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這篇機巧構造之術,不同於傳統的修仙功法,無法直接提升戰鬥力,但卻是陳子箋目前急需的基礎技能。


    眼下陰氣正在複蘇,而陳子箋除了利用香爐進行煉化外,他缺乏其他預防和對抗的手段,即使凡人身上存在陰氣和陽氣,他也不知道該怎麽用。


    有了這本構造之術,陳子箋終於找到了最基本的突破口。


    雖然《陰陽二氣伐山術》沒有香爐望氣術那般完整,僅有陰氣、陽氣的望氣相關知識,但編寫者卻通過巧妙利用人對陰陽二氣的感知能力,針對沒有靈氣的凡人來篩選感悟和總結,從而寫成了一本類似望氣術的刪節剪枝版。


    既然魯哥兒暫時沒有發癲了,老道士正在一邊監督清理殘餘物品,於是陳子箋便將神識沉入香爐之中,全神貫注地研讀《陰陽二氣伐山術》。


    這篇構造術,講解的是如何利用常見、罕見的凡俗材料形成陰陽構築,看似帶有風水建築學說相關的內容,不過實際上它能更直白的利用陰氣和陽氣來達成目的。


    例如,魯哥兒聲稱他的爺爺和父親曾受到脅迫,在山君廟中埋藏了活人做成的木偶,這種製作術被稱為“人偶造像供神術”。


    要實施這種術法,需要一對生辰、陰陽相契的男女,並且兩者必須是全程自願誠心的。要先他們供奉上充足的酒食、崇拜供奉,再給他們服用可以激發身體潛能的藥食。


    然後將兩人分別封入兩個可以隔絕陽氣的機巧棺材內,使用一定數量、特定材料的釘子將棺材固定住。


    在兩人身處夢境時,成功消除了生死恐懼,精神在供奉和藥食中得到充分滋養,血氣在藥食的刺激下達到頂峰,人魂在毒藥的催化下逐漸剝離,而棺木保護陰氣陽氣在內不散,這便是嚐試以外物來達到“三花聚頂”的條件,嚐試讓人魂向神魂發生轉變。


    這一術法上,還有魯氏族人的備注,大致意思是當初先帝為順應天命,聽從天地旨意而大範圍修造廟宇,供奉天道以求王朝得以延續千秋萬世、自身得以長生不老。


    修道成功的精怪得到山君、河伯、雨師、風婆、雷公、太歲等神明之位後,並不聽從先帝的管轄和命令。


    先帝大怒,認為自然萬物應該由人君掌握,於是鼓動文武百官伐山破廟,試圖奪迴主動權,以掌握風調雨順、唿風喚雨的核心力量。但許多精怪本身就是天道自然成靈,無法通過拆毀廟宇的方式消滅它們,甚至它們還能夠利用天道之類規則來保護自己。


    因此,皇帝聽從一名術士的計謀,試圖用人魂代替這些精怪和神明。這種儀式存在風險,但如果獻祭儀式真正成功,就相當於將神道敕封和賞罰大權掌握在人君手中。


    顯然,人族社會內部並不是一個純淨無暇的整體。


    特別是在這個醫療和食品供應條件不完善的古代,長生不死、超脫世俗是許多普通人、官員、富商和大臣的夢想。即使是最低級別的山神、河伯,最大風險的自我獻祭,仍然讓無數狂熱分子想要通過活埋人體來得道成仙。


    人族內部的權力鬥爭,對神位的詆毀和抹黑,以及執行儀式上的曲解和欺騙,都導致這一獻祭儀式變得更加兇殘,以至於害死太多人之後,不得不以神位已滿之類的荒唐借口來全麵叫停。


    陳子箋覺得,能寫出這篇術法並讓先帝推廣的術士,肯定不是什麽閉關多年、不問紅塵的隱世苦修。這術士和先帝多半應該也知道,強行推廣術法來爭奪神位,就是自傷一萬,殺敵一根的玩法,但他們仍然選擇這樣做,這迅速就讓陳子箋感到其中的異樣。


    “也許人偶造像供神術的推廣另有隱情,這些小神抗拒不了人族大勢,隱藏跑路怕是沒問題的,總不能比陳家老祖還弱吧?所以真正讓神明、妖魔絕跡的應該是靈氣枯竭,而不是神位之爭。”


    “但殺那麽多的人,到底是要幹什麽?會不會和陳滿熊嘴裏的那個暗朝有關?”


    這篇構造術上的記載,說到底也是魯氏族人的主觀迴憶,雖然他們是算半個知情者,也神位爭奪而得到了構造術,但他們終究也因此被害,心魘纏身不得解脫。


    陳子箋微微搖頭,覺得自己這點實力,還是不要去探究那麽多比較好。


    閱讀這些內容,主要是為了提醒自己注意人類的統治者態度。畢竟,像陳子箋所見過的那些人族,絕大多數腦門上都有緊箍。如果他們突然發癲,可不能讓自己因此而陷入困境,成為他們一時之間突發奇想的犧牲品。


    不過那被活埋人樁的男女,從術法理論上來說是失敗了的,但陳子箋神識打量這塊區域,卻沒有發現地下有相關的痕跡,隻能說普天之下哪片土地沒死過人?估計是時間太過久遠,在很早的時候就被挖走處理掉了。


    至於其他的構造術法,主要是陰陽建宅、陰陽造物相關,主打一個利用陰陽材料、術法符文來規避保護、關押限製。


    其中還有不少設計精巧的小術法,例如:死馬作活馬拉車法、夜屍耕地澆灌法、陰魂立竿巡邏法、活人陽氣點燈法之類。


    這些術法的設計理念,都是以最小的力量消耗為前提,以最大程度地利用力量為目標,讓沒有靈氣的凡人也能學會陰陽望氣的技巧,懂得建造陰陽宅邸。


    這份記憶也稱得上是刻骨銘心,是他心魘的根源之一。但細看魯哥兒其他的念頭,他卻是因為種種原因,隻學會了陰陽宅邸相關的內容,其他內容都是死記硬背。


    “隻能說是個倒黴的苦命人,機緣巧合之下把痛苦傳承至今。而我剛好缺少用來監視陳家動向的眼線,魯哥兒這個對陳家懷恨在心的家夥,確實是個不請自來的眼線。”


    “隻不過他監視陳家也是為了尋找真相和複仇的機會,保護自己和家人。我監視陳家是為了防止有什麽鬼東西混進來,比如那跨越了幾個世紀都陰魂不散的陳家老祖。”


    陳子箋左看右看,心生一計,他悄悄卷起香灰微粒,藏入魯哥兒的耳洞之中。


    在當今這個朝代也存在采耳,不過人們用的不是更加安全專業的棉簽、手術鑷、耵聹鉤、吸引器,而是雞毛、馬尾、豬鬃之類的毛發製品。


    隻要陳子箋將香灰印記放在比較隱蔽的位置,哪怕魯哥兒迴家以後讓妻子幫忙采耳,也很難將香灰抹除。微量的香灰也輕盈無感,飄進耳道也不會有任何妨礙。


    魯哥兒也沒有察覺,隻是覺得心魘發作之後筋疲力盡、眼皮子都在打架,於是不得不在用餐之後睡個午覺,免得下午幹活的時候一時恍惚從屋頂上摔下來。


    老道士也鬆了口氣,覺得陳冬理的病不能讓魯哥兒插手,這倆家人明顯有仇,陳家要遭難了魯哥兒怕不是比誰都高興,強行借他的經驗去幫陳家,搞不好會結仇的。


    午休結束,下午繼續做工。


    今日陰天,陽光不顯,魯哥兒做完下午的活兒就告辭迴家。


    研讀構造術,對陳子箋來說是學習也是消遣,不然他又隻能無聊的睡覺,等待香火積攢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再浮現神識。


    而在此期間,陳子箋發現一個關於望氣術的小技巧,那就是施展單類望氣術的門檻,比施展完整版的望氣術要簡單容易得多。


    例如陳子箋隻想搜尋活人,監視陽氣和陰氣的變化,就可以不用去窺視濁氣、瘴氣、靈氣之類的存在。這樣的手法必定產生疏漏,但卻可以很好的節約神識力量。


    “那老道士說得不錯,這附近的其他山上,確實住著個人。”


    黑瓦、白牆、木籬笆,門前的小院還有菜圃,宅院鄰近溪流。


    放在陳豐縣裏,這屋子小院怕不是沒有50兩銀子就拿不下來。而找人在山間修一座,卻是省了地契之類的費用,主要都是材料費。


    如此一人獨居在山裏,不是身懷武功和機密的練家子,就是清貧如洗的隱居人,不然真的遭了山賊土匪,那官方都沒法及時救援,野外終究是沒有城內安全的。


    “可惜也不是修仙者。”


    陳子箋有點失望,但他很快發現山路上有一點燭光,神識一掃才發現是陳家的人。


    “那是陳延虎?他趁天黑以後才出門,鬼鬼祟祟的找人做什麽?”


    陳延虎是練武之人,雖說山路遙遠,但他輕功加持、步伐迅捷。宛如一匹山野之中橫衝直撞、肆意發泄精力的狼,提著一盞黃澄澄的燈籠迅速前進。


    靠近小院,陳延虎便低聲喊道:“姚馬桀!是我,陳延虎!”


    聞聲,那院門推開走出一人,頭上仍有緊箍:“延虎大哥?這麽晚了你咋來了!”


    陳延虎見人便笑:“你咋還是老樣子,這幾年越活越迴去了啊?”


    姚馬桀慚愧一笑:“哎,興許是前些日子山中有江湖人士活動,搞得我最近老是做噩夢,日日夜夜不得安寧。幾日不見陳家派人來取藥了,弟妹的病好些了嗎?”


    陳延虎點點頭:“是好些了,自從滿熊被貶了官,雪晴的身體就一天不如一天。你也別光顧著弟妹了,給我家冬理也搞點靈丹妙藥呀!”


    “那臭小子,一天天的不是喝酒就是發癲,今日那司方雪瑩姑娘上門,連本帶利還我陳家500兩銀子,這小子硬是沒把先前的婚約說成,簡直窩囊得不像我兒子。”


    “可這小子又罵不得打不得,除了在他發癲的時候把他捆綁起來,我這個當爹的也是毫無辦法。每次我教訓他,他就喊他娘,搞得老子也心情不好。”


    “我這當爹的也真夠失敗的,要是被他娘泉下有知,老子真是沒臉見人。”


    姚馬桀低頭附和:“冬理的病越來越嚴重了嗎?他是不是真的患了什麽邪病,得找一座靈驗的廟拜一拜?”


    陳延虎:“那小子,自從去年詩會迴來就因病休學養到今天,看瞅著他這病是越來越瘋癲。滿熊那邊又扯不開銀錢,隻得借著說媒的事找了個山君廟的老道士看了看,說冬理是心魘病,給他一粒凝神丹。”


    “你讀書識字嚐百草,幫我看看這丹藥有沒有毒。”


    姚馬桀微不可查地放鬆了身體,從靴跟處拔出匕首,切碎丹藥一角丟進嘴裏,搞的陳延虎嚇了一跳:


    “姚馬桀你不要命啦?!萬一那牛鼻子老道士煉丹給你藥死了,那不虧大了!”


    姚馬桀微微一笑:“這話說的,不是延虎大哥照應我,我早就被人抓出去問斬了,哪有還有活到今天的命?幫不上冬理的忙,替他試試藥也是應該的。”


    片刻後,姚馬桀神色如常:“是真藥,確實有些安神寧息的效果。不過這類心病都是治標不治本,心病根本不除,全靠外藥也隻能維持不瘋。”


    陳延虎收起剩下的丹藥:“嘖,這老道士真會做生意,迴頭我得找滿熊多要點錢,不然他光顧著他老婆,不會管我兒子死活,這我絕對是接受不了的。”


    “要是真在陳家呆不下去了,我就和兒子來你這裏住幾天,你應該不介意吧?”


    姚馬桀:“那是當然,要是冬理今年去不成學府,來山裏養一養也好。”


    陳延虎點點頭,又問:“說起來,去年詩會他們是在哪裏玩‘曲水流觴’的?”


    姚馬桀想了想,拿出山間地圖一指:


    “我記得是這裏,落楓潭小瀑布邊上的文涼望風亭,當時冬理他們路過這邊,還裝作不認識我一樣的找我問路,也是難為這小子替我打掩護了。”


    “大哥今晚這麽急,要大晚上的過去看?還是在我這裏睡一覺,明天天亮再說?”


    陳延虎:“先去看看也好,冬理心病一日不好,我這當爹的心病也一日難除。”


    “請別人辦事我不放心,敷衍了事的辦了和沒辦一樣。想來我還是得親力親為的跑一趟,冬理是我在這世間最重要的兒子,他不能有事,我這個當爹的就多走幾步吧。”


    姚馬桀點點頭:“延虎大哥稍等,我去準備東西。”


    “這山間的豺狼虎豹經常出沒,不帶點家夥在身上,心裏不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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