索了一圈,想找著自己的衣服。


    可是,雲守田越是心急,他就越找不到自己所穿的衣服。


    雲守田暗自罵了一聲,他站在黑暗中,伸手拉開床頭櫃的抽屜,想找出一盒便捷的火柴來。


    過了片刻,雲守田才劃燃火柴,他用一隻手拿起冰涼的玻璃燈罩,這才將頂端的棉芯點燃。


    雲守田的這一盞洋油燈,還是他到江洲時,從一家洋貨店買迴來的,便於在急需的時候使用。


    霎時間,房內的景物就變得清晰起來,雲守田胡亂的套上一件長衫,他用兩隻手在右腋下扣著紐扣。


    然後,雲守田走到衣帽架旁,他拿起一頂黑色的氈盔戴在頭上,避免雲鶴年看見自己的頭發,再引起父親的憤怒。


    剛準備走出房門,雲守田的心裏就感覺有些不妥,他就重新迴到衣帽架邊。


    隨後,雲守田將頭上的氈盔取下,他換上一頂黑色的瓜皮帽戴在頭上,並將短發壓到了耳後根。


    雲守田這才急匆匆的走出房間,並朝著上房跑去。


    ******


    由於痰血長時間的壅堵在了雲鶴年的胸口裏,在途徑喉嚨的時候,瘀血又封閉住他的氣管,導致他的大腦嚴重缺氧。


    雲鶴年就像是在跨過鬼門關一樣,他陷入到暈厥之中。


    在閻王殿前短暫的停留了一會兒,雲鶴年才慢慢的蘇醒過來,但他並未意識到雲富治的喊叫。


    隨著“咚咚咚”的腳步聲響起,雲鶴年的大腦裏才有了一點模糊的意識,他聽見聲音由遠及近,並一直到達了床前。


    雲鶴年極其費力的抬起頭來,他看見戴著一頂黑色小帽的麵孔,在自己的腦袋上方移動。


    隻見小帽上尖下圓,帽頂綴有一顆大紅襻紐子,帽身用六片黑色順慶綢縫製,底邊鑲有一寸寬的小簷。


    原來,雲氏家族的成年男子,幾乎都有一頂這種款式的帽子,適合在正式的場合穿戴。


    在雲家祠村中,除了雲鶴年和雲守權倆人,每天都戴著這樣的小帽出入,其他男人在大部分的時間裏,頭上都是纏一塊包頭帕。


    因為,在幹活時既方便又能吸汗,而且,還不會引人注目。


    菜油燈發出的光線非常黯淡,再加上,雲鶴年的視力非常模糊,他就產生了錯覺。


    雲鶴年以為是雲守權來到了自己的屋子,他便問道:“守權,是你嗎?“


    雲守田看見雲鶴年的上半身露在外麵,他就拉起被角蓋在了雲鶴年的胸口上。


    隨後,雲守田觀察了一下父親的臉色,他迴答道:


    “這兒哪裏有權二哥的人影嘛,我是守田喲。權二哥真是不長進,他又去燒鴉片煙去了,不曉得現在迴來沒有。我看呐,他早晚要敗家!”


    雲鶴年偏著頭,他看了一下雲守田。


    然後,雲鶴年輕輕的歎息了起來,說道:


    “嗨!俗話說,‘平生隻會量人短,何不迴頭把自量。’你也用不著指責他了,我倘若心中有話,自然會對他說。對啦,你們去將族裏的大人和細娃兒,都一同叫過來。今晚上,我有話對他們講幾句。”


    雲守田見雲鶴年閉上眼睛,再也不跟自己說話了。


    於是,雲守田拍了一下雲富治的肩膀,示意雲富治到外麵去。


    倆人走出雲鶴年的房間,來到了堂屋裏,雲守田這才對雲富治說:


    “老大,這樣吧,你挨家挨戶的去將他們都叫過來,讓他們也來聽聽,你爺爺究竟要講些啥話。我暫且在這裏看著,如果說,他老人家要起身,我也好扶一把。不然,你是沒辦法的。”


    ******


    這時候,雲富鴻才氣喘籲籲的跑了進來。


    原來,走在半路上的時候,雲富娣就背不動雲妍兒了,她便將雲妍兒放進雲富鴻的背簍裏。


    雲富鴻走在前麵,他感覺背簍猛地往下一沉,就迴頭看了一眼。


    與往常不同的是,雲富鴻並沒有為這件事,從而和妹妹嬉笑打鬧並爭執一番。


    所以,雲富鴻隻是迴頭看了一眼,他就過頭去,繼續往草庵堂走迴去。


    剛走到曬場上,雲富鴻就看見村裏的族親,他們打著火把,陸續的朝草庵堂裏麵走。


    雲富鴻聞著空氣中的味道,桐麻杆燃燒釋放出的煙霧,並不是很刺鼻。


    雲富鴻像是預知到了某種不妙,他在心想麵想著,家裏肯定發生了什麽大事。


    然後,雲富鴻就蹲下身,他將背簍放在地上,連同雲妍兒一起交給了富娣。


    雲富鴻再也沒有多說話,他自己順著一口氣,就跑進了草庵堂的院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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