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漫長,鳳靈嶽和施即休在外麵飄蕩了兩個月,遊山看水,對酒高歌,白日攜手,暗夜相擁,所謂神仙眷侶,無非也就是如此吧。


    但總是飄蕩著,人就累了,過了倆月,他們就迴了胥蒙山,沒想到才迴了三天,陳慈悲就登門了,可見是有人一直盯著的。


    兩人當時在屋裏吃飯,即休知道外麵來人了,也大約知道來的是誰,但是靈嶽還沒感覺到,即休編了個謊,說肚子疼,趕緊就跑出去了。


    陳慈悲站在茅屋外麵,正抻著脖子往裏麵張望,一副風塵仆仆的模樣,身後跟著墨良辰和一群侍衛。


    即休把他拉到靈嶽聽不見的地方,行了禮,陳慈悲趕緊問,“即休啊,你們這幾個月可好啊?靈兒好嗎?她可願意認下我了嗎?”


    施即休一本正經地說,“教主,她這幾個月沒提過您,我也不敢提,但是她過得還算不錯,我看您暫時還是不要露麵的好。”


    “我很惦記她,我就看一眼,你讓開我上去瞅瞅!”陳慈悲推即休。


    即休攔著不肯讓步。


    陳慈悲放低了姿態,向即休央求著,“賢婿呀,你看嶽父這腿上一趟山也不容易,你就讓我看一眼,我看看她胖了還是瘦了,看看她高不高興,就看一眼!”


    這個稱唿即休可是愛聽,陳教主胃口也是大,不光認了閨女,連女婿都一並認下了,但是愛聽也沒轍,仍是端著架子說,“教主誒!您可饒了我吧,我要是讓您進去了,她不定要跟我生多長時間的氣那!我可不敢!”


    即休反過來央求陳慈悲,一邊拉住陳慈悲的衣袖,不讓他動,陳慈悲要動手,即休趕緊說,“教主別動手,一動手,她就聽見了!”


    “嘿,你這小子,怎麽還叫教主?叫爹!你叫一聲給她聽聽,我都認下你了,快!”


    “爹!爹!”即休紅著臉,但是歡欣雀躍小小聲音地叫了兩聲,“我可不敢讓她聽見,您這閨女啊,心眼小,特別記仇,要是生氣了,很久都哄不好,您看我這過得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可讓小婿過幾天安生日子吧!”


    “這孩子,怎麽能是這麽個心性呢,這也多虧了你,即休啊,旁人恐怕容不下她!”


    即休撇撇嘴,攤攤手,“我也納悶呢,教主,您看她這個記仇又哄不好的性子像誰呢?”


    陳慈悲歎了口氣,“記仇像我,哄不好,像她娘。”陳慈悲長長地歎了口氣,即休搬了個大木墩過來,陳慈悲坐下,兩手壓著拐,拄在倆腿中間,“她娘啊,到走都沒原諒我,這氣性也太長,所以我怕呀,我怕她也一直怪我,那等到我走的時候,我都閉不上眼!”林中寂靜,沒有一絲蟬鳴鳥叫,空中漂浮著陳慈悲的不甘。


    “哪能呢,您一腔愛女之心,地久天長,她總會心軟。”


    陳慈悲蔑著眼看著即休,“你也是!我當年追她娘的時候,一把就被我拿下了,你怎麽對她卻沒什麽辦法的樣子!本來還想指著你!”


    即休輕哼了一聲,“嗬,您說的是呀,我也是一把就被您閨女拿下了,要不是虎父無犬女呢!”


    陳慈悲被他說的,竟有些高興了起來,低聲叮囑,“說得好,我閨女,就是有這個氣魄!既然這樣,我就……暫不強求,就先下山了,你可給我顧好了她,要是有哪裏做得不好,我打斷你的腿!你知道我天天盯著你們呢吧?”


    即休忙低聲說,“是是是,知道知道,要不您上門這麽快呢,您輕聲些走,我找機會呀,多開導她。”


    陳慈悲走了兩步,又想起一個重要的事,表情嚴肅地叫施即休,“等一等,你伸出手來,我看一看。”


    即休神情立馬一肅,旋即又遮掩過去,伸出一隻手,陳慈悲握住了他的手腕,麵上不動聲色,片刻就鬆開了,說,“你年紀也不小了,該好好想想,安個家,生個孩子,旁的事情,不要多想多管。”


    施即休點點頭。


    陳慈悲又揮揮手,帶著人緩緩地下山了,“你迴去吧。”


    施即休望著他下山的身影,歎了口氣,殊不知,身後有個人,也在呆呆地望著他的身影,久久不動。


    穿林而過的夕陽,好像閃動著離人的淚光。


    墨良辰問陳慈悲,“怎麽樣?有救嗎?”


    “怕是沒有,也不能說沒有,有一招。”


    “那你快說說!”墨良辰比陳慈悲還急。


    “我廢了他的功夫,就沒事了。”


    “這怎麽能行?這孩子苦練了這些年!就沒有別的法嗎?”


    “哎!先迴吧,讓我再想想。”陳慈悲鎖著眉頭,顯然也沒什麽信心。


    沒兩日,宋依稀也上了山,這胥蒙山可不是誰都能上得來的,陳慈悲能來是因為他跟賀雀師出同門,宋依稀能來,是陳慈悲告訴了她法門。


    宋依稀送了好吃的好喝的來,但是靈嶽絲毫不買賬,拎著小有所成的形意劍,把宋依稀打了出去,宋依稀覺得鳳靈嶽的劍法,比從前厲害了,現在來單打獨鬥,未必是她的對手,更何況,她如今不同了,不敢打得過她。


    來了幾次,都是無功而返。


    旁的倒也沒什麽要掛心的,日子一旦悠閑,苦難總就不遠了。事情發生遠遠比陳慈悲預料的要早得多。


    一日施即休精神大振,好像想到了破解之法,他雖然不知道有人對他動過手腳,但是,這兩年來他的功夫已經沒有任何進境,是沒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的,但他沒有告訴別人。


    施即休心裏害怕,那恐懼深深的埋藏,旁人看不出,甚至連他自己都能騙過去,日常匆忙起來,即休想不起這事,但等到閑暇時,或深夜無人之時,那恐懼就緩緩地順著喉嚨爬上來,耀武揚威,張牙舞爪,占滿了他整個人,像個寄生的惡魔,要把他撐破了,一被進境將永遠地止步於此的念頭掘住,他腦袋就如同被流星錘砸過,異常清醒與絕望。


    誰能想到施即休會出問題?施即休寫心法,想從中找到自己這怪象的破解之道,以往總是在真的付諸實施之前,就發現了漏洞,沮喪許久,但這次施即休反複推演,好像沒有什麽錯處,他打算試一試,心裏有些隱隱竊喜。


    炎炎午後,靈嶽躺在一個搖椅上,正麵迎著樹影下的太陽光,閉著眼,好像要睡著,突然聽見一聲喊,靈嶽猛然睜開眼,那聲音又不見了,許是做了一個夢,緩了一會,剛想再睡下,又聽見一聲細微的,“七……”


    靈嶽好似從搖椅上彈起來,往施即休屋裏跑去,施即休半趴在地上,衣上臉上全是血沫,臉色蒼白,軀體顫抖,眼白泛紅,一臉極度痛苦的神情。


    最可怕的就是那個眼神,施即休仿佛墜入了地獄之中,他的世界崩塌了。


    靈嶽趕緊撲上去,手指剛剛碰到即休肩背,即休又痛叫了一聲,聲色十分虛弱,“小七……別碰我,我這全身好像針紮一樣的疼……”


    鳳靈嶽也害怕了,什麽人能傷施即休至此?她縮迴手,“怎麽了?什麽人傷了你?”


    “不知是何人……他鎖了我的經脈,適才想要強行突破,卻……卻……”


    施即休說不下去了,鳳靈嶽聽得雲裏霧裏,“那……那該怎麽辦?我找誰來救你?”


    即休緩緩地伏在了地上,眼尾飄下一滴清淚,“不救啦……救不了,七啊,好像全身的骨頭都碎了,我隻怕往後不能抱著你了……”


    靈嶽一把抓住了即休的胳膊,用力拉他,“你忍一忍,能救!我這就去找人救你!”


    即休疼得大叫,硬是被靈嶽拉到了榻上。


    鳳靈嶽撒腿就往山下跑,像帶了一陣風,唿喝著宋依稀的大名往木梁分舵裏頭闖,有的人想攔,又被旁人拉下來,拉在一旁竊竊私語,宋依稀聽著喊聲趕緊就迎出來,一臉慌張的大小姐顧不得禮數,喊宋依稀救命,讓把遠近有名的大夫全給請上胥蒙山。


    宋依稀雷淩手段,沒一會,就帶著郎中來看施即休。


    郎中到的時候,施即休仿佛更嚴重了,斷續地昏厥,眼耳口鼻都往出流著血,可惜那郎中不行,一看即休那樣子,搖頭就跑,宋依稀將刀架在那郎中脖頸上,郎中躺著汗,磕頭求饒,宋依稀揮刀就要砍人,卻被靈嶽攔住。


    宋依稀隻得送人下山,不一會又拎上來一個,還是沒用,小半天的時間,上來了七八個,都是流著汗氣喘籲籲,看了即休一眼,搖頭喪氣。


    鳳靈嶽臉色越發沉重,宋依稀看著她的麵色不善,也漸漸焦慮起來,直等到太陽落山時分一位姓賈的老郎中腳步蹣跚的趕來,身上都被汗浸透了,扒著即休的眼皮,耳朵,口鼻仔細地看了,摸了腕脈,頸脈,又細細問了靈嶽病程進展,老先生臉上一層一層地漫上來凝重的神色,箱子裏拿出一卷銀針,將施即休翻了過來,扒開衣衫,露出頸背,一根銀針懸在施即休後頸上方,待要落下,卻被靈嶽抓住了,靈嶽說,“先生,可穩妥?”


    老先生臉上沉重不減,“姑娘放心,不穩妥的,我不會動針,雖治不了根本,但能暫時拖一拖,緩解些痛苦。”


    靈嶽這才鬆了手,行了個落地的大禮。老先生九根銀針落入即休的頸背,沒多久,聽見即休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悠悠醒了過來。


    老先生當晚被留在了胥蒙山,除了施針,還給施即休煎了些草藥。


    鳳靈嶽謝過宋依稀,夜風裏送她下山,倆人一前一後地走著,宋依稀說,“陳小姐,這事我可否告訴聖主?”


    “你別叫我陳小姐,我姓鳳。”鳳靈嶽拒絕得清冷。


    “好,你說姓啥就姓啥,鳳小姐,那我能告訴聖主嗎?”


    “那是你的事,我隻是拜托你幫我請郎中,旁的我不管,你今日的恩情我記著,他日你有什麽能讓我迴報的,你盡管告訴我,我們的賬單獨算,剛旁人扯不上關係。”鳳靈嶽淡淡地迴答。


    “對你來說分得清,但你明知道,對我來說怎麽可能分得清呢?要不是聖主拜托我,我早把你攔在木梁舵外,我又何必幫你這個忙?其實你不珍惜,我們多少人,做夢都想跟你換個命運,一覺醒來,變成聖主家的孩子,那從此好日子就享不盡了!再不必寄人籬下,看旁人眼色,不必經曆這世間疾苦,還掙紮什麽。”宋依稀也是情真意切。


    鳳靈嶽當然明知道,宋依稀憑什麽幫她,還惟命是從,任勞任怨的,但她嘴上還是不肯放軟,“有什麽好的,你想要給你吧,我不想要。”


    “我是想要啊,但是這是血脈,怎麽拿得走呢?”宋依稀悻悻的。


    血脈兩個字,多少還是刺痛了鳳靈嶽,那要真的是血脈,如何躲得掉呢?人說她和陳慈悲長得像,性子像,身量像,悟性也像,除了施即休。她還記得從前她問施即休,你看我和他像嗎?施即休說不像。


    宋依稀又說,“你看他對你多好,他親自到這來看你,這倆月裏來了好幾趟,隻是你沒見他,有兩次到了山腳下,在這望了一會又走了,怕惹你不高興,要知道在這之前,教主可是三年沒怎麽離開過煙霞,他對你溫言軟語,揣測你的心思,在意你的感受,你再看看他對我們,從來沒有一個好臉色,我們怕死了。”


    “你們怕他什麽?”鳳靈嶽有點好奇地問。


    “怕他生氣,怕他殺人。”宋依稀想了想,又搖頭笑,“嗐,怕他覺得我們不堪重用唄。”


    “他是個……什麽樣的人?人說他罪大惡極,無惡不作。”鳳靈嶽扭過頭來問,好像真的對這個人開始有點興趣了。


    “倒也不至於,壞事、錯事誰都做過,但是什麽是作惡呢?一個人看來的壞事,另一個人看來就是好事,這個時候看是壞事,過一陣子再看就變成了好事,所以呀,也說不得,獨斷專橫、喜怒無常倒是有一點的。”


    “那你們為什麽要跟著他?”


    “嗐,吃得好、穿得好、感覺自己受珍視唄,像個人一樣被對待,我們還管他幹的是什麽好事壞事,若有人給了你溫情,你肯定賣命給他。”


    “受珍視?”鳳靈嶽疑惑,那是個什麽感覺?被人捧在心尖上的感受,雖然容壽沒給她,但是她也不缺,師父珍視她,娘在的時候日日把她捧在手心,娘走後小姨繼續捧著她,如今也有施即休把他深深的放在心底,她不缺他那一份。


    “對,聖主他,好像會刻意賣些溫情給手下人,讓我們都死心塌地跟著他。”


    “那……”鳳靈嶽思索了一瞬,“他現在是在刻意賣溫情給我麽?”


    宋依稀嬉笑,“那隻有你自己知道。”


    說到這,就到了山腳,鳳靈嶽眼裏閃過一絲風波,心裏說,宋依稀是個厲害角色,從前沒給她說話的機會,如今讓她說了一次,她便大放異彩,若再讓她多說兩次,怕是真的要顛倒黑白也說不定,以後要對她多些提防,想到這,便悻悻地和她道了別,不再多說一句,扭身上了山。


    即休在賈老先生的照料下,出血的地方都止住了,也不一直喊疼了,神情逐漸清明,但眼神渙散著,靈嶽安置了老先生,便迴到即休身邊陪著他,她坐在床頭,將即休的頭抱在懷裏,一邊輕聲地問,“這樣還疼嗎?即休。”


    即休木木地不應,眼神亂飄,但是沒有叫疼,靈嶽又溫聲寬慰,“你別怕,發生什麽事我都陪著你,要是死,你在前麵慢些走,我跟著你就來,如今且先穩定一下,我一定想辦法救你。”


    靈嶽說了許久,即休才憋著嘴迴了一句,“小七,對不起——”話沒說完就把臉轉到了靈嶽懷裏藏起來,委屈地痛哭,靈嶽也不打擾他,任他哭,隻是緊緊地抱住他的肩膀。


    但是即休一直沒跟靈嶽清楚說到底是怎麽個情況,他無論如何也無法跟靈嶽開口說,我的功夫可能廢了,靈嶽也不敢問。


    接下來的幾日,賈老先生多番調整用藥和用針,施即休漸漸地恢複成發病之前的狀態,隻是賈老先生那一句‘不許動武’的叮囑讓施即休整個人十分泄氣。


    約在第四日黃昏時分,陳慈悲帶著墨良辰來了,竟也像那些郎中一樣風塵仆仆,一臉的灰,而且來了迎麵和鳳靈嶽撞了個對頭,鳳靈嶽冷著臉攔在路上,“墨師傅和陳教主也不是郎中,還是不勞煩兩位了。”


    這當頭的逐客令讓陳慈悲很尷尬,但是他也明顯看出靈嶽的麵色憔悴,跟上次見麵比,氣色差了許多,墨良辰拉靈嶽,“靈兒,你別執拗,今日不讓你認人,你讓阿慈看看他,他那不是病,是練功出了岔子,也許阿慈能救他!”


    靈嶽被拉到一旁,聽了這話,心裏竟也升起一絲希望,她知道,要真是這樣,也許這天底下真的隻有陳慈悲能救他,但鳳靈嶽又不想就此低頭,若要是為了施即休,非要讓她低這個頭,她該也肯。


    陳慈悲看出她的糾結,趕緊說,“今日不說旁的事,我看看他,看過了就走。”


    那話已經明白,靈嶽讓開一條路,陳慈悲拄著拐杖往裏走,墨良辰跟在身後,在靈嶽身邊一頓,“傻孩子,他怎麽會用這事跟你談條件。”靈嶽低著頭不做聲,眼睛有點酸,墨良辰也往裏邊去了。


    誰知道靈嶽是個倔的,施即休更是個倔的,拉著簾子躲在裏麵不讓陳慈悲看,陳慈悲氣得在地上摔拐,“這倆人怎麽迴事?要等著死嗎?”


    叫那老郎中給說說,老郎中說,“公子是自戕氣脈導致得血瀉精散,老夫用針灸阻住他瀉散的通道,再用草藥稍補,不敢十分用藥,隻敢溫補,但不是長久之策,日久恐……”


    陳慈悲揮揮手,老郎中下去了,陳慈悲揮起拐杖輕輕一劃,施即休的帷帳無聲碎裂,即休抱著頭蜷縮在裏邊,陳慈悲一閃身就到了榻邊,輕輕一拍施即休的肩膀,施即休就仿佛瞬間失了力,半暈過去,身體漸漸打開,平躺在了榻上。


    陳慈悲摸著施即休的手腕,一聲歎息,叫墨良辰把施即休扶起來,陳慈悲挪到了他身後,伸出手掌,一股溫溫的內力緩緩滑入施即休經脈之中,那內力層層下沉,探入到施即休經脈最深處的氣海之間。


    陳慈悲入了定,那裏有一片湖麵,他仿佛變成了施即休心湖上的一絲細流,與他融為一體,細細感受著他心脈間的波動,那湖麵不甚平靜,一直有漣漪撥散,一圈一圈,分秒不絕,好像那湖底有一個機括,動力不休不止地往外發著力,那力道不覺得大,甚至十分微弱。


    以施即休的修為,他自己感覺不到這個力道,除非他修為再進步一些,但是他的修為沒法進步了。


    陳慈悲那內力再緩緩沉入湖底,但是找不到那發力之處,幾處疑似,待去探查,全都不是。再浮到湖麵,那漣漪仍舊不絕,漣漪的波動傳入施即休周身經脈,若是他修為低時,與那波動互不幹擾,修為越進,便漸漸能感受到那波動,似在和他搏鬥,再進時,便感受到被那波動死死壓製住,鬥不過他,再無法有進展。


    陳慈悲驚異,賀雀不像有這等手段之人,那究竟是何人動了這樣的手,且是在很早的時候,就下手了,施即休才能這多年來,不知不覺。


    陳慈悲覺得無奈,找不到根源,隻得漸漸收迴那內力,又幫他送了些真氣,護住他強行突破那波動時受損的經脈。


    等陳慈悲迴來的時候,墨良辰正一臉焦急地守在一邊,詢問的目光,陳慈悲搖搖頭,“找不到根源,那下手之人在我之上。”


    突然聽得一人問,“什麽下手之人?”靈嶽不知什麽時候也進來了,沒做聲響地守在一旁。


    陳慈悲適才那眉頭緊鎖的入定模樣,她認真的觀察了,從前陳慈悲總是用熱切的盼望迴應的眼神望著她,那時候她不敢看他,她給不了任何他想要的迴應,但剛剛,陳慈悲沉浸在那情境裏,顧不上看她,她反倒能細細地看看他,她好像帶著娘的眼睛,看看這個人究竟有什麽好。


    沒看出什麽好,但是她願意看看他了。


    一瞬陳慈悲竟然有些受寵若驚的樣子,忙不迭迴答,“哦,他早些年,不知被哪一位高人下了毒手,好像在他經脈裏放了什麽東西,我也看不出,那東西在即休的武學修為進展到一定程度時候,便會阻住他內力的進展,無法再進步,這事怕是已經有兩年了,他心思深沉,不肯對人說,自己在心裏憋悶著,總也在想辦法突破那束縛,這一次他便是要強行突破那禁製,卻沒能成功,反而還傷了自己,那東西太厲害,破了他的經脈,骨肉,因此十分痛苦難耐。”


    靈嶽這才知道了他為何那般痛苦,低著頭紅著眼,“他沒告訴我這些。”


    “他怕你擔心。”


    “可有什麽辦法嗎?”


    陳慈悲壓著嘴角,“眼下看還沒有什麽辦法,我暫時也找不到破解的法門,隻是暫時幫他壓製,然後再想辦法,實在不行,就——”


    “怎樣?”


    “隻要廢去他的內功,便可保一世平安——”


    “不要!”靈嶽急急地打斷,甚至有些粗魯,卻也顧不得了,“那一身功夫是他的命,若要是廢了他的功夫,他活不下去。”


    一時間都沒了聲音,許久靈嶽才小聲說,“能否請陳教主——”她終究還是要為了他低下頭。


    “你別擔心,我一定想盡辦法救他!”靈嶽就要開口求他,但是陳慈悲不能讓她開這個口,雖然他聽著她叫陳教主,還是有些難受,但是他還是趕緊就應下了,“靈兒啊,便算你一輩子都不認我,我該做的,全都會做,隻盼你有事能告訴我,別自己扛著,隻要我還在,從此再不叫你求人。”


    再不叫她求人。


    她想給陳教主鞠個躬謝他,但是終究還是沒動。


    怕她尷尬,陳慈悲和墨良辰沒有久留,晚上就下山了,賈老先生也重金送走。


    人都走後,即休起了床,看起來好像常人一樣,隻是情緒一直不高,不怎麽說話,靈嶽也隻是默默地陪著他。


    晚上,即休睡不著,靈嶽和他坐在草屋頂上歎氣,靈嶽抱著他一條胳膊,緊緊地依賴著他,團成一隻小貓的模樣,閉著眼,似乎十分安詳,好像這一切都不能讓她心慌,隻要抱著施即休,她就能心安。


    即休時而低頭看看這樣的小七,心念忽然一動,他不該破壞她這樣的祥和生活,不能崩潰,她還得靠著他呢,所以不能這樣放棄,總要拚殺出一條路來,就算到最後真的行不通,大不了就廢去這一身功夫,帶著靈嶽去老秦的慶芽山,打打魚,種種田,總也能活下去,總也能為她撐起一片天。


    夜風裏有些不同的味道,即休輕輕地拍拍靈嶽,“小七,你先下去吧,有人來找我。”


    靈嶽睜開朦朧雙眼,“是陳教主麽?”


    “不是他,另有他人,你去裏麵聽。”


    靈嶽點點頭,縱身躍了下去,一個一身白袍的男人仿佛禦風而來,那輕功出神入化,除了風拂袖袍烈烈,沒有別的聲響。那人遠遠站落在一棵樹上,在枝葉間時隱時現,望著施即休的方向。


    即休撣了撣衣袍,站起來朝著他問,“來者何人?是敵是友?”


    由陳慈悲的真氣護住經脈,即休又察覺不到那經脈裏的阻頓和損傷了,就如從前一樣。聲音送出很遠,音質不減,陣陣迴聲。那人喊迴來,“是施偌師弟嗎?”


    即休答,“是施偌!何人喚我師弟?”語音到時,一片祁公樹的樹葉同時以勁力到了那人的頸側,那人竟直等到那片葉近在咫尺了,才反應過來,扭身堪堪躲過,卻一腳踩空,轟然跌落,風流倜儻,一瞬散盡,十分狼狽。


    即休又道,“我師父隻有我一個徒弟,我沒有師兄,況且這位大哥你的功夫?還是別給我師父抹黑了!”一句未完,即休已經到了那人跟前,長手卡在那人脖頸上,那人沒有絲毫的還手之力。


    斑駁的月影下,那人黑著臉訕笑,“施偌師弟,可別動手,我是你大師兄!”


    即休譏笑一聲,“哪裏來的江湖騙子?我沒有師兄弟,我師父除了我沒有旁的徒弟。”


    那人陪著笑,“師弟,你才多大年紀,師父把你抱迴胥蒙山的時候,已經四十九歲了,你怎知他前四十九年沒有收過旁的徒弟?況且就算你下山之前的十四年,師父是不是常常一個人離山,一走兩三個月,你怎知道他沒有去教旁的徒弟?”


    說得合理,即休臉色白了一下,手上突然加了力氣,長手指掐得那半路師兄幾乎斷氣,拚命求饒,“師弟……我不是你對手……請你聽我……說完……”


    即休並沒鬆手,“你說你是我師父的徒弟,為何你的功夫如此尋常?”


    那人死命地摳著即休的手指,不停地往出伸舌頭,即休看他就要背過氣去,才鬆了一點,那人趕緊喘了幾口氣說,“師弟,師父教的,可不隻是功夫!我學的是下棋,你二師姐學的是醫,三師兄學的是商,四師兄學的是政,五師兄學的是兵法,六師姐學的是文,你行七,隻有你一人學的是武,要是打起來,我們都不是你的對手啊!”


    即休冷笑,“你究竟是什麽人?什麽目的?胡編亂造些什麽東西?”


    說著又要用力,那人趕緊伸手往懷裏摸,一邊用力喊,“我有證據!”


    說著抖出一張白綢子,即休看著這東西眼熟,一把拉過來,月光不夠亮,即休一邊翻看那綢子一邊往屋裏走,進了屋,湊到燭火下,那白綢子上,先是師父的字,‘中原六十年,收徒七人,均是各業翹楚,此生足願,別無他盼,此為諸子名冊:首徒:卜言行二徒:霍梧桐三徒……關門弟子:施偌


    施即休端詳著施偌這兩個字,字跡十分稚嫩,歪歪扭扭,斷斷續續,那是他剛學寫字的時候寫的,施即休三歲開始學武,認字倒也能認,但是寫字寫得晚,直到十歲才開始寫,十歲左右的記憶,已經很清楚了,所以他記得師父拿出這張白綢子時候的樣子,指著一個位置說,“把名字寫上去,將來你會揚名天下。”


    施即休心裏泛起一陣苦澀,他寫的時候,那就是一張白綢子,其他師兄弟的名字也都是各種不同的字跡,最醜的就是他的那個,他是第一個落筆的,他沒想到那幾個字的用途竟是這個。即休把那白綢子湊近燭火,好像老人看不清楚的樣子,實在看不出旁的破綻,別的都可以造假,這幾個字他卻沒法反駁。


    來的人說他是大師兄,想來便是卜言行了。


    卜言行年紀不小了,有五十好幾,精瘦,一雙眼放著精光,他跟著施即休進了屋,站在身後,警惕著施即休會不會突然衝動把這白綢子給燒了,好在並沒有,施即休緩緩放下了那白綢子,瞟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人,“你就是卜言行?”


    卜言行答應著,“誒!”卜言行的姿態仿佛他低了施即休一等。


    施即休還是一臉狐疑,他腦袋裏已經相信了這個事,可是他心裏不願意相信,冷麵對著他的‘師兄’,“你來幹什麽?”


    卜言行也不在意施即休的言行無狀,仍是站在那裏,笑著說,“師父讓我來找你的。”


    “師父在哪裏?”即休有十四年沒見過賀雀了,他找不到他,好像那年自從下了山,賀雀就飛升了,人間再沒有他的蹤跡。


    “被困在宣靜王府,捎口信讓我找你去救他。”那卜言行囔囔地說。


    “為什麽被困在宣靜王府?困了多久?怎麽困的?綁著的?打傷了?還是打殘了?”即休心裏還有幾百個問。


    卜言行略覺尷尬,“施偌師弟,這細處的事,怕是要等你救了他出來自己去問他。”


    “他怎麽知道我在這?我要是不在呢?”


    卜言行說,“師父說,你不在的話,就讓我在這等一等,或者多來幾次,你總有一天會迴來。”


    “嗬,他倒是拿捏得準我。”


    “師父說,要是你發病了,就會迴到胥蒙山來,讓你去,他說能醫好你。”


    施即休一驚,原來賀雀早知道他身上有這個問題,那這事會不會和師父有什麽關係呢?即休又問,“師父是什麽時候讓你來找我的?”


    卜言行端起手指數了數,“大概兩年前吧。”


    即休又驚,“兩年?他現在還困在宣靜王府?會不會被人砍了?”


    卜言行笑笑,“沒死,還在裏邊呢!”


    即休覺得有些脊背發涼,兩年前,大約是他第一次發現了自己身體裏有問題的時候,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內功停滯了,若按常理,他出了問題,該是要迴胥蒙山,看一看師父在不在,問問他該怎麽辦,或早或晚,他都會迴來。


    即休突然想起一事,“你有沒有龍蛇令牌?”


    卜言行伸手,從懷裏摸出一塊牌子,端端正正放在桌上,“師兄弟姐妹,人人都有,師弟你要看這個幹什麽?”


    即休心裏生了氣,“為什麽我沒有?”


    “你沒有?這怎可能?不光我們有,師父的很多故交親朋都有啊!”


    即休更生氣了,“貓貓狗狗都有,就是我沒有!他憑什麽這樣偏心?還想讓我去救他?不去!你告訴他,我的病不治了!我等死!”


    “師弟!別這樣,也許另有隱情呢!你更應該跟我去,到時候好好問問師父啊!”


    即休起身就往出轟人,“不去不去!你快走,慢了我打死你!”


    那卜言行無奈地被推出去,眼睛一轉又一轉,隻盼能想出點什麽來讓施即休迴心轉意,腦子突然一亮,手扒著門框不肯鬆,“師弟,師弟!師父說,眾多弟子裏麵,你是最有天分的一個!可見師父十分重視——”


    話沒說完,一把短劍已經架在他脖頸上,施即休毫不留情,卜言行覺得頸間溫熱,伸手一摸,見了血,於是不敢再囉嗦,片腿就上了樹,卜言行輕功有點用,一瞬間沒了影,空留下一句,“我明日再來找你!”


    靈嶽在旁邊屋,把這一切都聽了個七七八八,施即休氣衝衝地迴來,撅著嘴吊著眼,一腔子的氣沒處撒,弄出很大的動靜,等到躺在榻上,更是翻騰不休,來迴轉了一個時辰也睡不著,一雙眼在暗夜裏瞪得雪亮。


    靈嶽問他,即休帶著哭腔,“從前還以為自己明白,活得沾沾自喜,如今看,我就好像那戲台上的醜角,專門給別人看笑話的,他來這一番,我才發現我這快三十年,竟都活在一團迷霧之中,活在旁人的股掌之間,他為何來?為何要告訴我這些事?我竟然有師兄弟?還有這麽一堆,這都怎麽迴事……”


    靈嶽按住他的雙手,“你稍安,別怕,這世上的哪個,還不是被命運戲弄,他來戲弄你,你就更加不要理他,理了他,他才越發得意,登鼻上臉,你不理他,他折騰折騰也就沒勁了,那時候就該放過我們了,明天我們就離開這,天下之大,還找不到個他們不知曉的地方?”


    寬慰了許久,即休才漸漸靜定下來一些,但是仍是睡不下,頭腦發脹,心口幹澀,靈嶽看著即休心裏還有話,好像顧慮著什麽不肯說,但是又掩藏不住的樣子,幾番勸誘,即休才開了口,吞吞吐吐,“小七,這事……我想去問問陳聖主的意思。”


    靈嶽沉默了一會,起身穿了衣。夜正深濃,倆人打扮立正,就下了山。


    到了木梁舵門口,守衛一見這位傳說中的大小姐,忙不迭行禮,叫他們稍等,趕緊往裏頭通報,沒一會,宋依稀就出來了,頭發有些亂,外衫披著,一看就是睡夢裏給叫起來的,鳳靈嶽問,“陳教主在這嗎?”


    宋依稀語氣裏沒有一絲埋怨和不滿,盡是虔誠熱忱,“沒住在舵裏,在客棧,我帶你去。”


    醜時正,三個人敲開了陳慈悲的房門,陳慈悲一開門,臉上騰的就上來一陣恐慌,他們漏夜而來,怕不是出了什麽大事?語氣裏遮掩不住慌張,“靈兒!出什麽事了!”拿個眼仔仔細細把這倆人看遍,發現沒受傷也沒流血,稍稍鬆了一口氣。宋依稀把人送到,恭恭敬敬行了禮就走了,陳慈悲把倆人請進屋。


    即休給陳慈悲行了禮,靈嶽沒行禮,落了座,即休把前半夜這事和陳慈悲細細說了,中間又免不了狠狠氣憤了一番,陳慈悲聽著聽著,卻漸漸露出了笑意,“那龍蛇令牌,我也有一塊,是賀雀給我的,隻是日子久了,我早不帶在身上了,如今許是在千斤手裏。”


    即休手啪啪拍著桌子,“到底是個什麽東西!那時候氣糊塗了,也忘了問一句卜言行,怎麽人人都有!就我一個沒有的!”


    陳慈悲笑問,“怎麽會人人都有!你還見過何人手裏有了?”


    即休迴憶著,“魔琴鄭經手裏見過一塊,要不是有這個東西,我險些殺了他。”


    陳慈悲琢磨了一下,“那卜言行有一句話說得倒是對,賀雀確實認為你是他最有天分的弟子,這龍蛇令牌你沒有,我猜,他可能就是用來防你的,賀雀不知下了多大的一手棋,怕你亂殺人,壞了他的棋局,所以你身體經脈上的壓製之術,怕是多少也和他有關係,鄭經手裏有這東西不奇怪,那是秋聖山的,秋聖山是我師姐,賀雀的師妹,是你的師姑。”


    即休搖頭苦笑了許久,笑中帶著淚,“我施即休何德何能?連教主您和秋聖山人也要靠他一塊破牌子來護著?是我淺薄可笑,竟不知道我師父有這樣的能耐,我還以為他真是個踏實樸素的鄉野老人——”


    小時候師父是天,施即休的全部世界裏,再沒有一個別人,吃喝拉撒睡,習武識字全都是賀雀一力管,師父說的話都是對的,他二十年從沒有懷疑過一次,師父是慈父,也是嚴父,雖然溫情的時候少,但是那打小就培養起來的信任感就像堅韌的石壁,一條裂痕都沒有。


    等到下山之前,師父才給他看了那龍蛇令牌,師父告訴他,若是見到有人持有這樣的令牌,務必保那人性命,他也沒問是為什麽,隻是牢牢地記下來了,若師父有諾,當徒弟的要踐行,師父還說,從今往後,遇事要靠自己,靠不著師父了,該交代的都交代完畢,仿佛訣別。


    可是這迴,施即休被摔打碎了。


    靈嶽握著即休的手安撫他,“他這樣防你,說明他心裏真的忌憚你,你身上是有他害怕的東西,此刻他該要費盡心思了。”


    陳慈悲趕緊接話,“靈兒說得對,他這時候叫人來找你,他可能真的遇到破不了的局了。”


    即休緩緩抬起喪氣的頭,“陳教主,所以來想問問您的意思,這局我該接嗎?”


    陳慈悲又想了一會,“接,但不能按著他的心思接,就我對賀雀的了解,他必定是沒搞什麽好事情,你要做好準備,像今天這樣的事,還會有很多,賀雀此人心思十分深沉,你所描述的嚴師慈父形象,怕隻是他多麵之中,最不足道的一二而已,他露出什麽樣的麵目,都不奇怪,你不要好奇,也不要跟他鬥,不論他出什麽招,你都不管,隻跟他談一個條件,讓他去了你經脈上的限製,旁的什麽龍蛇令牌的,都不要管。”


    “這事確實跟他有關係?”


    “這陰損的模樣,確實像賀雀的手筆,不過是不是他親自下的手,我不敢肯定,但我賭他有解法,不過他不會輕易給你解,他該是用這來要挾你做什麽事,這就要看你怎麽跟他談。”


    即休也沉思了一會,仿佛下定決心,“好!我就去見見他!”


    陳慈悲點點頭,又問靈嶽,“靈兒和即休一起去嗎?”


    即休扭頭看靈嶽,“小七在這等我吧,汴京城是我的傷心之地,小七也不便迴去,徒添煩惱,我如今對師父和師兄師姐們都不了解,我怕他們再用小七做什麽文章。”


    靈嶽點頭,“我就在這山上等你迴來。”


    陳慈悲說,“那我這段日子,就住在窯鎮,即休要是遇到什麽困難,來個消息,我就去汴京城幫你。”頓了一下,又解釋了一句,“靈兒放心,你若無事,我不上山。”


    但是倆人明白,即休不在,他便自己留下來守護靈嶽。


    又談定了一些細項,東方蒙蒙放亮了,倆人告了辭,迴了山。


    睡了三個時辰,那卜言行果然又來了,即休收拾了行囊,和小七依依不舍話了別,便跟著卜言行下山去了。


    即休走後,陳慈悲果然依言日日守在山下,有時從客棧出來,在胥蒙山下徘徊一會,仰頭看看,自然看不出什麽結果,再悻悻離去。宋依稀帶著人跟在聖主身後,看著他一次次乘興而去,掃興而歸,無數歎息,無可奈何。


    總約過了十來日,陳慈悲收到胡千斤從煙霞送來的一個長長的包裹,看了哈哈大笑,大讚胡千斤一番,拎著包就上了胥蒙山。宋依稀不知道胡千斤送來的是什麽,隻知道,那正合了聖主的心意,是一個上胥蒙山的理由。


    不由得暗暗生恨,這胡千斤遠在千裏之外,也能猜到聖主的憂愁煩惱,她近在咫尺,卻做不了什麽事,白白被胡千斤占了便宜。


    陳慈悲上了山,靈嶽正在山頂空地上練劍,用的便是那一柄形意劍,陳慈悲住了腳步,看得竟有些呆了,薑兒平生所願,就希望她自己能會些功夫,但無奈,認識他的時候已經年紀太大,無法再習武了,多好靈兒知道她母親的遺願,薑兒泉下有知,也該高興才是。


    那劍法就是墨良辰的路數,一套劍法走完,鳳靈嶽才發現了陳慈悲站在一旁,陳慈悲見她望過來,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倒是鳳靈嶽先問他,“陳教主什麽時候來的?不是說了無事不上胥蒙山嗎?”語氣裏帶著刻意的疏離。


    陳慈悲趕緊說,“啊,確有一事,所以來了,靈兒別見怪。”


    “什麽事?”鳳靈嶽並不想請他進去的樣子。


    陳慈悲將那長包裹遞給靈嶽,靈嶽接過來打開看,竟然是華成峰的鋼鞭和夏弦月的歸雲弓,心裏一陣顫動,不由得有些感慨,連她自己都忘了這碼事,陳慈悲竟然記得,臉上卻仍然兜著顏色,“多謝陳教主了!”


    “靈兒何必跟我這麽客氣。”陳慈悲站在雜草間,目光逡巡了兩圈,忍不住又問,“這些日子可好嗎?”


    靈嶽不抬眼,“也要多謝陳教主,叫人定期送來所有的吃穿用度,哪還會有什麽不好。”


    “哦。”陳慈悲有點失落,繼而又沒話找話地說,“即休那你也不要擔心——”


    “我不擔心他,他定會功成早歸。”


    陳慈悲再沒什麽話可說了,往後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上山,但這好歹能說上幾句話了,總比從前強得多,又不能喋喋不休,反而惹了閨女厭煩,臉上掛著辛酸,揮手作別,“那我就……不打擾你了。”


    靈嶽也不知為何,看著他轉身的離去的背影,突然有點眼窩發酸,不知覺地就喊了一聲,“陳教主!”


    陳慈悲趕緊迴頭,靈嶽上前兩步,“陳教主可有空閑?能來給我講講當年上搖仙宮究竟發生了什麽嗎?我娘臨死的時候一直惦記的,到底是什麽事情?”


    陳慈悲也覺得鼻子酸,趕緊應聲,“誒,好好好,我細細地講給你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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