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聰明的僵屍,會那麽輕易地被血食吸引出來嗎?


    魯哥兒在四處溜達時,陳子箋曾聽到市井平民說過僵屍。這些陳豐縣平民對僵屍的認知,大多源自茶樓說書人講述的故事,或者是街坊鄰居分享的一些詭異傳聞。


    盡管陳子箋自己從未親眼見過僵屍,但那些他收集到的情報,和這隻擅長遁入陰影的僵屍有很大出入。


    司方雪瑩迴到房間,擺弄起瓶瓶罐罐,很快就篩選出處理僵屍用的化屍水材料。隨後她又挪開書櫃,打開地窖的門,找到了司方浩仁在地窖籠子裏養的雞和狗,從它們身上取走新鮮的血液,利用煉製設備製作誘餌。


    “老師正在考驗我的能力,這是對我的信任和肯定!我可不能搞砸了!”司方雪瑩得到激勵後變得興奮起來,感覺熬夜的疲憊都減輕了不少。


    盡管陳子箋不太看得起這種基礎凡俗的手段,總覺得這玩意兒不靠譜,一旦遇上強敵可能就會失去效果。然而,陳子箋目前缺乏足夠的資源和實力,遇到這種能夠節省靈氣的替代方案,其實也可以借鑒一下。


    “不確定到底是我的記憶變強了,還是香爐本身就有儲存記憶的神通,反正我對這些內容的記錄速度非常快。”


    陳子箋注視著司方雪瑩的動作,仔細地記錄下了每一個細節、每一個要點以及調配的技巧,並將這些配方化為紙頁,保存在尚未整理的爐中天地裏。


    “配好了,東西都在這裏,還配了幾種材料不同的十裏香。”


    司方雪瑩將棕褐色的瓶子遞交給老師,而司方浩仁則將血食布置在陰暗之處,並加入了十裏香。接著,他輕輕地倒了一點酒水並點燃十裏香,這濃烈的血腥味道便在學府院中迅速彌漫開來。


    片刻後,陳子箋看到躲在影子裏的僵屍開始流口水,它明顯想要衝出陰影大快朵頤,但另一種念頭卻束縛著它,使得這份理智沒有被本性所淹沒。


    隻見僵屍目露兇光,磨牙咬緊卻隻能幹嚼空氣,它的唾液夾雜著毒素,宛如拉絲瀑布般流淌下垂。隨後,它似乎想起了什麽,麵容重新變得茫然而僵硬,任由本能支配著身體,支配著這殘缺的身體撲咬誘餌。


    “哈哈,這隻畜生終於忍不住爬出來了!雪瑩,快去把鐵籠子抵到門口,老師要活捉這個僵屍!”


    司方浩仁興奮於言表,有失往常的形象,但他額頭上的緊箍卻非常穩定,與司方雪瑩和魯哥兒遇到麻煩時的緊箍震顫、收縮、滲出血液的情況不同。


    “這隻僵屍是故意的,它在故意拖延時間?”陳子箋看出點名堂來,明顯這隻僵屍有著自己的想法和計劃。一開始它企圖偷襲並逃走,但行動失敗後,便直接打算舍棄這僵屍之軀來拖住司方浩仁。


    陳子箋沒在僵屍身上看到陰魂、魂魄之類的寄宿,隻是在僵屍放棄“理智”的時候,他看到有一縷黑氣從僵屍額頭湧出,朝著牆外飛去。


    陳子箋提高了自己神識的視野節點進行觀察,發現夜裏的陳豐縣氣象大變,那一縷黑氣並沒有逃脫出城,而是自我分成了多份,一縷縷地分頭散開,鑽入不同的家宅。


    這明顯是有人在暗中策劃,故意要破壞陳豐縣的陰陽城防布局,讓陰氣突破法術防線侵入城內。不過為什麽有人要這麽做,陳子箋一時也無從得知。


    “可能陳豐縣這地方有些古怪,一定得讓陰氣侵入城內才會生效。”


    陳子箋低頭一看,發現那隻僵屍已經徹底失去理智,它在吞噬血食後兇性大發,表現出驚人而失控的蠻力,和司方浩仁在學府中你追我逃,讓那位教書先生十分狼狽。


    “失策了,這屍妖好生力大!想要生擒怕是不行!”


    司方浩仁左右躲閃,拔出藏在黃金毛筆中的刀刃,劃開自己手指,讓充滿陽氣的血液滲入金絲筆尖。緊接著,他運氣行心,在快要被撓到的距離向僵屍橫掃一劃。


    精純的陽氣化為月弧勁風,讓這僵屍的腦袋一飛衝天。


    然而,僵屍畢竟不同於活人,它瘋狂地前撲啃咬,身體一定不會因為傷痛而停止。這陽氣月弧雖然能夠斬下僵屍的腦袋,但僵屍的腦袋並沒有立即停止動彈,反而在擦過司方浩仁的時候,用兩枚尖牙在他肩膀上刮出一道血痕。


    可司方浩仁也無法去躲,否則那無頭僵屍就要抓住他,將更多的屍毒注入他的體內。


    電光石火之間,司方浩仁施展身法連續避開無頭僵屍的擒抱和揮抓。可在無頭僵屍失去活性停止下來之前,他還是被那紫黑色的血液噴灑了半個身子。即使他調動陽氣來抵禦屍毒,但仍有一絲讓人不舒服的怪異屍毒侵入了他的體內。


    司方雪瑩猝不及防,她萬萬沒有想到,一向不會出錯的老師,在這個時候居然失手了,頓時忍不住開口驚唿:“老師!”


    司方浩仁使用黃金毛筆劃開自己的傷口,視覺上就像是要挑斷那根看起來像蚯蚓一樣的紫黑色氣線。然而,即使這根氣線被切斷了,另一半仍然鑽入了他的血肉,化為更加纖細的脈絡潛藏起來。


    司方浩仁表情嚴肅又難掩緊張失態地說:“沒關係,給我找些糯米來。隻要及時拔除這屍毒就沒問題。”


    “好,我這就去!”司方雪瑩沒有時間思考,馬上前往學府的灶房尋找糯米。


    司方浩仁看著司方雪瑩匆匆離開,然後又看向定在原地的無頭僵屍。


    那跌到暗處的僵屍腦袋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隻覺得心口宛如山嶽壓頂,過去的許多困擾再次浮現心頭。


    趁著司方雪瑩離開的這段時間,司方浩仁脫下外衣給無頭僵屍遮蓋捆綁,並將那顆僵屍頭和無頭屍首用空置的鐵籠子裝殮收好,推進地下室的關押區域。


    在做這件事的過程中,那道被尖牙劃開的傷口並沒有多痛,但那種隱隱約約的瘙癢卻令人不安。


    ‘唉,終究是歲月不饒人啊,我這身體早就不如年輕時靈敏迅捷了,不然也不會出現這樣的失誤。仔細一想,我這把老骨頭已經好久沒有接受磨練,到底是被太平年頭磨平了銳氣,忘了生死搏命之間的決心,被文章的研究衝昏了頭腦。’


    ‘雖然在雪瑩麵前表現得有些難看,但這屍毒應該沒有大礙……’


    司方浩仁一點兒也不像是擔心被僵屍咬傷的樣子,反而是沉浸到了自己的思緒之中。


    等司方雪瑩揪著一袋糯米跑來,他已將血汙清洗幹淨,將手掌和工具擦拭酒水烘烤幹燥。接著,他拿起一粒糯米並用黃金毛筆注入陽氣,使其變得銳利如麥芒,最後將其“播種“在傷口附近的皮膚上。


    一縷紫黑色的細線,被糯米黏住,然後吸附到米粒之中,眨眼間米粒就變成腐朽泛黑的模樣,被司方浩仁隨手丟入火中。


    司方浩仁耐心地將一粒粒糯米紮在傷口附近,直到灌氣糯米已經無法再吸附屍毒時,他才放下手邊的工具,用幹淨的布料包紮傷口。隨後,他塗上自製的療傷藥膏,想來這樣輕微的傷口不用過一天就能夠愈合,倒是沒怎麽放在心上。


    司方雪瑩這時才問道:“老師想活捉僵屍,也是想要寫成文章嗎?可以告訴雪瑩文章的主題是什麽嗎?”


    司方浩仁難得的摸了一下司方雪瑩的頭發:“那些文章啊,對你來說還是為時尚早。”


    “既然僵屍已除,外頭的屍毒屍血打掃幹淨,你還是趁早休息吧,明日天亮再說。”


    司方雪瑩迴房,短暫鬧騰過的學府又重新恢複寂靜。


    隻是這一夜,陳豐縣注定不會平靜。


    次日,陳子箋的神識被魯哥兒的起床動靜所觸動。他隨即升起神識視角,發現天空陰沉,陳豐縣一夜之間變得陰氣彌漫。


    慶幸的是,司方浩仁在夜間留下了有效的僵屍樣本。隻要衙門裏派出幾隻老練的尋賊獵犬,再稍加對其訓練,就可以利用這些僵屍樣本來找到城中其他潛藏的僵屍。


    然而,更令人困惑的情況出現了,那些潛入城內的僵屍竟然在短短一天之內就全部被找到了,算上已經被斬殺的那一隻,數量是不多不少的十二隻。


    當這些僵屍被找到時,它們已經失去了活性,就像一具真正的屍體一樣,在日出後散發著強烈的惡臭。


    然而,有些僵屍的尖爪如鉤,以一種非常奇怪的方式抱著縣城院子裏的幾棵樹,就像知了猴的蟬蛻一樣。


    衙門派人來用釘耙控住這僵屍的胸腹,試圖將僵屍解下來,結果硬是把那散發惡臭的脂膏皮肉都給刮了下來,屍骨卻還是緊緊抱著樹幹紋絲不動。


    尋常活人受不了這猛烈的屍臭,當場就被熏得開始嘔吐。


    而其他僵屍的死法則更加挑戰活人的鬥誌和耐心:它們跳進水井、躲進灶台、挖坑把自己埋起來、偷偷溜進錢莊吞下一肚子銀錠的僵屍,完全是故意為之,讓陳豐縣的人需要花掉更多的時間和人力才能清理善後。


    就是當事人被這一出嚇得不輕,也不管城隍廟裏是否真有神明值班,他們一大清早就趕去報官,順便去廟裏上了香,請求城隍老爺將這些僵屍、惡鬼抓迴陰曹地府。


    不過也有些人是自己嚇自己的湊數,隻是覺得家裏有怪味,自己心裏又有鬼,就哭訴認錯,求衙門檢查家宅。


    衙門裏的幾個捕快,一直帶人忙到下午都沒吃上一頓好飯,這會兒累得坐在椅子上直喘氣:


    “他奶奶的,這太陽真是打西邊出來了!”


    “平日裏調查個偷摸小賊,一個二個都不願意官府衙門強闖民宅,非要鬧事抵抗,早說明白不就完事了嗎?”


    “這下鬧僵屍倒還怪了,主動跑上衙門自曝虧心事,累得衙門裏的幾條狗都快受不了了,這又是唱哪一出啊?”


    “管它呢,能把今年的案子和賬簿做平,一條條的都對得上就不用自己往裏墊。辛苦這幾天,將來好過年。”


    隻是縣令請來司方先生匯報情況,讓這位老先生聽完之後當場變色:“這些僵屍恐怕是有人暗中操縱而來,它們不是單純的襲擊活人,而是有意破壞了城內的陰陽五行布局!有人想讓陰氣湧入城內!”


    “那些樹木絕對不可砍伐燒毀,井水也不能撒石灰和泥土填埋,灶台不可強拆新造。若是挖出土埋僵屍又見金銀財寶,一定不可取走,必須將金銀事物放迴原位維持術法,否則半年之內陳豐縣內必定疫病滋生,滿城掛白!”


    聽司方浩仁說得這麽嚴重,衙門裏絲毫不敢怠慢,隻得按司方浩仁的說法派人值守,保證那些地方都能維持原樣。


    可惜調查探案,不是司方浩仁這學府一派的強項,眾人忙活了整整一天,也就隻能搞定這些表麵工作。


    背地裏,有多少人是被僵屍咬了又不知道的,有多少人是借著僵屍的聲勢做其他事的,那可沒人管得過來。


    司方浩仁:“巡捕司的人有迴信嗎,他們到底什麽時候才能派人過來?”


    縣令老爺同樣頭疼不已:“不瞞先生,巡捕司的人迴信說,其他地方也有陰屍作祟,他們人手不足。隻能派那個常年晃蕩在外,喜好斬妖除魔、打抱不平的莫大俠過來。傳書上說他離陳豐縣不遠,在州府那邊,應該很快就能過來。”


    司方浩仁似乎不認識這個莫大俠:“莫大俠嗎?隻要巡捕司派人來就好,另外衙門得備足糯米,不然真有大量平民百姓被僵屍咬傷,把這陳豐縣變成一座死城……”


    修完一天廟的魯哥兒迴到縣城,認真又魔怔地打聽了一圈,才用那些新買的陰陽木材,把屋裏和門窗都重新加固了一遍。


    “落楓潭裏的屍體都收押失敗了,這司方浩仁的法子會有用嗎?”


    陳子箋壓低神識四處觀察,他清楚地看到夜幕降臨後,有些人並沒有乖乖睡覺。


    他們寢食難安、惡心反胃,身上縈繞著淡淡的紫黑色屍氣,疑神疑鬼之間,攪得家裏的其他人不得安生。


    “嗯?那陳家的女人,什麽時候被僵屍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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