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看這個壺著實是雅致,隻是看著不像是茶具啊?”


    侍女打扮的西子端詳著手裏的紫砂壺,不禁疑惑。身為公家名門之女的她從小接觸的就是古典抹茶或者是煎茶道,而紫砂壺卻是盛行泡茶的明國在其正德年間才發明的新物件。


    “明國盛行泡茶,這紫砂壺更是最近這些年才有的產物,自然不同於我們做抹茶或者煎茶時的用的茶具。”


    兼定嘴上說著,雙眼卻仍在瀏覽手中的單冊。這是一份由一條水軍和家司町顯古等人一起整合呈報的來島、能島戰利品名單。而西子手上的紫砂壺正是戰利品之一,當時帶著紫陽眾協助審查的西小路良政看著這東西挺新奇,於是就送到了兼定這裏。


    “殿下,您身體還沒完全好,這時候辦公不太好吧?”


    看著西子皺眉還麵露擔憂的神色,兼定笑道:


    “哈哈,那也得看是辦什麽公,有些公文看得能讓人心情愉悅,反而對身體有益。”


    將單冊翻過一頁,兼定依舊興致勃勃,頭也不抬地說道:


    “西子,麻煩你用這個紫砂壺給我泡杯茶,用茶包,也方便點。就是那個放著碎茶葉的小袋子,你把熱水倒進去之後直接把那個小袋子放進去就行了。”


    “是。”


    西子乖巧的應下,端著紫砂壺出門而去。


    而在翻閱單冊的兼定則在單冊上發現了除了財寶以外有意思的東西。


    “阿武”船,在呈報裏那是約五百石積的大型戰艦,將呈報數據轉換為公製單位來看其長有三四十米,寬七八米,雖然其還在能島的船塢裏還沒有建成,但是從單冊上附帶的草圖來看,兼定已經能將這船的另一個名字脫口而出——“安宅船”。


    曆史上對安宅船的記載最早也確實是在十六世紀的瀨戶內海西部,在無論是時間還是地理上都很合理。兼定手裏單冊上所記載的這艘阿武船隻能算是普通的安宅船。相對來說還有一種“大安宅”,千石積,能到長近五十米,寬近十米,在紙麵體積數據上已經接近歐洲的蓋倫船,最著名的是德川家光曾經定製的“天下丸”,但是造得太大,無法實際運動,隻能作為將軍的水上行宮。實際上德川將軍的禦船天地丸也不過五百料而已。


    雖然安宅船看上去十分笨重,但是考慮到目前日本水上力量除了河湖主要還是在近海或內海作戰,安宅船實際上是非常特化在近海作戰的船種,當然是在和同時代的日本本土船隻競爭的情況下。


    兼定一開始也曾經想過要複刻安宅船,不過由於安宅船的建造成本、一艘船所需要的人力、作戰範圍的限製,以及更為重要的是安宅船作為一個當前日本本土沒有前例的大型項目缺乏相關的工匠,最後兼定還是選擇了直接從歐洲人手裏買船改造。


    不過現在既然村上武吉已經有了建造的計劃,那就說明至少他除了海戰,在建船這方麵也屬於行家裏手。兼定現在倒是有點不想放人了,留下村上武吉在自己這研發安宅船,然後再給自己的艦隊添置上,那麽在未來爭奪瀨戶內海控製權時這種近海特化的船隻也許會發揮意想不到的作用。


    ‘然而強留村上武吉估計不太可能,他嶽父村上通康和河野家聯係太緊密了,更何況我都已經答應了要放他們走了,今晚已經和他們一起吃過飯了。’


    兼定在心裏默默歎了一口氣,他雖然按照歐洲近代海軍的模式訓練自家水軍,但是日本地區海戰的作戰模式還處於中世紀,這也是兼定為什麽要留下一部分池賴和舊部的原因。而村上武吉就是一個舊模式海戰的奇才,從戰報上來看,那個所謂的蝴蝶陣也很有意思,對一條水軍造成的傷害遠超兼定對舊時代海上力量的估計。村上武吉在海戰上天賦如果在自己的新水軍裏想必能像他在原先曆史上改良水戰戰法那樣幫一條水軍做好本地化。


    兼定又翻到了下一頁,這一頁上麵寫的則是水軍在能島、來島繳獲的一些焙烙玉,也被村上家稱為“焙烙火矢”。相比起一條家自己的焙烙來說,這些村上家自己研發的焙烙就原始很多,無論是爆炸的威力還是附帶傷害都要弱上很多。單冊上並沒有對這種差異產生的原因進行分析,但是兼定大致能想到是火藥配方和焙烙的陶罐內沒有放其他破片的原因。可見焙烙對於部分水軍來說雖然不是什麽未知技術但是一條水軍的焙烙玉卻是實打實超過了他們手裏的自產“品牌”。


    然而哪怕一開始一條水軍沒有受到這種原始火器多大的傷害,可是在戰後清點的時候依舊有大量的戰艦受到了嚴重的燃燒傷害,隻能說是戰鬥結束得早加上當時天氣比較潮濕,要是持續打下去真燒起來這損失可就海了去了。


    ‘村上三島的潛力還是挺大的,曆史上他們後來投靠崛起的毛利家也的確混得不錯。若是能為我所用就好了......’


    兼定思索片刻後,從抽屜裏拿出筆墨,決定寫一封信給村上通康。當然這不是勸降信,村上通康和河野家的關係太緊密了,在自己徹底擊垮河野家之前很難寢返他,現在的兼定隻能寫一封書信了表自己的心意,為未來的招降打個基礎。


    正在兼定拿出筆墨正奮筆疾書之時,西子急急忙忙地端著冒著熱氣的茶壺跑了進來,一邊跑一邊嘴裏還喊著:


    “燙燙燙!”


    嘭得一聲,西子將紫砂壺匆匆得放到了兼定的桌上,然後用力地甩著自己紅彤彤的手掌。


    “傻丫頭,你拿個濕布包著放到托盤上,然後端著托盤過來不就得了嗎?”


    兼定無奈地將西子的雙手牽了過來,看著對方白皙又紅紅的手掌,下意識地吹了兩下。


    “殿下......”


    被這麽一吹,西子也顧不上疼痛,雙頰好像也被燙了一樣泛紅。


    “怪癢的......”


    聽著西子的吐槽,兼定也覺得自己有點傻,真要燙傷了趕緊用冷水衝洗、冷敷然後上藥才是啊。


    “你趕緊去用冷水衝一下,也別太冷,摻點熱水,然後把這個藥塗上。”


    兼定說著從抽屜裏的小藥箱拿出之前讓柴三郎給自己調製的燙傷藥遞給西子。


    “殿下......不用吧,好像也不是很疼了......”


    西子內心雖然是覺得自己剛才被兼定吹了兩下之後現在自己手上隻感覺癢癢的。


    “還是小心點吧,燙傷搞不好也會留疤的......”


    “是!殿下!我這就去!”


    看著西子又生怕遲了一樣跑了出去,兼定不由得揚起嘴角。


    “果然還是小姑娘性子。”


    搖了搖頭,兼定繼續提筆寫著自己給村上通康的信。


    夜漸漸深了,早春的寒冷漸漸攀上兼定身體,兼定寫了一陣感覺手有點因為寒冷而失去知覺,索性伸手端起給倒了兩杯熱茶。或許是這茶壺本就屬於小型或許是兼定準備的茶杯太大,隻是倒了兩杯兼定就感覺裏麵的茶水已經見底。


    看著淺褐色的熱茶從紫砂壺口倒入陶杯之中,兼定想著要不要給自己搞一套紫砂的茶杯,這樣就配套了。


    ‘說起來新的一年汪直應該也差不多能打通他在明廷裏的關係了,到時候日明貿易恢複,我搞點紫砂茶具應該不成問題......’


    想著想著兼定還是搖了搖頭,打消了自己這個念頭。


    “算了,紫砂的也好,陶的也罷,哪怕是木頭的,能喝水就得了。”


    兼定手肘撐在桌上,一手將茶杯放到嘴邊剛要吹兩下,但是他手肘稍微一動,嘴裏便發出了“嘶”聲。


    扭頭看去,發現方才茶壺的位置附近有一些茶水,就是它們剛才燙到了自己。


    ‘剛才我手凍著,倒茶是有點抖,但也不至於漏了這麽多啊......’


    兼定稍稍有些疑惑,但還是拿起一塊抹布,將桌上的茶水擦去,繼續吹了吹熱茶,喝了下去,雖然還是覺得有些寒冷,但胃裏至少是暖上了不少。


    繼續提筆寫信,給自己一雙小手上完藥的西子從門外進來。


    看著她紅彤彤的臉蛋,兼定指著另一杯熱茶說道:“外麵很冷吧?快喝杯熱的。”


    西子不好意思道:


    “明明是來給殿下做侍女的,結果感覺反而被殿下照顧了。”


    “哈哈,是有點這個意思。不過沒關係,你是清華家的女兒,和普通侍女不同,很多事情不會是正常的。過些日子就好了。”


    西子小心翼翼地端起茶杯,微微張開小小的雙唇抿了一口,評價道:


    “這泡茶雖然和抹茶、煎茶都不一樣,但卻也別有一番風味。”


    感受著新式茶道的西子迴過神來發現,兼定正看著自己。


    “殿下?我是哪裏被風吹亂嗎?”


    趕忙檢查了自己的全身,西子顯得有些不安。


    “那倒沒有,我就是好奇這套侍女服是不是太薄了。”


    此言一出西子愣了片刻隨後臉有點紅,兼定知道這小汙女想多了,連忙補上一句:


    “我是擔心你們凍著,我這裏可什麽都看不見。”


    不知道安心還是失望的西子想了想,說道:


    “還好啦,倒是不冷,我穿得也還習慣。”


    “好吧,你習慣就好。我還擔心你會穿不慣......”


    兼定說著又提起筆來,然而隨著夜越來越深,溫度也越來越低,兼定終歸是身上有傷,再加上風寒未愈,勉強寫完信後,兼定隻覺得肺裏癢得難受,連忙咳嗽兩聲。


    “咳咳!”


    不咳不要緊,這一咳就停不下來,兼定咳到後麵隻覺得自己有點犯惡心,強行壓下自己胃中的翻上來的晚飯,兼定頓時感覺喉嚨如同火燒,胃則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一樣,隻得捂著胃痛苦地坐在椅子上。


    “殿下!殿下!”


    西子見狀趕忙上前,查看兼定的情況。


    “殿下您沒事吧!您要不要喝點水?”


    “不用,不用......你,你扶我迴房休息吧,我有點難受......”


    “是,是!”


    西子輕輕扶起兼定,帶著他往自己臥室而去。


    “殿下?您這是怎麽了!”


    夜間巡視的秋利康次本來是不放心西子,故而來看看兼定有什麽需要,沒想自己剛要出發就看到不遠處西子扶著麵色不妙的兼定迎麵向自己走來。


    “康次啊......我沒事,咳咳,我就是咳狠了,胃有點不舒服......”


    兼定強顏露出一個笑臉,說道:


    “那個,康次,我書房桌上有一張信紙,你幫我裝了信封給通康大人送去。”


    “額,好的......殿下,您真沒事嗎?”


    “我這沒事......咳咳!”


    擔憂地看著西子扶著兼定離去,康次獨自走入了兼定的書房。


    “信紙......”康次在桌上很快就看到了兼定所說的那封信紙,但是他看著這紙上墨跡大多已經被茶水暈染了開來,雙眉不禁皺了起來。


    “這......”


    康次將一旁紫砂壺拿起,他猜測沾濕殿下信紙的應該就是這茶壺裏的茶水。


    但是一來這壺內的茶水已經基本沒有,二來他粗略打量一番也沒看到這茶壺有什麽明顯的裂隙。


    ‘該不會是殿下自己打濕的吧.....’


    康次腦子裏突然冒出這麽一個想法,看著那抬頭上寫著村上通康幾個字,康次不由得覺得這可能正是殿下的計策,也許殿下正是希望用這種方法寢返村上家?就像殿下曾經在閑聊時跟自己說的離間計一樣。不對!那時或許就是殿下有意為之而不是什麽閑聊。


    可殿下為什麽不直接跟我明說呢.....


    “啊!”


    略加思索之後,康次已然“明了”,心道:‘沒錯,這種計策殿下一定是覺得太過惡毒,所以愛惜自己的羽毛。那看來,還得需要我來為殿下做事情啊!’


    本來因為西子的出現莫名其妙分擔走了自己一部分照顧兼定工作的康次心情不由得喜悅了起來,他直接將那還濕著的信紙封入信封之中。


    帶著那信封走出兼定的書房,康次朝著一個方向打了個手勢,不一會兒一個忍者便從牆角走出。


    “大人,有什麽吩咐。”


    “嗯?”


    康次一來是覺得這忍者聲音很熟悉,另一方麵則是看著那忍者如此樸素的出場方式不由得吐槽道:


    “你們不是在屋簷上放哨嗎?你怎麽從牆角出來的。”


    那忍者有些尷尬道:


    “大人,我們直接跳下來太容易受傷了......有安全的路那自然走安全的路。若是受傷也不好再為本家奉公了。”


    他雖然嘴上這麽說,但實際上卻也是自己的體術有點......不太行,所以不急的情況下他都盡可能安全點。


    更何況他還有個妹妹要養......


    “你的樣子我看著倒是有些眼熟。”


    “大人好眼力。”


    那忍者將頭抬起。


    “小人火丸,之前在黑瀨城外的牛車上向殿下傳達水軍方麵奏報的正是小人。”


    “火丸......”


    康次默默念了念這個名字,隨即笑道:


    “我想起來了,當初捉到吉田重俊也是你。”


    “那次也不過是小人運氣好罷了。”


    康次點了點頭。


    “明日就是你負責隨行村上通康等人迴河野家嗎?”


    “是,大人,小人目前正在水軍工作,明日隨船的忍者也是小人。”


    “嗯,你且將這封信送給村上通康大人,記住,到了河野家之後再給他,而且務必要保證讓河野家的其他人看到。”


    康次點了點頭,從懷中將裝著兼定信紙的信封遞給火丸。


    火丸鄭重接下,也收入懷中貼身收起。


    “是!小人明白了。敢問大人還有其他吩咐嗎?”


    “暫且沒有了,火丸,茲事體大,務必按照我說的去做,別讓海水把你這火給滅了。”


    “謝大人關懷!”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天生關白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雲鳥海釣點心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雲鳥海釣點心並收藏天生關白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