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出來!


    陳家祖完全想不出來可以安全對抗陳慈芳的方案。


    因為他現在隻是個並不占有時代版本優勢的靈根修者。


    若不是那怪和尚搞出來的這副皮囊,以及那汙穢的血液縫合了他的魂魄和肉身,他很有可能會像第一次奪舍王釤粱的軀殼那樣被人看穿。


    盡管自己的反常舉動,引起了邪念紫砂的蘇醒,但這點蘇醒還遠遠不夠。


    ‘這邪念紫砂,是在逼我背叛我自己嗎?’


    ‘還是說,這世間的所有陳慈芳,都會在同一時刻和我犯下相同的罪行?’


    ‘我必須做陳慈芳絕對不會做的事情,才能逐漸掙脫他的控製嗎……’


    ‘但是我又沒有陳慈芳的記憶,我怎麽知道他做過什麽事情?’


    陳家祖對陳慈芳的了解,其實也就隻有調查期間的隻言片語,以及怪和尚單方麵透露給他的一些情報。


    陳家祖感覺頭痛欲裂,他額頭的銀紅緊箍慢慢震顫,但還未達到開裂的程度。


    不過由於戴著麵具,又獨處於棺材馬車的車廂裏,其他人隻要不是見麵就施展望氣術探查,也不會察覺到陳家祖現在的狀態其實很不對勁。


    這段時間,陳家祖知道了很多事情。


    有些是他主動向王夜刀詢問的,有些則是王夜刀、其他修仙者無意間泄露的。


    可能在他們看來,那些事情可能根本就不算秘密,但陳家祖聽起來卻感到大為震撼。


    ‘他們說,這次望州陵被毀,可能是一起特殊的報複事件。’


    ‘關於這件事,靈蘊修者還和靈根修者起過爭執。’


    ‘靈蘊修者說,因為有一部分靈根修者非常喜歡天地靈物,甚至不惜讓那些靈草靈藥徹底滅絕,也要滿足自己一時的口腹之欲。’


    ‘現在迴想起來,那些靈蘊修者本來就有嘲諷我和王夜刀的意思,隻是礙於規矩,不方便隨便發作而已。’


    ‘他們說,這可能是某種靈藥被毀前對修仙者展開的報複,那些靈藥既然能夠自然生靈,賦予人族修仙的靈根,它肯定也可以產生修仙者無法抵抗的劇毒。’


    但不管怎麽盤算,陳家祖都覺得,自己的“新手保護期”大概是持續不了多久就要結束了。


    盡管陳慈芳的分身躲躲藏藏,在最終翻臉前都未必會發動攻擊,但是一想到陳慈芳和自己是一樣的靈根修者,陳家祖就知道望州陵早晚是非去不可。


    半天的時間一晃而過。


    被汙穢陽氣熏得口幹舌燥的陳冬理、司方雪瑩迴到城外的棺材馬車。


    棺材馬車上的東西司方雪瑩都有數,若是有人隨手亂動了她很快就能察覺到。


    但是迴到棺材馬車裏,痛飲著甘冽的涼水期間,司方雪瑩才發現陳家祖一直在休息區打坐,沒有觸碰她暗中設下的防賊裝置。


    ‘雖然感覺陳家祖一開始怪怪的,但他似乎比我想象中要安分不少……’


    ‘但是防人之心不可無,我也沒有什麽錯。’


    ‘這棺材馬車用到如今,雖然在陽氣日漸濃鬱的環境裏沒以前好用了,我也沒有足夠的積蓄去購買儲物袋,但它仍然是一件能夠遮風擋雨的重要載具。’


    司方雪瑩腦海中閃過幾個念頭。


    不待她和陳冬理交談起來,王夜刀就來到棺材馬車上,開口說道:


    “是這樣的,剛才我突然收到命令,需要迴京城辦點事,這段時間可能沒法帶著你們繼續修煉。”


    “你們有沒有什麽安排和打算?”


    陳冬理平靜地點了點頭:“俠之大者,心懷天下。比起我們的這點兒修為進步,肯定還是為國為民比較重要。”


    “我們最多再收集一些異陽火種,就會去望州陵領取懸賞獎勵。”


    “畢竟我們手裏沒有儲物袋,目前用陰陽材料做的盒子儲存異陽火種,也僅能儲存一時,時間長了它們肯定會把盒子燒穿的。”


    陳冬理記得,望州陵地宮裏就有專門儲存異陽火種的青桐樹法器。


    雖然不知道它具體有什麽用,但這些東西一直捏在手裏,總覺得不對勁。


    ‘心跳,共鳴……’


    ‘望州陵的那幫人,是不是想用異陽火種的搏動,調查大地之下的事?’


    陳冬理隻是簡單和王夜刀說明了一下近期安排,然後去叫醒陳家祖。


    陳家祖一醒來,就迅速說道:“望州陵嗎?之前聽王兄一直說這麽個地方,聽說那邊不太歡迎靈根修者,所以一直都沒去過。”


    “現在王兄迴京城有事,我不好跟在他身邊,跟著你們見識見識也不錯。”


    “反正在修煉到金丹境界之前,那邊都不會太針對我的,對吧?”


    陳冬理隨和一笑:


    “是啊,其實很多修仙者都很冷漠的,願意無償幫人的才是極少數。”


    “隻要你別身懷重寶又身負重傷地在他們麵前晃悠,我覺得大多數時候,他們就像一群森林裏覓食的野獸,動手之前都會考慮一下會不會讓自己受傷。”


    “畢竟隻是在同一處水源飲水,大家一般也會相安無事。”


    陳家祖笑道:“我又不是怕去望州陵,隻是不想莫名其妙地冒犯了靈蘊修仙者,搞得明明什麽事都沒做就被人針對,我也會不爽的好吧?”


    “不過這段時間,承蒙王兄照顧了,要不是王兄帶著我尋找修仙資源,可能我的實力還沒法恢複得這麽快……”


    在陳家祖最初的設想裏,他曾想過修仙是一件很費勁的事情。


    畢竟靈氣枯竭又沒有靈石、丹藥,修仙者總不可能無中生有地飛升成仙。


    可是在體驗過王夜刀傳授的殺伐取靈之術以後,在分別的這一天,陳家祖忽然產生了一種詭異的直覺,也可以說是一種詭異的預感。


    他覺得這天地間的靈氣一定不止枯竭過一次,也不止重現過一次,但每次都會帶來翻天覆地的恐怖變化,每次都會帶走人世間的某些傳承。


    這不是陳家祖的記憶,而是邪念紫砂中的強烈欲念。


    ‘邪念紫砂說,它從無盡的雜念中醒來,就是為了看我這個樂子……’


    ‘那麽豈不是說,它本身就是所有生命的意識集合體之類的東西?!’


    ‘就算我不能和其他陳慈芳見麵,我也有辦法和其他陳慈芳通過邪念紫砂進行交流,因為這一定是我們必然的共同點?’


    ‘這修仙世界很不對勁,若是這邪念紫砂本就能夠輕易看穿所有人的想法,自身具備無解的偉力卻選擇冷眼旁觀,很難說它對人族和這世界是個什麽態度……’


    陳家祖認知到這一點,忽然就覺得腦海中的邪念紫砂低語之聲所有減弱。


    雖然,陳家祖還是渴望變得像王夜刀一樣年輕又充滿活力,但他卻沒有了那種把自己撕碎、絞成肉末,然後鑽進王夜刀的身體裏逐漸取代他的念頭。


    ‘意識到關鍵節點之後,對邪念紫砂產生的影響竟然這麽大?’


    ‘也許,這是我第一次正視了我身上的謎團。’


    ‘曾幾何時,當我還自以為是陳慈芳的時候,我也以為這就是我渴望的永生不死,但我錯了,我其實隻是痛恨失去,痛恨那些無法被挽迴的錯誤和失敗……’


    ‘或許,還夾雜著我始終無法理解的,對於死亡和消逝的永恆恐懼……’


    在其餘三人看不見的地方,陳家祖額頭的銀紅緊箍散發出雙色光芒。


    他仿佛在這一刻走了神,又看見最初那一世,自家孫子意外溺死的場景。


    不,根本做不到,不管使出什麽手段都做不到!


    為什麽會死,這又不是我的錯,他為什麽會死!


    明明,明明這一切都可以很美好的,為什麽這人世無常要落在我的頭上!


    “陳家祖前輩?陳家祖前輩!”


    “陳家祖前輩,你突然怎麽了,你的氣息好亂!”


    三人一同上前,才發現陳家祖現在的情況神似心魘病發作。


    別看陳家祖和王夜刀一樣戴著麵具,但他狀況不好的時候,也很難掩飾下來。


    就在此時,王夜刀開始運用他的影陽道基去推算因果:


    “陳家祖氣息紊亂,可能是心病複發,不知道為什麽,我感覺他有點悲傷。”


    “看來他一直把心事藏得太深,終有一天沒守住心神,出現了崩潰跡象。”


    “修煉靈氣對治愈心神有一定的好處,你們拿著這個吧。”


    王夜刀遞過來一塊令牌,陳冬理拿來一看,竟然是血煉狩獵領地的令牌。


    隻不過,這塊令牌顯然和討伐壽鬼的獎勵時間不同。


    上麵寫著,持有者可以在望州陵法陣內的任意地點、任意時間,帶著任意人數進入血煉狩獵,隻需要出示令牌做個記錄,告知本次進入的時限即可。


    ‘特權令牌,這王大俠手中到底還有多少好東西……’


    陳冬理心中一跳,立刻就想到利用此令牌的權限去見鎮墓獸。


    陳冬理做夢也想不到,多少靈蘊修者擠破頭都拿不到的東西,卻被王夜刀隨手丟了過來,就好像他自己根本就懶得用這東西一樣。


    那血煉地宮明顯是暗朝帝王所掌控的領地,王夜刀本人和朝廷關係密切,自然不是暗朝帝王的敵人。


    可要是利用這塊令牌去釋放鎮墓獸,搞不好兩頭都會出大問題。


    萬一被暗朝帝王發現自己的真實目的,搞不好就被困在地宮裏永遠出不來了。


    ‘但現在陳家祖在我們這邊,而他又和王夜刀很像,疑似有血緣關係……’


    ‘王夜刀到底想幹嘛?難道他一開始就在想讓陳家祖冒充自己嗎?!’


    這一瞬間,陳冬理竟然分不清王夜刀是敵是友。


    陳冬理不能容忍這巨大的疑點,於是開口說道:


    “哇!這、竟然還有這種東西?”


    “持有者可以帶人進入血煉狩獵,而且不限時間和人數?”


    “王大俠,這種貴重物品你直接交給我們,怕是不妥吧?”


    王夜刀無所謂的揮了揮手:


    “沒事的,就算你們被人撞破身份,之後你們隻要別自稱是王夜刀就行。”


    “但是我有個不情之請,那就是不要提前告訴任何人陳家祖的身份。”


    司方雪瑩頭腦靈光,很快反應過來:“也就是說,王大俠希望我們既不否認,也不承認,以免落人口實,將來被人找麻煩?”


    王夜刀豎起大拇指:“對,萬一穿幫了也無所謂,他們大概也不好把你們怎麽樣,你們隻要說是我的意思就行。”


    “我可以保證,這樣子不會對你們產生傷害,我隻是想驗證一些事情而已。”


    雖然王夜刀一直沒坦白自己的身份,但這一番對話,也將他的身份不斷抬高。


    奉星朝是修仙者掌控的王朝,也是這片土地上最大的修仙家族,正常修仙者恐怕很難縱容這兒戲般的胡鬧。


    可這胡鬧者假如是“自己人”的話,說不定那些權貴也就是鬱悶一陣,轉頭就把這件事給拋在了腦後。


    陳家祖逐漸從心魘的狀態迴過神來,他知道那些過去的鎖鏈並沒有放過他。


    雖然正是那些獨一無二的人生經曆塑造了自己,但那些記憶同樣也很危險。


    見到三人都在觀察自己,陳家祖才下意識地摸向麵具,有些難堪地說道:


    “咳,剛才不知怎麽的,突然之間好像心魔發作一樣,讓諸位見笑了。”


    “可能我並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麽勇敢,也可能是陳慈芳對我動了什麽手腳。”


    “總之,我現在感覺很累,全身都沒力氣……”


    其餘三人都很關切地點了點頭,示意陳家祖不用勉強,覺得難受就躺下來靜心休息,有其他人操縱馬車是不要緊的。


    為了避免遭遇意外,王夜刀提議說:“這附近的路都不好走,全都被望州城溢出的汙穢陽火所破壞,你們幹脆繞遠路多載我一程,繞開這段路再分開。”


    交談期間,陳家祖也得知了令牌以及王夜刀的計劃。


    ‘看來,不得不利用這天命血液的力量,去試探一下邪念紫砂了……’


    ‘也許,也許這樣做反而是最安全的選擇,因為其他的靈根修者陳慈芳很難進入血煉狩獵地宮,他們想強行突入必定要付出代價,也會被暗朝帝王所察覺。’


    ‘這就是那個怪和尚故意給我設下的圈套嗎?他一定有某種推算能力……’


    但是要冒充自己並不完全了解的王夜刀,陳家祖的內心還是很緊張的。


    這不同於奪舍,奪舍之後活得久了自己都以為是真的。


    但冒充僅僅是冒充而已,就算這副肉身和王夜刀有血緣關係,這魂魄……


    等一下,我陳家祖的魂魄不是已經和肉身完全融合,縮死之後無法分開嗎?


    ‘王夜刀也想試探天命之血的力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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