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中午,火塘分舵外麵又來了個叫陣的,那人是被他老婆趕出來的,追在秦書生後麵跑出了蝴蝶穀,可是沒多久,就失去了秦書生的蹤跡。


    下人來報給胡千斤和於瓏璟,說來人一鞭子把火塘大門給抽倒了,碎成幾半。


    胡千斤唿嚕唿嚕也不知在說著什麽,瓏璟問他,“這是華成峰?”胡千斤點頭,瓏璟說,“咱們能製住他嗎?”


    胡千斤搖搖頭,瓏璟起身便走,“沒想到秦教主這麽快就派上用場了!”


    瓏璟去提秦書生的時候,華成峰已經衝進了火塘的大門,毒箭陣剛剛擺好,就被華成峰給抽散了架子,一支箭都沒來得及射出去,那弓弩手驚覺,手裏的弓已然斷了,毒針陣也尾隨上來,倒是發出了一支毒針,但那發針之人,立馬就身首異處了。


    旁的人怕了,趕緊放火,那火星不知為何竟然都緊緊粘在華成峰鋼鞭上一樣,攢了許多,鞭子一鬆,火星被甩在了自家屋頂上,燒起了一大片,簡直是什麽招都不管用,接下來便是銀光細絲了,那個可是厲害的,華成峰見漫天細絲飄灑而下,慢悠悠把長鞭係迴腰間,原地紮了馬步,雙臂畫太極,他手一動,那漫天細細立馬及變了方向,華成峰吐納之間,雙手推出,那細絲調轉了頭,朝著火塘的人急速射過去,頓時一片哀嚎。


    胡千斤在大廳裏看著現在這個華成峰,他完全放棄了自己出去一戰的想法,他現在接不下華成峰一鞭,胡千斤心肝顫抖。


    手下人撲在於瓏璟身邊大喊,“領主!快些吧!那人已經放到了百來個兄弟了!”


    於瓏璟一驚,這不過一瞬間而已。


    瓏璟兩眼露著火,手裏拎著秦書生,像拖一條死狗一樣往出走,朝著正在揮鞭子的華成峰大喊一聲,“華成峰住手!”


    那華成峰果真停了手,看了看於瓏璟,這人有過一麵之緣,那時候朝廷大軍圍困煙霞,他們曾並肩作戰。


    於瓏璟的刀架在秦書生脖子上,秦書生奮力喊著,“成峰!告訴靈嶽不必管我性命!記得給我報仇就行!”


    於瓏璟獰笑著,“華成峰!再動一鞭,秦教主脖子上開一寸,你試試!”


    華成峰也瞪著於瓏璟,“你這個歹毒女人!敢動秦大哥一寸,我讓你身首分離!”


    於瓏璟不屑,“那你就試試啊!”


    不知是於瓏璟手上抖,還是故意嚇唬華成峰,她刀上已經有血順著刀刃往下淌了,於瓏璟和華成峰鬥狠,“來呀!”


    華成峰看著秦書生的臉上瞬間消失的血色,他大哥真慫,他假意做了個揮鞭的手勢,剛一抬手,秦書生大喊了一聲,於瓏璟真的下手,秦書生的脖頸上頓時血流一片,華成峰隻能收手。


    瓏璟說,“我數五下,你退出去。五、四——”


    華成峰消失得無影無蹤。


    瓏璟叫人給秦書生胡亂包裹了一下,沒傷到命脈,也不知還差多遠。


    下午華成峰走了之後,火塘上下對秦書生和沈翎金二人的監控更嚴密了,哪還敢在偏廳放著,直接關到了地牢裏去。華成峰撤出去了,在火塘外邊轉圈子,急的一腦門子汗,不知該怎麽辦。


    入夜,火塘那一夜沒有滅燈,一整個燈火通明,於瓏璟想無論如何也要堅持到天明,等到天明,煙霞的倆人也該要到了。


    堅守了大半夜,華成峰沒有任何動靜,他在蟄伏,等火塘的守衛人困馬乏。但是還沒等來對手人困馬乏的時候,火塘大門口突然響起一聲怒吼,接著就湧進來一大批人,於瓏璟趕到門口時,雙方人馬正在交戰,看衣裝戰甲,招式兵器,怎麽是自己人鬧起來了嗎?接著她就看見了宋依稀,正在齜著牙殺人。


    瓏璟沒再往前走,轉身迴去告訴胡千斤。


    而此時的地牢中,那秦書生正在絕望,沈翎金救不了他,華成峰也無功而退,思來想去,再沒有人能來救他了。突然,守衛間出了點動靜,十幾個人好像受了什麽感召一般,正往一起聚,紛紛抬頭,穿過昏黃燈火,望著從地牢口緩緩走過來的一個人,那人右腿蜷縮著,手裏一根拐杖,地麵篤篤地響,守衛們嚇得兩眼放綠光,互相確認著,“是聖主?是聖主吧!”


    幽暗的走廊裏,那人越走越近,等到守衛們能看清的時候,已經感覺到那眼神裏飛出來的刀子,那人提起拐杖,就要往地麵砸,一瞬間所有守衛嚎叫著一哄而散。


    秦書生也撲到關著他們的牢門口,大喊一聲,“陳聖主!”


    那陳聖主卻不應,伸手一摸,牢門應聲而破,身後跟上來幾個身姿特別輕盈的人,遮著口麵,七手八腳地把秦書生拉了出去,那聖主又蹲在了沈翎金身前,一個小藥丸送進他口中,沈翎金一會便恢複了些神誌,那聖主不耐煩地罵了一句,“廢物!”


    廢物沈翎金驚訝地睜大了雙眼,“大哥?”


    沈翎金也給拖了出去。


    假聖主真沈西樓一瘸一拐地走出來,外麵正打得火熱,他抬手擦了擦臉上的偽裝,竟是一張毫無血色的臉,眼神也不再肅殺,幾乎站都站不住,一旁的換了男裝的玲姐趕緊扶住他,聽他說,“你去告訴華成峰,我給他一炷香時間,要是不能把胡千斤和於瓏璟帶到我麵前,別怪我罵他軟蛋。”


    這話雖然兇狠,但是顯然氣血不足,再多說一個字都要累死的樣子。


    玲姐叫人給他搬了一把椅子,扶著他緩緩走過去,此刻被安置在門口馬車裏的秦書生和沈翎金,正扒著車簾子看著那個慢慢走過去的背影,秦書生低低叨咕了一句,“陳聖主幾時迴來的,他的腿今日怎有些奇怪。”


    沈翎金說,“不是陳聖主,是我大哥。”


    秦書生這才分辨出來,那人比陳聖主高一截,穿著旁人的衣裳,一時間還真不好認,秦書生一股衝動湧上喉頭,恍惚就想喊他一聲,但是又不知為什麽,那一句‘沈西樓’又硬生生地哽在嗓子裏,就是說不出口,直到沈西樓在那火塘門口的椅子上坐下來,他還是什麽都沒說,緩緩放下了簾子,隻聽得沈翎金在那懊惱自己,“大哥罵得對,要不是我這樣沒用,他也不用帶著一身的傷,從千裏之外奔襲過來。”


    秦書生也感覺心尖像被人掐去了一樣疼。


    沈翎金沒有察覺,他聽著那正在亂戰的火塘大院,最響亮的就是那鞭聲,沈翎金幾日前才被華成峰罵了憨貨,今日又被沈西樓罵了廢物,心裏難受。


    他一直被人捧著長起來,何曾被這樣罵過,但是他不得不認,易地而處,如果換做他是華成峰,或者換做他是他大哥,別說風生水起,他可能活不過一天,突然覺得,華成峰和沈西樓麵對的江湖才是真的江湖,而他沈翎金麵對的,不過是在封南世家盛名包裹下的假象,太過柔和和美好。


    剛好一炷香過,火塘大院裏基本上沒了動靜,隻有火花還在劈劈啪啪地爆響,華成峰把五花大綁的胡千斤和於瓏璟推倒在沈西樓麵前,得意地問,“沈尊主,如何?”


    沈西樓一笑,“算你厲害吧。”


    沈西樓那瑟縮在椅子裏的樣子,真的像極了陳慈悲。


    華成峰站到了一旁,宋依稀肩頭扛著銅笛,站在沈西樓另一邊,秦書生在馬車裏,聽見他們那邊傳來清晰的聲音。


    沈西樓似笑非笑,“胡尊主好手段!姓沈的今天也沒有幾口氣了,但還是想把這賬跟你算算,胡尊主三言兩語就挑唆得蔣玄武以為我要去當他的教主,在他疑心重重之下,胡尊主又適時地推出了趙尋常,趙尋常領了蔣玄武的命令,差點要了我的命!我和成峰兄弟,轉手就幫你殺了蔣玄武,但是我還活著,胡尊主第二計,利用林小元,陷害封南沈氏,得了沈氏萬貫家財,順帶著拿走了我的汴梁紅袖樓,一個紅袖樓而已,又殺不死我,於是胡尊主再生一計,讓柳花明在襄陽聚會上誣陷我和教主,企圖借著那些門派的蠢貨之手,把我兩個一並殺了了事,胡尊主便可高枕無憂,坐上神農教教主的寶座,怎奈姓沈的懂得兩害相權取其輕,一百棍我忍下了,如何?我今日能活下來,實在是因為我沈西樓有九條命,輕易死不了,不是胡尊主手段不高明,不過胡尊主步步高招,怎奈替你辦事的人都不太行,你找的都是些什麽玩意?趙尋常?柳花明?林小元?這樣的對手,胡尊主未免有些太過輕賤我了吧。今日的情勢,胡尊主還有什麽話說?”


    胡千斤嗚嗚了兩聲,沈西樓叫人把胡千斤貼在嘴上的布撕掉,疼得胡千斤全身發抖,於瓏璟也在一旁跟著抖,還向沈西樓苦苦求饒,“沈尊主饒他一命吧!要報仇,就殺我!”


    胡千斤痛得倒在地上,像小醜一樣的嘴裏擠出幾個字,“成王敗寇,無話可說。”


    “好!胡尊主不想辯白,我也省去許多口舌,玲姐,給我砍了!”


    玲姐舉起刀的一瞬間,胡千斤也不知怎麽口齒就伶俐了,喊了一聲,“瓏璟救我!”,那於瓏璟一瞬間整個人橫在了玲姐的刀和胡千斤中間,對沈西樓說,“沈尊主!就成全屬下一個心願吧,我曾答應千斤,若是今日之事不成,我替他擋一刀,讓我死在他前麵吧!”


    沈西樓嬉笑一聲,“不行,我偏不讓你如願,玲姐!”


    話音未落,寒光一過,胡千斤的頭咕嚕嚕地滾了出去,一雙眼睛還瞪得溜圓,屍身唿通一聲倒在瓏璟身旁,而於瓏璟,也沒有驚叫一聲。


    玲姐的刀往迴一帶,落在了於瓏璟脖頸上,沈西樓說,“瓏璟啊,你對他如此深情,我答應你,你死之後,我把你兩個合葬,讓你們往後也能生生世世在一起,如何?”


    瓏璟看著身邊胡千斤的無頭屍體,還在撲簌簌地往出流血,流下幾滴眼淚,歎口氣,“沈尊主,不必了,生時我對他說過幾次,他答應如果他做了教主,就娶我,所以我那麽盼著他能做上教主,其實我根本不在意他是什麽主,我隻是想讓他娶我而已,但是我到這兩天才明白……”


    瓏璟哽咽住,許久才能繼續說,“唉!算了!尊主還是莫要把我跟他合葬了,生時不得安穩,死後便讓我得個清淨吧,我不想一百年躺在這個心裏沒有我的人身邊,與他一起化作白骨,來生再繼續與他糾纏不清……”瓏璟兩眼不停往出潑水,“我放過自己了,一死幹淨,無牽無掛,沈尊主動手吧。”


    沈西樓盯著瓏璟,卻遲遲沒有對玲姐下砍人的指令,突然他上半身前傾,伸手扶住了瓏璟,玲姐的刀趕緊撤下去,“瓏璟,往後這火塘領主,你還繼續做,隻不過,你從此要聽宋尊主號令,謹守教規,不得背主,令出必行,你可願意?”


    瓏璟眼裏突然一閃,“你……你不殺我?”


    沈西樓鼻子裏哼著氣,“不殺了,癡情能有什麽錯呢,起來吧。”


    玲姐在一旁假咳了一聲,“尊主,教主就在車裏坐著呢,這事您看要不要問問教主的意見?”


    沈西樓也不知為何,突然火冒三丈,大聲叫嚷,“我偏要這樣做!他要是不滿意,讓他自己下來砍我呀!”


    秦書生坐在車裏,低垂著睫毛,又生氣又心虛,他哪敢去砍沈西樓?突然有點後悔一時心軟,答應了陳慈悲和陳靈嶽來做這個教主,他哪裏管得了沈西樓?


    秦教主一聲不吭,沒一會兒,沈西樓又在外邊喊,“沈翎金!下來!迴你的汴梁去!”


    沈翎金也不敢不聽話,抱拳跟秦書生道了個別,跳下馬車。


    外麵一片嘈雜聲,不一會兒,那馬車動了,秦書生不知道是要往哪去,憋了許久,他才忍不住,挑起車門的簾子,趕車人是華成峰,車已經在茫茫夜色中,四周除了蟲叫和馬蹄、車輪滾動,旁的什麽聲音都沒有,秦書生問,“成峰!去哪?他們呢?”


    華成峰頭也不迴,“送你迴煙霞啊,青鳥要是知道了今天這事,必定要打我一頓,往後你去哪,我就跟著你吧,免得你受難了,將來跟施二哥也不好交代。”


    秦書生又問,“他們呢?”


    “沈翎金迴汴梁了,沈老板帶著他的人一起迴洛陽,宋依稀留在火塘整頓幾天,咱倆迴煙霞,怎麽了秦大哥?”


    “沈西樓說什麽了嗎?”


    華成峰說,“他跟我說,通天塔沒有什麽難查的,江湖上的事,無非愛怨情仇,權利往來,哪有沒來由就去殺人的,要是在江湖上查不出來由,那多半不止是江湖紛爭,他還告訴我,要是到了那一步,就算了,別為難自己。就跟我說了這麽一句,哦,沒有什麽跟你說的。”


    秦書生縮迴車裏,心裏琢磨著,那沈西樓必定是真的跟他生氣了,這一次一句話都沒跟他說。


    章後詩:


    歲月不催人,何以白發新;


    唯有君與酒,常令誤此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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