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成峰連日奔波,又經曆了大悲痛,剛剛還苦戰了兩個時辰,落地時腳下一個不穩,幾乎栽倒,被弦月一把架住,才穩住了身形,成峰對眾人說,“等到明早,若他們不退,我不再留情。”


    成峰去跪了祠堂,給新逝的師伯師叔師兄弟分別上了香,磕了頭,一一地請他們恕罪,每個人都要聊幾句,很晚才迴到自己的臥房。


    身上的傷都還沒清理,旁的也不太打緊,唯獨脖頸處的刀傷沒有要愈合的意思,衣領沾上了血跡,一碰就疼。


    弦月和聞善在成峰屋裏,成峰問了他們的功夫,他們自然也有很多話要單獨對著師父說的,訴說一會兒,程風雪也端了水盆和帕子進來,要給成峰擦洗。


    成峰本似無所知覺,但待程風雪走近,細手開始輕輕地翻成峰的衣領,成峰卻豎起一隻手擋住了她,“天晚了,你們都下去吧,聞善,歐陽掌門給成雨看完了嗎?”


    聞善點頭。


    “晚上可仔細招待餐飯了?”


    “師父放心,都安排好了。”


    “聞善,請歐陽掌門來給我看看傷吧。”


    程風雪呆立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華成峰和歐陽青鳥的傳聞出來的時候,最傷心欲絕的就是程風雪。


    在華成峰上蟒山之前,一路上對待程風雪溫和柔順,但自從他從蟒山迴來之後,哪怕是華成峰已經澄清了他和歐陽青鳥之間並沒有不齒之事,但是程風雪還是察覺到,那若有似無輕飄飄的感覺不見了,複得又複失,心好像缺了一塊。


    聞善也有些為難,“師父,這都大半夜了——”


    “無妨,我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人說。”


    聞善隻得去了,弦月也拉了拉尷尬的程風雪,退了出去。剛一出門,程風雪就開始流淚,弦月勸她,“你這又是何必呢!你早知道他心裏一分也沒有你,何苦還這樣呢!”


    程風雪紅著眼,“他上蟒山之前,對我好的……”


    兩人像都小心翼翼地說,弦月歎了口氣,也不知道該再怎麽勸。


    沒一會兒,歐陽青鳥來了,手裏端著個水壺,還有一隻大碗,華成峰的門窗大敞著,他坐在榻邊,緩緩地脫著外袍,白色的中衣上有幾條血跡,衣領處格外明顯。


    歐陽青鳥放下托盤,打開藥箱,拿出藥酒,卷起華成峰衣袖,清理手臂上的血跡和淤青,華成峰也盯著自己的傷口,似是無意詢問,“歐陽,成雨怎麽樣?”


    歐陽青鳥好像習慣了他這麽叫了,竟然沒覺得不妥,“前幾日受了刺激,挨了打,我給他紮了針,用了藥,算是有驚無險。”


    “多謝你!”


    “別謝我,幾時與你扯平了才好。”青鳥語氣寡淡,不怎麽想搭茬的樣子。


    成峰笑,“咳,你老是這個樣子。”


    “華成雨我看完了,今天給你處理好傷口,明日便迴蟒山。”


    成峰抬起頭,“著什麽急?你看歃血盟現在這個樣子,日日都有傷者,歐陽掌門大發慈悲,好歹幫我度過這一劫吧!”


    “待不下去,你這歃血盟裏,除了華成雨,人人看我眼神都奇怪,他們雖然沒說,但我知道她們都聽說了那謠言,我何必在這自取其辱。”青鳥手腳利落,手臂上和腿上的傷都清理包紮好了,她站直,輕輕地拉開成峰的衣領。


    華成峰透過那傷口,感受著青鳥冰涼的手指在上麵輕輕劃過,又痛又癢的感覺,他恨不得那傷口再深一些,好讓她多包紮一會兒。


    華成峰覺得全身都在發燙,自己都有點不認識自己的說話嗓音了,“就是這事要和你說一下,我也是今天才發現,蟒山對你下手那些人,想要對付的,應該是我。”


    青鳥一想,隨即也就明白了,那人設計好讓青鳥受難,特意叫人說給華成峰聽,知道他必然去營救,就這樣一耽誤,讓他背上望家滅門的罪過,襄陽同道的憎恨,還要被歃血盟自己的兄弟厭棄,最終落得個方九環那句風流誤事的罵名。


    青鳥說,“是蔣玄武?”


    “不太像。”成峰搖頭,牽動傷口,嘶了一聲,青鳥低喝了聲別動!成峰說,“我怎麽感覺這個人比蔣玄武高明。”


    青鳥包紮完,轉身去倒了一碗藥,“你知道他下了圈套給你,被那些人誣陷你我的時候,你怎麽不辯駁?”


    成峰抬起頭,極少有的端莊神色,不嬉皮也不笑臉,“辯駁什麽?他們願意說,就讓他們說去,你要是實在在意,要不然……”成峰認真盯著青鳥麵目,似是下了下決心,“要不然幹脆……將計就計,你就和我——”


    一句還沒說完,一碗熱湯藥一滴不剩地全潑到了他頭上臉上,華成峰被潑得咳了起來,吱哇亂叫,“青鳥你想燙死我!”


    歐陽青鳥麵目都變了形,隻覺得內心裏有條神龍在不停地翻湧,“華成峰,你瘋了!”摔門而出。


    華成峰從榻上咳到了地上,匆匆擦了臉,他此刻麵紅耳赤,亦或是那深褐色的藥把臉染了顏色,顧不上尷尬,抹了一把臉就追了出去,正看見歐陽青鳥迴自己房間的甩上門的背影,華成峰趕緊順著旁邊窗戶,滋溜一聲撞了進去,青鳥正在收藥箱,見華成峰進來,毫不留情怒吼一聲,“滾出去!”


    華成峰趕緊求饒,臉上都是哀求神色,“青鳥!”青鳥不理他,轉了身,成峰又去另外一邊堵她,“青鳥!”青鳥不理,華成峰又換了個稱唿,“青姐?我錯了,我一時衝動,唐突了,青姐原諒我這一迴,我改!”


    青鳥仍舊不理,成峰又貼上來,“青鳥,我真錯了,你別走,我害怕他們不會放過你,求你了,別走!”


    成峰伸手去拉青鳥的肩膀,歐陽青鳥縮手迴身,一掌揮過去。成峰沒躲,結結實實受在胸口,青鳥力氣還蠻大,成峰被推翻在地上,抹著眼淚,“歐陽掌門,給個機會,打也打了,消氣了嗎?”


    “我還當你是個好人!一樣的胡言亂語,下流貨色!”青鳥拎起藥箱,頭也不迴地就往外走,成峰一骨碌起身就往出追,“我可沒有胡言亂語,也沒幹什麽下流事!青鳥!你連話都不聽我說完……”剛追出房門沒兩步,一聲巨響從後院傳來,無數瓦礫碎石撲麵而來,華成峰迅疾拉過青鳥,背過身,將她整個護在懷裏,後背受了百十個小石子的擊打,痛得齜牙咧嘴。


    前院的人也都起來了,這大半夜沒人在那閑逛,因此除了華成峰外無人受傷,青鳥氣歸氣,還是拉過華成峰看了他的背,血跡斑斑,有些石塊入肉寸許,但歐陽青鳥毫發無損。


    華成峰為歐陽青鳥擋飛石時候那本能一樣的反應,深深震撼了歐陽掌門,讓歐陽掌門覺得越發不合理,這一切跟她過去三十幾年認識的人世間不一樣。


    成峰強撐著和聞善一起到了那發出巨響的地方查看,原來是祠堂被炸了,通往廣智大街的地洞被毀了,聞善帶人仔細地檢查,並無人闖入,隻是暗道被人發現了,有人鑽了進來,但是打不開出口,若是他們胡亂倒騰,那麽就會觸動機關,引爆當時留下的炸藥,地洞一瞬崩塌,不出意外該是有人被砸死在裏麵了。


    亂了大半夜,各人又重新迴去休息,華成峰盡力表現得平常,不讓人看出他受了傷,青鳥歎了口氣,又迴了華成峰的房間,讓他趴在榻上,打開藥箱,用小鑷一粒一粒撿出小石子,碎瓦礫,再細細地上藥,這迴屋裏關著門,華成峰疼得哎呦哎呦直叫。


    青鳥上完了藥,站在華成峰床頭,冷冷清清地說,“華成峰,我明明白白告訴你,我念你此番救我於危難,今日所做全是為還你人情,除此之外,你我再無旁的關係,你再胡說八道一句,我再不管你歃血盟一分一毫,聽明白了嗎?”


    有個台階還不下,成峰忍著疼忙不迭的點頭,“好好好,明白明白,我再不胡說了,求歐陽掌門你好歹看在我這麽慘的份上,先別走行嗎?”


    青鳥沒吭聲,成峰費力迴頭,“青鳥?”


    青鳥說,“以後不許叫我青鳥,更不許叫青姐,不許叫歐陽,你給我規規矩矩叫歐陽掌門,我多留三天,再觀察一下你的傷情再走。”


    成峰垂頭喪氣,撲在榻上,“都聽你的,歐陽掌門。”


    青鳥晚上迴去,一夜未眠,老是在快要睡著的時候,腦子裏突然跳出一個問題,華成峰剩下那半句話是不是她猜的那樣?你就和我幹什麽?轉而又埋怨自己,他那腦子裏還能想什麽好事?少年郎最薄情。


    而華成峰幾乎也一夜沒睡,一方麵是後背疼得合不上眼,另一方麵他在琢磨,他歃血盟現在空前絕後地小,隻剩二十幾號人,他不能再讓這些人裏的任何一個出什麽意外,聞善昨夜裏就問他,師父,咱們就這麽幾個人,怎麽打?成峰也苦惱,就算他計謀超群,這二十幾個人也都是碰石頭的雞蛋,不夠玄雅堂下酒的,能撐到今日已經屬實不易,因此他不能和玄雅堂硬拚,要保住這些人,留一個東山再起的機會。


    年輕人氣血方剛,早上太陽再升起來的時候,成峰的傷口已經不疼了,聞善蹦著高的來告訴他,門口圍著的人退了,還沒來得及高興一刻鍾,弦月也來了,說歃血盟被玄雅堂的人又包圍起來了,成峰似是早有預料,說,好。


    又少背了一項罵名。


    成峰對眾人說了他的計劃,成峰說,“昨夜我仔細地想了,歃血盟現在和玄雅堂血拚是不理智的,我們怎麽打,也不可能打得過玄雅堂圍困襄陽的七百人,所以咱們不打了,我自己去找蔣玄武,他如今的注意力都在我身上,聞善帶著其餘的人躲起來,玄雅堂的人隨時有可能攻擊進來,如果我明天這時候還不迴來,聞善就組織大家撤退,這地方咱們不要了,沒什麽可惜的,隻要你們剩下的這些人,一個別少的活下來,就行,師伯,師兄弟們,隻要咱們人在,十年後再重建歃血盟也不遲,我們不貪圖一時意氣,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希望師伯和兄弟們理解。”成峰鄭重地向眾人抱拳。


    眾人聽了成峰這番話,沉默了許久,如今留下來的,除了幾個小輩,其餘都是當年跟著華遠行的老人,歃血盟如今這樣光景,他們心裏十分難過,一個說,“盟主,我們生是歃血盟的人,死是歃血盟的鬼,不如跟你一起去!要是不能成,一起都為歃血盟殉葬了,好歹大家死在一塊!”


    成峰搖搖頭,望向路子規,“師伯,您一定明白我的意思,您幫我勸勸大家夥,要死太容易了,我們隻要走出這扇門,一準都活不成,馬上被蔣玄武亂箭射死,但是各位想想已經死去的那些兄弟,他們死,是為了讓我們活下去,今日我們沒有翻身的機會,不得不暫且忍氣吞聲,保留實力,待來日東山再起,我們若貪圖一時痛快,都去死了,沒三五年,江湖就會把歃血盟忘得幹幹淨淨,我們活下去,就算這江湖把我們忘了,有一天我們也能憑真本事打迴來!百年歃血盟,能讓它砸在我們手裏嗎?”


    路師伯揩了下眼角,“成峰說得對!成峰,你也不要打了,仇恨暫且放下,等十年再報不遲,咱們一起走吧!我們今日的苟活,是為了歃血盟不倒,為了歃血盟,各位,需要我們死,我們就去死,義無反顧!但是歃血盟今日需要我們活,我們就算苟延殘喘,忍辱偷生,也要活下去!”


    眾人不再做聲,他們好像明白了。


    成峰搖了搖頭,“師伯,我今日一定要去,我去,你們才有更大逃生的機會,咱們院裏還有一條暗道,挖得很遠,大家從那出去,我走正門,去找蔣玄武,門派之仇可以靜待時機,但是我的殺父私仇,就在今天。”


    弦月在一旁哭出了聲,“師父,除了你,我在這世上沒有任何牽掛,要是師父不在了,我就跟著下去,我跟師父一起去,要是死,我不能讓師父孤零零的一個人死。”


    眾人都動容,掩麵哭起來,成峰說,“好,弦月和我去,聞善組織大家撤退,先離開襄陽,找不起眼的鄉野村落先安頓下來,要是我死了,聞善要替我扛起這杆大旗!就在這,過十年,你把歃血盟的大旗再給我立起來!要是我沒死,我去找諸位會和!”


    聞善點頭,像個大人一樣,“師父放心,生死相托,定不辜負!”


    成峰還單獨叮囑了聞善,“出去以後,一定要找機會替我將歐陽掌門穩穩當當地送迴蟒山,可記住了。”


    聞善再用力點頭。


    許多人都抱著哭了,華成峰和弦月收拾妥當,住唄出門。


    臨走時候,歐陽掌門來了,端了一碗藥,讓華成峰喝,華成峰心裏高興,咕咚咕咚一口氣喝盡,要轉身走,卻覺得歐陽青鳥還有話說,嬉笑著問了一句,“青鳥!還有什麽要說?”


    青鳥張了張嘴,這人還真是沒記性,但是此刻不想糾正他了,隻是說了一句,“留意玄雅堂的百花嬌,要是中了,再沒有人能救你了。”


    成峰點頭,帶著弦月翻了大門出去,倆人落地就跑,身後玄雅堂的人像一堆螞蟻追著蟻後,在倆人身後狂奔,成峰直奔望府而去,蔣玄武必定在那裏。


    昔日的望府何等的金碧輝煌,如今看著十分破敗,門口玄雅堂的守衛像幾條癩皮狗,讓這富庶府邸看著不倫不類。成峰和弦月在望府門口剛一站定,玄雅堂的人就把他倆圍上了,守衛進去通報。


    曬了會太陽,大門吱扭扭打開,蔣玄武出來了,身後跟著宋依稀和侄子蔣信義,再後麵是許方寸,還有個不認識的青年,該就是許中升吧。


    蔣玄武大腹便便,刻意擺出混不在意的模樣,朝著華成峰笑笑,“嗬,來啦!”


    成峰也笑笑,“來了,蔣狗知道今日要死麽?怎麽打扮得這樣隆重?”


    蔣玄武笑得更開心,“哎!華成峰,何必逞口舌功夫,我就站在這裏不動,離你十步遠,你要是打得過來,就來殺我,你要是死在這十步之中,各自認造化,聽天由命,如何?”


    “好,那你可站定了,別偷偷挪腳步,反正你我之間,不死一個,這仇恨沒完,年年月月和你牽扯著也沒什麽意思,不如今日來個了結吧!”


    “好呀,我不動。不過我得告訴你這十步裏有什麽,十步到七步,你要先打兩百個玄雅堂先鋒耗耗你的力氣,七步到四步,再打五十個玄雅堂高手,讓你受點傷,掛點彩,斷個胳膊腿腳的,四步以內,你還要打我麵前這四個人,就到了該論生死的時候了,要是他們四個都不中用,讓你全須全尾地打到了我麵前,就有機會跟我較量了,怎麽樣?開打吧?”


    “如此說還得多謝蔣尊主,給我這麽高規格的款待,那就不多廢話,開打吧!”


    蔣玄武舉起手,人們都等著他發號施令,“我再交代小華盟主幾句,你父親死的早,怕是沒怎麽教導你,老蔣今日教教你,什麽叫正義與邪惡!”


    華成峰雙眼一瞪,爆了粗口,“放你媽的屁!”


    蔣玄武一劈手,那兩百個玄雅堂的先鋒一齊抽出兵器,朝著成峰和弦月身上招唿。


    剛開始打,成峰就覺得不對,這兩百個,可不是尋常嘍囉,單獨一個拿出來,都是可以至少和華成峰走十招以上的,放在一起,自然威力無窮,可想是蔣玄武從四個舵裏精挑細選出來的,不是等閑之輩,層層疊疊,無窮無盡。


    想把這兩百個都打倒,大約要打五個時辰。但華成峰今日什麽都不想了,要麽戰死,要麽戰勝。


    弦月這幾個月來功夫也大有進展,但是對戰這許多人,再厲害的功夫又有多少用?


    隨從給蔣玄武搬了把椅子,蔣玄武坐了下來,背後有人撐著一把大傘,給他擋住頭頂的日頭,不時有領主彎下腰來,對著成峰二人的招式指指點點,蔣玄武時而點頭,時而搖頭,時而迴複幾句,好像把這倆人當個玩物看待,但是華成峰沒有時間跟他計較這事,他也沒有什麽額外的技法,隻是憑借著一股虎狼之力,精準的招式,收放自如的內力,與弦月默契地配合,不驕不躁,一個一個踏踏實實地打。


    兩個時辰過去,那兩百人隻剩下一半了,旁的要麽受傷被抬下去,要麽倒地再起不來,華成峰師徒二人已經汗流浹背,汗水浸透了昨日包紮的紗布,在傷口上沙沙作響,跳躍著疼,但那都是小事,蔣玄武說得對,這兩百人,沒人能傷的了他們,但是足夠讓他們力氣不濟,頭昏眼花。


    蔣玄武在大傘下喊著,“小華盟主滿口的正義和仁義,視與自己誌道不同之人為邪惡之人,殊不知,無論是正與邪,世人都是要達到自己的目的罷了,無非都是為了一己私利,我是,你也是,隻不過我們邪惡之人,把目的都說出來,你們自恃清高,非要給自己的惡行安一個美名,要說著好聽,幹的其實還不都是一樣的事!”


    華成峰哪有功夫打理他?蔣玄武接著說,“誰不會幹好事?誰不會幹壞事?我們對聖主忠義仁敬,你能說我們幹的不是好事?你與佛醫門掌門勾搭成奸,對襄陽城十一個門派的人痛下殺手,任憑你有什麽理由,你幹的也是壞事。所以小華盟主記清楚了,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別光顧著給別人扣帽子。”


    蔣玄武獨自又絮絮叨叨說了許久,華成峰一句沒答,打累了,想休息休息。


    但是卻不能停手。華成峰感覺自己成了個殺人惡魔。


    又過了許久,周圍終於沒有能再穩妥站得住的人了,華成峰嘴唇有些幹裂,弦月也覺得有些虛脫,但是蔣玄武沒給他喘息的機會,就要這樣打,拖也拖死他。


    華成峰橫著眼喊了一句,“多謝你送我這二百人頭!”


    五十個高手轉瞬也上來了,將倆人圍了三圈,華成峰無奈地搖搖頭,隻得繼續打,看看弦月,送個眼神過去,弦月咬著牙點點頭。


    高手就是不一樣,每一個都很難打,況且倆人已經連續打了幾個時辰,牙咬出了血,眼眶瞪得脹痛。而不遠處的蔣玄武也坐累了,站起來走一走,又叫人送上了清酒和吃食,和幾位領主分食,並繼續對成峰兩人議論紛紛,好似看戲。


    又打了一個時辰,弦月胳膊上中了一刀,鮮血流下來,再過了一刻,成峰左腿小腿被一條長槍刺入,頓時瘸了,血流如注,蔣玄武拍手大笑,蔣信義湊過來說,“叔父,這麽打,也太慢了些,不如叫弓箭手來,雙管齊下,立竿見影。”


    蔣玄武點頭,華成峰大喊,“蔣玄武!你說話不算數!”


    “我老蔣說話不算數江湖上出了名的,你怎地今日才知?”


    說著便安排弓箭手上陣,布在外圍,弓箭手聽蔣信義的指令,蔣信義指哪,他們就射哪,一時間箭雨密布,成峰對弦月喊,“弦月小心,箭上有毒!”


    師徒倆也顧不上那五十個高手了,全部力氣都用來底檔箭雨,身上接連又掛了好些紅,弦月說,“師父!要不咱們跑吧?”


    誰想給蔣玄武聽到了,“跑?你兩個今日哪也跑不了?除非死,否則離不開這裏!”


    弦月這一分神,胸前兩隻飛矢剛剛擋掉,背後又來兩支,同時腳下兩柄長刀砍了過來,眼看要中招,成峰來不及多想,趕緊抽身先幫弦月擋掉背後的箭,但就在他撥開那兩支箭的一瞬間,一柄砍刀砍在了成峰左腿彎上,成峰慘叫一聲,跪在了地上,同時又有數十柄長刀同時架在了成峰脖頸上,而弦月也在一邊被控製住了,成峰忍著疼,心說,難道就這麽敗了麽?


    蔣玄武笑,“沒想到啊,華成峰,你就這麽點本事,還想找我報仇?”


    成峰奮力想起身,用了兩次勁沒起來。


    蔣信義對蔣玄武說,“叔父,現在怎麽辦?直接砍了?”


    蔣玄武搖頭,“不!綁了,押迴歃血盟去,把他們剩下的那些散兵遊勇都釣出來,好好折磨一番,再殺不遲。”


    這蔣玄武當真歹毒,成峰成了他的魚餌,歃血盟此番怕是要被連根拔除了!


    成峰正心灰間,不防一支長箭破空而來,那箭力道不大,破空之聲也不是很響,隻是有些像蚊蠅的聲響,以至於讓人有些分不清哪個方向來的,也不知道是朝著誰來的,眾人正四下看,那蔣信義突然大叫一聲,眾人迴頭,蔣信義胸口中了一箭,倒退著倒在地上,那些原本押著成峰和弦月的人,趕緊撤迴來一大半保護尊主和幾位領主,倆人趁機起身,弦月臉色露出驚喜之色,他撲過來拉著成峰,“師父!是我的!”


    成峰一愣,突然感覺有兇器朝倆人頭上飛來,一抬頭,兩人眼裏放光,一齊伸手,成峰抓到了他久違的鋼鞭,弦月抓到了他的歸雲弓和箭囊。


    如虎添翼,如神龍歸大海。


    那些高手又朝著倆人戒備起來,就這麽一個停頓,戰局已然翻轉,成峰的鋼鞭舞起來,如一條白練,密不透風,哪怕是箭雨再來也不怕了,那鋼鞭但凡沾著人,就是一條深深的血溝,輕的皮開,重的見骨,或者幹脆一鞭子斃命。


    劈啪之聲,不絕於耳,成峰幾乎要熱淚盈眶了,他那一刻才知道,沒有鋼鞭的那些日子,他就像被扣在鍋裏的青蛙,再蹦也蹦不出鍋蓋去,有了鋼鞭,便能一個跟頭翻上雲霄。


    弦月也頓時覺得身輕如燕起來,他上下飛舞,歸雲弓拉滿,一箭一命。


    蔣玄武趕緊叫人去處理蔣信義的傷口,許方寸和許中升一同抽出兵器,加入圍攻之中,十步之約,徹底作廢。


    華成峰耍著鋼鞭,好好的過了個癮,但是由於許氏母子的加入,並宋依稀調派了更多的弓箭手助攻,鋪天蓋地,如霜如電,終究長鞭不及,華成峰中了一箭,左腿大腿處中劍,夏弦月中了兩箭。


    蔣玄武仗著人多,緩緩地掰過來戰局。


    突然,宋依稀看見長街盡頭,有個熟悉的細小身影快步走過來,那身影初始好像很慢,轉眼卻就到了眼前,人影閃進戰局之中,擋在了華成峰身前,宋依稀突然高聲喊,叫所有弓箭手停了,並且撤下,那些圍攻之人也全停下來。


    蔣玄武看著來之不易的局麵被宋依稀叫停,很是不悅,怒喝她,“你幹什麽!”


    宋依稀指著拎劍站在華成峰身前的那個人,低聲說了一句,“陳小姐。”


    蔣玄武心裏一咯噔,目光緩緩落在她的手上,吸了一口冷氣,“形意劍!她怎麽來了?這怎麽辦?”


    宋依稀說,“不管怎麽辦,不能傷著她,聖主視若珍寶,咱們要是動了她,哪怕是誤傷,聖主也會讓咱們全都陪葬。”


    成峰和弦月見著了靈嶽,意外地高興,成峰拖著要殘廢的左腿,簡直要蹦起來了,“靈嶽!你怎麽來了?”心底裏有種衝動,想抱她一下,但是一轉念想,不對,我現在已經變心了,我得一心一意,不能朝秦暮楚,但還是高興得很,弦月也高興地叫了聲姐,好像大家都不記得玉鴦潭的事情了。


    成峰見眾人停了手,全都退守到蔣玄武身邊,十分納悶,朝著蔣玄武喊,“蔣玄武!怎麽停手了!”


    蔣玄武也不知道怎麽答,宋依稀朝著鳳靈嶽抱了個拳,“陳小姐!你怎麽來啦?可是聖主讓你來的?”


    靈嶽迴頭答成峰的問話,“此事說來話長,我們且先離開這,再詳細跟你們說。”


    又轉過來朝著宋依稀迴了個禮,“沒人讓我來,問一句蔣尊主,今天這一仗我看差不多了,就先到這吧,改日再約,可好?”


    蔣玄武呆愣了一下,“啊——好——”


    鳳靈嶽又迴了個禮,麵無表情,說不上熱絡,也說不上冷淡,“那我們就先走了,多謝!”


    靈嶽拉了一下成峰,推了一下弦月,兩個破衣爛衫一身血色滿麵狐疑的人,跟著靈嶽,一步步離開了,留下玄雅堂一眾人晾在晚風中,不知所措。


    蔣玄武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許久,對宋依稀說,“依稀呀,我們會不會是瞄錯了靶子?”


    “尊主的意思是?”


    “沈西樓真的是接班人選嗎?他之所以能接班,是因為他是聖主的義子,如今聖主有親生閨女了,會不會——”


    “尊主,我想不會,聖主定了沈尊主的時候,這小姐已經找到了。”


    “哦,確實像啊!”蔣玄武兩眼呆直,好似鬆了一口氣,鬆了一半又被噎住,“但——這華成峰,是不是小姑娘的情郎?”


    “尊主,也不是,陳小姐看上的另有其人,聖主認定的女婿不是他。”


    “那是何人?”


    “叫施即休。”


    蔣玄武咧了咧嘴,搖了搖頭,“哎呀……那個更難搞啊。”


    成峰帶著靈嶽迴歃血盟,興奮地和靈嶽說他拿迴了鋼鞭,弦月拿迴了歸雲弓,靈嶽無奈地歎氣,“你的鋼鞭和弦月的弓箭是我送迴來的呀!本打算給你們我就走了,誰想到你兩個不爭氣,居然不是蔣玄武的對手!”


    成峰拐著腳,弦月攙扶著他,羞赧地搖搖頭,“靈嶽,這究竟是怎麽迴事?這東西怎麽會在你手裏,蔣玄武又怎麽會聽你的話?你快說說,我好奇死了!”


    “先迴去治傷,傷好了告訴你。”


    弦月好容易插了一句話,“姐!你離開他了是嗎?”滿臉期冀。


    靈嶽頓了一下,“弦月,沒有,他有事去汴京了,等我這裏的事了了,我就去汴京找他。”


    夏弦月遺忘的仇恨忽然浮上了表麵,他突然丟下了華成峰,一個人快步向前走了,成峰的左腿今日中了三招,幾乎要廢了,靈嶽隻得攙扶起弦月丟下的成峰,成峰叫了弦月兩聲,弦月也沒搭理,隻顧著往前走,成峰歎了口氣,“他小孩子,總愛生氣,過一會就好了。”


    靈嶽隨著華成峰的節奏左右搖晃著,“成峰,你還生我的氣麽?”


    “咳!我已經想透了,這事不怪你,我現在也體會到心不由己的感覺了,我不生氣,還望你別怪我當時去玉鴦潭胡鬧,簡直是太幼稚了。”


    靈嶽笑笑,“我也不怪你,這樣不是挺好,咱們以後還是好朋友,對吧?”


    “那當然,你可得把這些事仔細給我講講。”


    “好,迴去我給你細講。”


    可是走著走著,華成峰的兩條腿都開始不管用了,沒一會兒,他們追上了弦月,弦月的腿腳也不好使了,正在極力穩住身形,成峰說,“靈嶽,怕是辜負了你,我和弦月可能中了百花嬌,這條命你白救了。”


    靈嶽好容易按著成峰的指引,把兩人拖到了歃血盟的門口,門口還被玄雅堂的嘍囉圍困著,見到他們迴來,居然沒有落井下石,反而讓開一條通道,讓他們進去了,大門關上後,嘍囉們又自動圍攏,把歃血盟隔絕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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