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霞城的煙花爆竹聲中,百姓人家迎來了癸巳新歲,鳳靈嶽偶爾也會想起,去歲在汴京城,坐在太師府熱鬧的宴席上,眼前盡是人間極品,心裏卻是五味雜陳,那時候一定想不到如今是這樣的光景吧。


    也會想起跟師父在番邦流浪的時候,有兩年大年夜沒地方去,找寺廟跟和尚一起吃素齋,師父給她討了兩根爆竹,偷偷躲在人家後山上放,被人給攆了出去。


    這一年的年夜,平靜而和緩,胡千斤十分醒事地早早送來了幾車的年貨,也恭恭敬敬地請過了,但是鳳揚兒和靈嶽都說不去添麻煩了,胡千斤也就不再強求。除夕夜隻有鳳揚兒、靈嶽和鳳晴三個人,娘三個說笑著包了餃子,今年的餃子不一樣,守著煙霞海邊,自然要吃些海味做餡的,味道十分不同。


    院裏隻掛了兩盞紅燈,沒有煙花,也沒有爆竹,靈嶽和鳳晴給鳳揚兒磕了頭,三人又一同祭了鳳薑兒的牌位。小姨給靈嶽和鳳晴發了新歲紅包,兩人樂得跟孩子一樣,吃過了又聊了一會,就各自去睡了,她們沒想守一晚上。


    但是慶賀新年的大有人在,外麵的爆竹聲和歡笑聲整整響了一夜,靈嶽在那聲響中,抱守著薄涼的黑夜,想施即休這時候在幹什麽呢?腿裝上了嗎?他會不會疼哭?吃上餃子了嗎?有沒有想她?會不會已經死了?


    想著想著又笑自己沒出息,他施即休也不是什麽出色的英雄人物,幼稚起來像個孩童,一點也沒個男子漢氣概,時而還瘋瘋癲癲的,怎麽就值得她這樣日思夜想,牽腸掛肚的,但是怎樣,都止不住越來越想他,一直想到眼淚滑落到枕頭上,濕了一大片。


    當然除夕夜裏流眼淚的也不止她一個,歐陽青鳥下午去給聞邱燒了紙,心裏有件事想跟他說,但是思來想去,不知道該怎麽開口,隻得作罷,胡亂說了些祝禱的話,就迴了家。家裏本來也沒剩幾個人,好幾個都被家人接迴去過年了,如今隻剩下落英、文橋和權兒三個。


    這三個孩子沒地方去,就留在蟒山上,青鳥臉上沒有一絲新年的喜氣,而且到了這天的傍晚,她開始覺得有些脹氣,雖然她是個大夫,但是也不知哪來的這沒來由的不爽快,嚼了兩塊薑參,用處也不大。


    但幾個孩子還是挺高興的,把院子仔細地妝飾了,掛了紅燈,貼了對子,包了一大堆餃子,還做了好些菜,嬉笑著嘰嘰喳喳說個不停,餃子煮好了,吃食都擺上了桌,文橋一臉委屈地走進來,吧嗒吧嗒掉眼淚,落英問她怎麽了,文橋說,“師父說不舒服,不想吃了,讓我們自己吃。”


    落英也一下子沒了喜慶,聽了文橋的話,她去看了掌門,背對著窗欞,坐在榻前,肩膀一抽一抽的,好像在流眼淚,落英什麽也沒說,就退了出來,去年過年她也是這樣,一定是在思念故人,每逢佳節倍思親。


    三個孩子突然都沒了主意,一桌子飄著香味的飯菜,突然都沒什麽吸引力了,落英招唿兩個小的坐下,“今天畢竟是過年,師父她……算了,咱們吃吧。”


    三個孩子拿起了筷子,文橋還在掉眼淚,真不知道怎麽下筷。


    屋外突然起了一陣風,吹到三人臉上,桌邊突然多了一個人,用手抓了個餃子就塞進了嘴裏,還燙得直吹氣,“謔!這麽香!誰的手藝!”


    權兒臉上驚喜,“華哥哥!”


    落英和文橋也有了喜色,“華大哥!你來了就好了,師父她不肯出來吃飯,要不你去叫她一聲?”


    華成峰一邊大快朵頤一邊喊著說,“這麽香的餃子!不叫她,咱們自己吃!誰不來吃誰吃虧!”


    那嗓音太大,青鳥在後屋都聽見了,一聽見就知道是誰來了,他那一嗓子,仿佛把她悲傷的情緒一下子打散了,竟不知不覺地笑了一下。


    等察覺的時候,趕緊收斂起來,聽著華成峰在外麵領著幾個孩子吃得很開心的樣子,也不知道華成峰給他們說了什麽笑話,幾個孩子撫掌大笑。


    華成峰一邊吃一邊故作神秘地跟三個人說,“悄悄告訴你們,以後啊,你們掌門是要嫁給我的,所以我可不把你們當外人啊,以後都是一家人,你們也不能把我當外人,有什麽好吃的好喝的,你們都別忘了我!隻不過這事啊,現在還不能去外麵說,咱們就關了門在自己家裏說,把你們掌門交給我,你們就放心啊,我肯定照顧好她,誒,權兒,行了!”華成峰擋開了權兒的筷子,“你吃了不少了,給你師父留幾個,等會我送過去,所以呢,我來給你們當師公,你們可滿意?”


    權兒認真地點點頭,“滿意,滿意!”


    落英用胳膊肘懟了一下權兒,權兒看了一眼落英,趕緊改口,“這事,還得師父自己滿意才行……”低下頭又自己嘀咕了一句,“反正我挺滿意的。”


    幾個人吃得酒足飯飽,華成峰把各樣餃子和菜裝了食盒,拎著就往後屋去,青鳥竟然在屋裏坐著看書,屋裏冷清寂寥,與外麵的新年氣氛格格不入,仿佛與世隔絕一樣。


    華成峰躡手躡腳靠過去,青鳥明知道他在身後,伸著個脖子往她書上看,但是她就是不理,華成峰打了個哈欠,熱氣吹在她頭頂,“青鳥,大過年的,你在這看什麽書啊,你書上這字,怕不是瞌睡蟲?我看一眼就困了,來來來,別看了!”


    成峰一把拉起青鳥,拽到餐桌邊,把吃食一樣一樣擺出來,“我馬不停蹄跑了好幾天趕過來,你好歹吃一口。”說著夾出餃子遞到青鳥嘴邊,青鳥隻能張開嘴,吃了一個下去。


    華成峰滿麵笑容地看著她吃,青鳥吃完了問他,“過年你不迴襄陽,跑到這裏來幹什麽?”


    “我不來,你豈不是要自己抱著被子哭一宿?那我哪舍得?”


    “正經些!柳州的事情辦妥了?”


    “妥了呀!”華成峰把經曆講了一遍,一邊講一邊給青鳥喂餃子,青鳥受不住,隻得自己接過筷子來,緩緩地吃了幾個,說也奇怪,怎麽華成峰來了,這腸胃裏的脹氣不見了。


    華成峰講完了,青鳥也吃完了,今年的餃子額外的有滋味,青鳥看著華成峰,眼神裏看不出什麽情緒,“手伸出來。”


    “幹嘛?”


    “你身上有傷,我看看。”


    華成峰笑眯眯把兩隻手腕都攤在桌上,“青姐終於知道疼人了嘿!”


    青鳥白他一眼,摸摸了他的脈搏,臉上露出狐疑神色,“你受了挺重的內傷吧,但好像……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奇怪。”


    “我也覺得怪呢!好像開了天眼一樣,經脈突然十分開闊通暢,周道奇說,這是魔琴神功,我自己卻不懂,我日日鑽研的時候,覺得這功夫沒個鳥用,那一時也不知怎麽,好像突然就通了。”


    “這功夫是厚積薄發的法門,你從前練習,都隻積累在你的經脈裏,沒有立即顯現出來,積累夠了,就成了。”


    “是我鄭經師父在天之靈保護我,否則我已經死在周道奇手裏,所以這內傷現在沒事了?”


    “無大礙,也可能是你的積累夠了,隻差打開那道門,周道奇一掌,幫你打通了。”


    “呃……不用紮個針吃個藥啥的?”


    “不用。”青鳥眉目冷淡。


    “不對呀,青姐,我還有一身的外傷呢!你看,光劍傷就十餘處,你好歹給我診治診治。”


    “這點傷算什麽?你別上臉。”青鳥說著起身去書架上放書。


    華成峰哪裏肯罷休?轉到了青鳥身後,“對了青姐,你朋友已經來過了嗎?”


    青鳥說,“有事耽擱了,也許年後來。”


    青鳥這樣跟他說話,華成峰心裏已經翹起了小辮子,“青姐,我有一事不明,想請教你。”


    青鳥一邊翻著手裏的書,一邊說,“你說。”全然不知道華成峰要開始耍混了。


    華成峰說,“從前我和你說渾話,你不是打就是罵,有事就叫我來,沒事就叫我滾,碰也不讓碰一下,現在呢?手也摸了,腰也摟了,你都沒叫我滾,咱說青姐是不是就算答應我了?”華成峰嘴上語氣頑劣,心裏卻也十分打鼓,青鳥會怎麽反應?會不會抽出劍來劈他?好吧,就算是劈他,也認了,總歸要一句她的準話。


    青鳥捧著書抬起頭,但是目光不是在看華成峰,仿佛穿過他去了悠遠的地方,好像想起了什麽事,華成峰甚至覺得,青鳥是不是沒聽見他剛才說了啥,起身走到青鳥麵前,青鳥目光還在發愣,成峰拍拍她,“青姐?怎麽了?”


    青鳥這才迴過神來,也不知到底是聽見了華成峰的話沒有,隨口應了一句,“哦,好。”


    成峰高興起來,她這不就是答應了嗎?突然抑製不住激動,兩隻手掌捧起青鳥的臉,吧唧就親了一口,歐陽毫無防備突然遇襲,反手就是一個巴掌抽在了成峰臉上,書掉到了地上,成峰這蜜糖還沒來得及咽下去,就給打出來了,那他能乖順得了?於是整個人壓了過來,將青鳥推得倒退了幾步,後背抵在了高大的書架上。


    青鳥全身燥熱,聲音有些顫抖,“華成峰!你幹什麽!”一個大坨子將青鳥壓在那方寸之間,兩條腿把歐陽夾住,兩個長手臂將她緊緊地環住,嘴裏唿出熱氣,帶著絲絲鏽鐵的氣息,“打都打了,讓好好親一口!”說著嘴唇就湊過來,越發得寸進尺,歐陽青鳥的頭被他手控製住了,轉個頭都不能,隻得怒道,“你快放開我!發什麽瘋!”


    成峰似是已經失去了控製,他用盡了全身力氣,在青鳥心裏就要升起恐懼之前,在青鳥唇上輕輕點了一下,笑著說,“青鳥,看,我要是用力的話,你哪裏還能跑得掉?但是我不會,我想等到你願意讓我親你的那一天,”青鳥臉上又羞又躁,心中鼓噪如雷,卻又有些許地被打動,她窘迫地看著成峰,成峰接著說,“我現在要鬆手了啊,你要是再打我,我就當你是願意讓我親了,打一下,親一口。”說著成峰往後退了兩步,放開了青鳥,青鳥感覺自己已經瘋了,盛怒之下舉起手,卻硬生生在成峰臉頰兩寸外停下了。


    成峰嬉笑,“我說舍不得打我了吧!”


    青鳥也隻得放下手,罵了句,“流氓!”


    成峰又湊在人身邊,“我耍流氓也耍得專心啊!你可曾見過我對旁人耍流氓?我發誓今生我就隻跟你一個人耍流氓!你看我這個誓言,是不是比旁人的都不一樣!”


    青鳥左右望望,劍沒在身邊,拿起書架上的一塊禛鐵,朝著華成峰砸了過去,“華成峰!你別欺人太甚!”


    成峰輕巧接過那鐵塊,輕輕快快地往裏走,衣裳胡亂脫一脫,一頭倒在青鳥的榻上,心滿意足,“我今日就睡這裏了,誰也攆不走!”


    青鳥叫他下來,他卻像長在那榻上一樣,死死地趴在那一動不動,聽著青鳥許久沒有動靜,華成峰憋不住了,剛要扭頭看過去,突然感覺青鳥在那榻邊坐下了,華成峰心裏狂跳,難道今夜好事要成?


    青鳥揪住他的衣領,一把將鬆散的中衣拉了下來,華成峰心說,原來青姐喜歡刺激的。


    才高興了一半,背上突然傳來痛感,剛要扭動,被青鳥按住了脖頸,“別動!我覺得你有鬱氣,還是紮兩針通一下吧。”


    也不知青鳥這是什麽手法,華成峰痛得流出眼淚,“青姐,我錯了,你再原諒我一次!別紮了別紮了,你把針拔了,我這就滾還不行嗎!”


    青鳥淡淡地說,“晚了。”


    華成峰最後隻聽見了這兩個字,然後他就迷迷糊糊地失去了意識,不一會就起了鼾聲,背上三根銀針隨著他的唿吸微微顫動。


    青鳥坐在他身後盯了許久,長長地歎了口氣,又把那三根針拔了下來收好,轉身出去了。


    大年初一早上,落英看見青鳥從以前來病人的時候住的房間出來,還一愣,那華成峰倒是睡得香,直睡到午時,才伸著懶腰從屋裏出來,連日奔波,沒睡過幾個整覺,昨日被青鳥紮了針,一晚上睡得深沉安穩,醒來就立馬恢複了精神,越發有力氣沒臉沒皮了。


    剛過完年旁的沒有,全是閑暇,華成峰無事,就一整天跟在青鳥身後扯淡,雖然從青鳥那得到的迴應無非是,你收斂些,你給我滾,讓開,但是他心裏就是喜滋滋地停不下來,沒話找話和青鳥說個不停,時常換來一頓暴打。


    徒弟們看著青鳥的模樣,果真與以往不同了,她又有事做了,能安安穩穩地沉下心來研究醫藥,不像從前,什麽也不做,隻知道發呆發怔,臉上也漸漸有了紅潤,不再像過去一樣蒼白,每餐都在華成峰的死纏爛打之下,要多吃那麽一丟丟。


    藥童們也陸續迴來了,蟒山上開始有些熱鬧。


    初五,山下來了個老婆婆,拉肚子,青鳥給看了,沒讓老婆婆久等,說把藥熬好了給她送過去,青鳥伏在案幾前寫藥方,華成峰又來搗亂,說,“青姐,你說奇不奇怪,有些人吧,我以前以為我很喜歡她,對她那是窮追不舍的,但人家是半個眼也看不上我,怎麽追也追不上,著實沒意思,拿著我的一番心肝肺當狗尿屁,幹什麽這麽糟踐人,算了算了,不追也罷,斷然放棄,也未覺得傷心。”


    青鳥抬頭瞪著他,“你胡說八道什麽?”


    “還有些人吧,人家可是很喜歡我呦,哎!玲瓏乖巧,溫柔可人,長的又漂亮,天天過來哥哥長哥哥短的,恨不得貼手貼心,但是我卻還偏偏不喜歡她,想想就覺得煩,見著就趕緊躲藏,你說我這是不是犯賤?”


    青鳥抬眼發愣,“華成峰,你又要發瘋?”


    成峰也不理,自顧自接著說,“這還有些人呢,我天南海北地追著人家跑,人家天天一副冷臉冷屁股的對著我,可是我還是孜孜不倦,就喜歡追著她跑!打也不走,罵也不走,既不嫌苦,也不嫌累!就願意看著人家冷臉,你說我這是不是犯賤?”


    青鳥這才聽明白,不再跟他發魔怔,低頭接著寫,“沒人逼你,你不願意,就走,去找你的哥哥妹妹,我又沒攔著你,你鶯鶯燕燕有許多,你何必來找我?那些人年輕又漂亮,你何必纏著我一個枯藤老樹?”


    成峰悠悠地歎了口氣,“哎,青姐吃醋了?我這要不是日日對你朝思暮想,茶飯不思,天天惦記著你吃的好不好,睡的香不香,有沒有人欺負你,有沒有自己一個人呆著胡思亂想,若非如此的無法自拔,你以為我願意找你歲數這麽大的?”嘴上沒了把門的。


    青鳥終於變了臉,“滾!”


    成峰這才收斂,“青姐,我跟你逗著玩呢!”


    青鳥提高了音調,“我看你是把心裏話說出來了!別在這耽擱了,快滾!”說著手裏抓過一個筆擱,華成峰趕緊跳開,筆擱朝著成峰撇了過來。


    成峰心說壞了,今日有點鬧大了,太丟麵子了,青鳥肯定以為我幼稚到家了,接下來的一下午,青鳥都沒給過他一個好臉,他一露臉就往外攆,華成峰死纏爛打,青鳥逼不得已,抽出了劍,華成峰哪裏敢擋,硬生生被青鳥逼出了佛醫門的大門,華成峰一麵跳著腳往外退,一麵說,“好青姐,沒有旁的人,隻有你!我今日癲狂失了分寸,青姐原諒我一迴吧!”


    青姐劍指著華成峰的眉頭,“休要再廢話了,滾!”


    華成峰舉起雙手,十分無奈,那能怎麽辦呢,自己闖的禍,自己兜著唄,“好好好,歐陽掌門,我先滾了,過年好幾天了,我也該迴去看看成雨,我過十日之後再滾迴來,你先消消氣!”


    歃血盟沒什麽大事,雖然前麵大半年都過的鬧騰,接近年底反而清淨,大家都有閑心靜下來好好整理內務,除了弦月的事,旁的沒什麽變化,華成峰迴去坐在弦月床頭捂著臉悲戚了許久,歐陽青鳥都沒辦法,旁的大夫也隻是能給他調養調養,反倒是弦月反過來安慰成峰,“師父,說句自暴自棄的話,我本也沒什麽用,如今這樣,雖然也給師父添麻煩,但是好歹不會出去闖禍了,我能照顧自己,吃喝都不耽誤,師父快別傷心了。”


    成峰哪能不傷心,“弦月啊,你這命也太苦了些,是師父做的不好,沒護好你。”


    弦月笑得寬和,“沒事啊,師父,我這身子骨壞了,也不知為何,心裏反而沒了許多計較,從前老是覺得自己命苦,現在反而覺得,都挺好,心裏敞開了許多。”


    “弦月,你能這麽想,我也是甚得安慰,傷你之人,你可還記得一些模樣?”


    弦月仔細迴憶,“他用黑布遮著臉,看不到模樣,但是我記得他的身形,要是讓我再見到他!我一定能認出來!”


    成峰點頭,“師父不會讓你白白受傷,這個仇我定替你報,如今也不知怎麽,總覺得有什麽大事要發生,你就好好在盟裏呆著,我叫人仔細照顧你,我也叫人四處打探著,總不至於就沒救了。”


    弦月的臉突然有點紅,“師父,不用旁人照顧……程師妹……照顧我照顧得很好,她……不嫌棄我……”


    成峰突然明白了,為何程風雪會隻身一人去接弦月迴家,便朝著弦月點點頭。


    華成雨也沒什麽進展,華成峰很犯愁,華成雨怎麽辦,難道一輩子在這躺著?不明不白的,弦月又該怎麽辦?誰能照顧他一生?這一個兩個的癱在床上,可怎麽辦?但眼下也沒什麽出路,要等找到黑衣人,報了仇,再慢慢定奪。


    歃血盟無事,華成峰呆了兩三天,便又走了,臨走將他和青鳥的事向兩位師伯攤牌了,兩位師伯都是明理人,青鳥嫁過人,那又如何?他們看得出青鳥也是不錯的,便應了下來,打算找個好日子就過去提親,成峰先行一步,要去蟒山把這好消息告訴青鳥。


    往返四五日,成峰已經心急如焚,心想著青鳥的氣頭也該過去了吧,到了蟒山,不拿自己當外人,徑自就推門進去,藥童看見是他,也沒在意,打了招唿,告訴他師父在藥房,他就自己奔藥房去了,離老遠聽見藥房裏青鳥在和什麽人說話,細聽聽,是個男的,好像在和青鳥敘舊,還不時逗得青鳥嗬嗬笑,華成峰心裏好像燒了一把火,再也按耐不住,一腳踹開門就進去了,青鳥坐在桌邊,手裏拿著兩棵草藥正在分辨,成峰大喊,“青鳥,他是什麽人?”


    抬頭看,一個男子從藥櫃裏麵走出來,是他!華成峰一眼就認出來,曾經交過手的海下幫楚別心,楚別心見他進來,也是一愣,青鳥說,“有客人在,你別胡鬧。”


    成峰就像一瞬間被燒光了理智,怒氣衝衝指著楚別心,“他?青鳥,不是吧?他是個什麽東西?你要是告訴我是他,看我不揍死他!”


    青鳥把手裏的東西啪的一聲拍在桌子上,“華成峰,你是瘋狗嗎?楚幫主帶他夫人來看病,你在這裏亂攀扯什麽?”


    “哼!”華成峰冷笑,“什麽夫人?夫人在哪裏?你兩個到底在幹啥?我在門口聽了半天了!你還跟他笑!”歐陽青鳥氣得身體抖動,站起來走到華成峰麵前,抬手就是一個巴掌,華成峰不怒反笑,“你就知道打我,你打死我吧!”


    青鳥眉頭緊蹙,胸口一起一伏,幾難自控,“華成峰,別說我與你之間沒有什麽?就算有,今日也沒了,你給我聽清楚了,我找誰我見誰是我的選擇,與你毫無幹係,你以後管好自己,再別管我的事!滾出去!”


    說著轉身就走,華成峰衝上前拉她的手,“青鳥,你要這樣跟我劃清界限嗎?為了他嗎?”


    青鳥氣得眼睛裏冒火,轉身還要再動手,卻被楚別心一把將華成峰拉開了,往門外推去,咣當一聲把成峰鎖在了外麵,成峰還在喊著,“楚別心,有本事你出來!再來打啊!我今天不打死你絕不罷休!”


    鬧了一會,也就沒了動靜,青鳥氣得坐在椅子上唿唿地出著氣,楚別心很尷尬地道歉,“真不好意思,歐陽掌門,給你造成了這困擾。”


    “不關你事,他一向這麽瘋瘋癲癲。”


    正說著,楚別心的夫人秋玉從屋裏走了出來,剛用過藥,還有點虛弱,但是剛剛她已經聽見了外麵的爭吵,她揮手叫楚別心出去尋一下成峰,楚別心應聲出去。


    秋玉走過來,也不坐,蹲在青鳥腿邊,兩手放在她膝上,輕握住青鳥的手,竟有些些顫抖,秋玉開口,聲音溫柔婉轉,“青姐,何必這麽為難自己呢?你明知道,他纏了你那麽久,該是多在意你,才會看見個男的啊,就吃醋!”秋玉憋不住地笑。


    青鳥不做聲,秋玉接著說,“昨天聽你說小華掌門這一年來為你做的事,我都忍不住感動呢,你難道不明白他對你的心意?”


    青鳥低聲說,“我怎麽會不明白,可是我這把年紀了,他還小,這幾年姑且可以與他過一過,再過幾年可怎麽辦?我又不能長生不老,容顏不衰。”


    “你呀,真是糊塗,他哪是隻喜歡你容顏,我都看得出,你卻看不到,他對你動的是發自心底的真情,你這也自己看了一年了,他可是隻想隨意玩玩並不認真?他要是想玩玩,天底下多了去漂亮的小姑娘糾纏著他,可是你看他,絲毫不理睬別人,他恨不得天天寵著你哄著你,小心嗬護,一件事也不願違背你的心意。”


    青鳥何嚐不知道,可是她害怕,年齡的差距,旁人的眼光,她更怕她心底的聞邱,在那仰頭盯著他,那他想必也看到了,日日夜夜,青鳥的心也動了,為著另一個人,但是,她不敢承認。


    “哎——”青鳥長長地歎了口氣。


    “何必想天長地久,不如隻想朝朝夕夕,有這般美眷,便是一天也是好的。你不隻是在為難他,也在為難自己。”


    “可是,”青鳥苦笑,“我害怕……”


    “你怕什麽?你怕旁人笑話?你夫君去了,誰說還不許你改嫁了?難道聞神醫不希望有個人能在他身後照顧你麽,你好了,他無論在天上地下,也會安心呀。”


    青鳥將秋玉拉起身,“他走了這兩個年頭,著實難過,虧了你多來看我。”


    秋玉又是一笑,“我還來陪了你幾天?大部分時間,不都是小華盟主在你這山上賴著不肯走,怕你孤單寂寞,你這麽聰明,怎麽會不明白?咱們年紀都不小了,旁人說,又能怎樣?我們就算什麽也不做,照樣有人變著花來罵我們,還不如就隨自己的心意,自己開心得意了就行啦!”


    又苦苦勸了許久,青鳥才覺得漸漸打開了心扉,她承認她也喜歡這個熱情十足的年輕人,他說她不肯對他笑,她不過是拉不下臉,其實她心裏早已經笑了,她在心裏對自己說,和秋玉勸她的一樣,大膽一點,又何妨?


    秋玉是歐陽青鳥閨中密友,倆人嫁人後離得遠了些,但每年總找些時間見麵,互相排解憂難,秋玉幾年前懷了個孩子,但是沒留住,再往後也一直都沒有動靜,身體也一直不好,每年青鳥都幫她調理一番,這兩年,秋玉身體逐漸好了,和楚別心兩個人也準備要個孩子,這次調理完了,她們明日也就要走了。


    今日奇怪,照平常,華成峰出去逛一圈,撒了火氣,一定會迴來,今日怎麽讓走就走,而且一下午都沒迴來,青鳥心裏有點氣悶,難不成他還真生氣了?


    正琢磨著,楚別心氣喘籲籲迴來了,推開門,先是灌了一大口水,倆人連忙問他怎麽了,楚別心喘著粗氣,“出事了,華成峰跑了!”


    青鳥站起來,“跑了?去哪裏了?”


    “有人追殺,許多人,看不出是誰,我攔住一人問了,有個消息……”


    青鳥焦急,“你快說!”


    “周道奇死了!”


    青鳥險些跌倒在地,秋玉一把扶住她,青鳥說,“什麽時候?怎麽死的?與他有什麽關係?”


    “說……說是華成峰殺死的,周道奇死的時候胸口被穿透,傷口裏還留著利器,便是華成峰的九節鋼鞭的最後一節,就在大年三十那天晚上……”


    青鳥怒道,“不可能!他那天……在蟒山,一直住到初五,他哪有時間去殺人?”


    “但是現在整個江湖都已經認準是他殺了人,柳花明在江湖上放出話來,誰能抓住華成峰交給他,萬兩黃金謝禮,下午成峰知道了這事,趕緊就跑了,怕那些人追到蟒山上來。”


    青鳥又直直地坐下了,目光呆直,“怎麽會?這麽說,他的冤屈沒有洗掉?這又背上一條人命?”


    楚別心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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