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沐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她看見了父親,看見了一個從未曾見過的女孩。


    在夢裏,父親叫那女子阿沐。


    而自己,則遠遠地跟著,像個失去家園的孤兒,小心翼翼地,渴望著一絲絲不屬於自己的親情。


    後來父親迴過了頭,隻是瞥了自己一眼,便不再理會,帶著那女孩踏空而去。


    那女孩也迴過頭,嘴角帶著一抹狡猾的笑容。


    阿沐看見,她的眼睛,是邪異的藍紫色。


    夢中的阿沐,邁著虛弱的步伐,瘋狂地唿喊,追逐。


    但那二人的身影,竟刹那便到了天邊,最後消失在茫茫雲海深處。


    ......


    阿沐醒了,她茫然地四下望去,周圍盡是光禿禿的岩壁,以及熊熊燃燒的篝火。


    不遠處,一個年輕的背影,正迎著晨風盤坐。


    她揉了揉眉心,掀開了身上寬大的袍子,坐起身來。


    鼻尖一陣瘙癢,伸手摸了摸,她才發現自己滿臉都是淚水。


    “你醒了,身體沒事吧。”


    許惑的聲音突然傳來,阿沐一驚,連忙用衣袖擦去臉上的淚水,對著許惑笑了笑。


    “沒事,我很好,不過......之前的治療中斷了......”


    直到此刻,阿沐才從剛才那失落的情緒中恢複,腦海中的記憶也漸漸清晰起來。


    “下次再來,肯定能徹底解決的!”


    看著許惑那張完好的臉,蒼白的半邊麵孔已經盡數被正常的紅潤所替代,阿沐心裏信心十足。


    許惑並沒有過多的解釋,隻是點了點頭。


    阿沐起身,準備去洗漱一番,卻突然被許惑一把拽住。


    她吃了一驚,瞪大雙眼轉頭看去,卻見許惑已經一腳將篝火熄滅。


    “這...許..啊?..咋......”


    阿沐心裏中大亂,嘴上都語無倫次起來,大眼珠子滋溜亂轉。


    “噓——”


    而許惑卻是一臉嚴肅,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阿沐立刻反應了過來,連忙點頭。


    二人收起地上自己的物件,向著岩洞的深處走去,躲在一處巨石之後,認真聽著外麵的狀況。


    “師兄,我們就這麽逃了,萬一將來被那老賊撞見......”


    一個顫抖的女聲傳來,在這岩洞之中餘音繞梁,許惑和阿沐聽得分明,隻感覺這聲音中蘊藏著深深的恐懼。


    “師妹,我們沒得選擇,那老賊遲早會對我等下手的......你看那仲年的下場,無論我們是被他算計,還是被殺那仲年的家夥盯上,都不會有好下場,不如就此離去,哪怕龜縮在烏海鎮裏一輩子,也比送了性命強。”


    那師兄迴答著,聲音中也有著一股惶恐。


    “仲年?老賊?”


    許惑心中琢磨,立刻就明白了。


    在仲年的部分殘存記憶中,許惑知道了他有個刀修師父,還有六位師兄師姐。


    聽這洞外二人的對話,應該便是其中的兩人了。


    聽他們話中的意思,這是叛逃了?


    “可師兄,你為何要殺了四師兄......”師妹追問道。


    “師妹,那家夥雖與你我一同逃走,但你就沒發現,他一直在找機會脫離你我的視線?”師兄聲音中帶著狠厲。


    “四師兄若是不想與我們一同,那就讓他走啊,為何......”


    “師妹你...你讓我說你什麽好?”師兄的聲音突然嚴厲起來,“你我是可以放他一個人走,可是萬一他轉身就迴去,找那老賊告密,咱們還能有活路嗎?”


    聽著二人的對話,許惑基本明白了大致因果。他與阿沐對視一眼,點了點頭,兩人原地盤坐,準備就這麽等著二人離開。


    外麵的二人又交談許久,許惑和阿沐都聽得一清二楚。


    過了半晌,就在許惑以為這二人將要離開的時候,卻聽那師兄突然口氣變得溫柔起來。


    “師妹,等我們到了烏海鎮......你可願意嫁我?”


    “啊!師兄你......你認真嗎?”


    “師妹,我......”


    ............


    聽著外麵的對話漸漸變得黏糊,許惑一臉無語,而阿沐耳根子都紅了。


    而更過分的是,外麵的聲響,漸漸開始焦灼起來,一些動靜在整個岩洞中餘音繞梁,這直令得許惑和阿沐無比尷尬。


    幾炷香的時間後,岩洞中終於安靜了,許惑和阿沐也是鬆了口氣。


    “相公,我們走吧。”


    “娘子,請——”


    兩道腳步聲漸行漸遠,最終消失不見。


    又過了一炷香時間,許惑與阿沐也走了出來。


    “我...我去洗漱一下,許大哥你稍等片刻。”


    看著阿沐臉上一早就鋪滿的淚痕,許惑點了點頭,腳步一蹬,來到一顆巨樹之上。


    那岩洞中氣息怪異,他可不想再呆在裏麵。


    過了半晌,阿沐迴來了,此刻她臉上幹幹淨淨,整個人的精神狀態都好了很多。


    她腳下輕點,身形輕盈地落在許惑身邊。


    “我們走吧,去烏海鎮。”


    “好!”


    兩人相視點頭,在樹冠之間飛掠,向著遠方而去。


    此去天清氣朗,萬裏無雲,二人行進不過半日,便看見一條大道,直通向一座規模不小的城牆。


    那裏便是這東遺之地,離大海最近的城鎮,烏海鎮。


    這裏的城牆厚重高大,色澤呈現一種深沉的暗灰,與周邊的環境相比,顯得無比陰沉。


    這也是烏海鎮名稱的來源。


    城門口攤販密布,人流湧動,看起來十分繁榮。


    許惑與阿沐在人群之中顯得並不起眼,他們就這樣跟在一隊行商後麵,緩緩走入城門。


    在這種人群之中,如果戴著那巨大的兜帽,反而會顯得突兀。


    好在許惑現在的麵孔已經恢複了正常人的模樣,並不怕直接示人。


    “嗯?”


    可就在進入城門的一刻,一股奇異的感知,突然出現於許惑的心中。


    這是獵者的技能,【尋蹤】的感知!


    許惑的雙眼微眯,在這種感知的引導之下,他看向了一輛平平無奇的馬車。


    那車夫隻是個普通人,可那車廂之中,卻有一種熟悉而微弱的氣息,被許惑的【尋蹤】感知捕捉。


    血祟一脈!


    許惑眼中閃過一絲殺意。


    “許大哥,那邊有集市,你不是想找地圖嘛,咱們去問問看......許大哥?”


    阿沐本來正一臉興奮地四下打量,對於繁華的烏海鎮,一直在小村中生活的她也很好奇。


    但她一轉頭,便看見了許惑眼中的殺意,頓時嚇了一跳。


    “沒事,我沒事。”


    許惑收斂了殺意,深唿吸了幾次,才將那股狩獵的衝動壓製。


    此時他心中有一股疑惑,那殺意與狩獵的欲望,並不完全是來自仇恨,更是來自那【邪魔刑】的功法。


    對於【邪魔刑】的修行者,獵殺血祟一脈,仿佛就是一種本能!


    “走吧,咱們去看看有沒有地圖,順便打聽一下天槐。”


    許惑強行壓製心中的波瀾,與阿沐向著集市走去。


    這一逛,便是一下午。


    邊逛邊打聽,越打聽許惑心裏越沉。


    整個集市中所有的攤販商家,竟無一人聽聞過“天槐”這個地方。


    阿沐見許惑漸漸焦躁,也沒有了逛街的興致。


    “許大哥,天快黑了,我們去找個客棧,那裏都是來往的旅人,或許能知道更多消息。”


    “有道理,咱們走。”


    許惑點頭,和阿沐一同向著市集之外走去。


    ......


    “東崖客棧......”


    許惑看著麵前這座規格不俗的客棧,念叨著牌匾上的名字。


    在那仲年的記憶中,許惑見過這幾個字,當初他意氣風發出山求學,便是來了這烏海鎮。


    不過那家夥眼高手低,也不願去做那些辛苦的行當,所以始終饑寒交迫,囊中羞澀,連踏入這東崖客棧的膽量都缺缺。


    “就這裏吧。”


    許惑帶著阿沐,便向著客棧大門走去。


    不過,就在他們準備進入客棧的時候,一個令許惑熟悉的人影,從客棧中走了出來。


    這人年過半百,一頭亂發,一臉橫肉。


    正是那仲年的師尊,刀修奎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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