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勢稍愈的兼定從黑瀨城返迴了自己的大本營——中村禦所。


    雖然已經過了數日,但是中村城的新年氛圍還沒有褪去,大量的士卒歸鄉更是為土佐增添了一份生機。


    而在禦所內,兼定正在會見河野家的使者,同時也是來自名門野州細川家的細川通薰以及河野家老當主河野晴通的女婿忽那通恭。


    如今的河野家存在著老當主河野晴通與新當主河野通直父子之間的權力矛盾。


    而作為大名鼎鼎的細川晴國之子的細川通薰則是河野通直的外甥,他雖然年紀更小但是卻因為出身擔任起了主使,而相比之下忽那通恭隻能是作為副使,這也是河野父子權力爭奪妥協的結果。


    “羽林殿下,我被河野家請來調停貴家與河野家之間的一些誤會。”


    細川通薰得體地笑著,看著一條兼定意氣風發的樣子,全然不似傳言中被遇刺受傷的樣子。不由得感歎他雖然是武家名門但如今寄人籬下,隻能依靠自己的家格來做一些公卿性質的外交工作。相比之下,通薰對麵的那個孩子身為公家高門卻實打實掌握著權力,不由得讓人感歎日本神奇的公武關係。


    “我作為朝廷任命的權伊予守,河野殿下作為幕府任命的伊予守護,有時候在地方的管理上確實有一些衝突。”


    兼定作思索狀,看似極為認真地對待通薰的話,但實際上這個世道別說是早就失去實權的國司國守了,就是幕府的守護也在一點點失去權威,不然河野家也不會這麽多年連宇都宮家都搞不定了。


    “是是是,殿下能理解雙方各自的難處便是極好的!”


    通薰連忙順著兼定的話說著,他以往能用自己的出身壓製一些普通的鄉下土包子,但是這迴碰上五攝家之一的一條家,自己已經沒有什麽身為藍血人的優勢了。更何況河野家還在之前的幾場作戰之中被一條家打得相當之慘,他現在隻能放低姿態。


    “那......殿下是否可以讓宇都宮家退兵了?”


    通薰小心翼翼地向兼定詢問道,宇都宮家這段日子打起元氣大傷的河野家可以說是相當之快樂,一路打到下大除城,導致河野家的居城湯築城已經徹底暴露在了宇都宮家麵前。


    “吾會建議豐綱殿下退兵的。”


    兼定雖然為了把自己從借兵這件事裏盡可能摘出去,所以隻用了“建議”而非“要求”,但在場的眾人都明白一條家和談那宇都宮家自然也不會繼續進攻。


    “那不知道關於宇都宮家占據的本家城池殿下可否從中斡旋一二?”


    “這個......”


    兼定表情凝重道:“宇都宮家也是盡力苦戰才拿下來的那些城池,我實在是不太好向豐綱大人開口啊......”


    “殿下,如今湯築城失去其左右屏障,使河野家局勢艱難,如果繼續如此,恐怕也會影響整個四國的局勢吧?”


    久不發言的忽那通恭突然說了這麽一番話,兼定明白他雖然話中不曾提及三好,但這話的意思就是在告訴兼定做出點讓步,不然把河野家逼到找三好調停到時候誰都沒有好果子吃。


    “四國的局勢啊......的確,吾一條家也好,河野家也罷,都會受到四國局勢的影響......是同舟之人啊!”


    兼定感慨著,但卻也在提醒三好家如今把重心放在近畿而忽視四國這對大家都好,河野家要是作死吸引來巨人的關注,到時候一條、河野誰都沒有好果子吃。


    “忽那大人也是有點奉公心切,還望羽林殿下不要怪罪哈......”


    見這場談判的火藥味變得愈發濃烈,細川通薰趕忙出來打圓場,他和忽那通恭今天本來也是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


    “吾理解也並沒有責備之意。”


    兼定用折扇拍了拍手。


    “通薰殿下今日輕裝簡從來在吾處,想必也是希望此事能從速從快從輕解決。”


    “正是,正是!”


    “嗯,其實吾也有此意,隻是宇都宮豐綱殿下與吾畢竟隻是翁婿而已,實在是沒有那個能力叫他們將已入囊中再還迴去。”


    “我理解,我理解,此事兩家......額......三家之間可以日後再議,能島和來島的事情也可以暫且擱置。”


    通薰在這事上非常好說話,他明白從自己的任務來說,自己隻要能讓宇都宮家不再繼續進攻河野家那便是勝利。


    “感謝通薰殿下的理解。”


    兼定點了點頭,滿意地說道:


    “不過為促成伊予之事的早日和平解決,吾願意完全將本家此戰中的俘虜全部放還,先前說的贖金也不必了,完全無條件放迴。”


    “當真?!”


    通薰喜出望外,然而兼定卻發現在他邊上的忽那通恭卻是一驚。


    “絕非戲言!”


    兼定笑道:


    “隻是今日已經不早了,吾希望可以二位大人可以明日再與通康大人等乘本家的艦隊返迴,也好讓本家一盡地主之誼。”


    “這......”


    兼定的條件讓通薰有些不解,但猶豫片刻,通薰在和忽那通恭進行了一陣眼神交流後細川通薰還是答應下來。


    “那我等就叨擾殿下了。”


    二人告退之後,兼定待二人走遠,長唿了一口氣。


    “咳咳咳!”


    他突然猛烈地咳嗽起來,不,說突然其實有些不對,實際上兼定在和他們對話時一直在忍耐著。


    “殿下!殿下!”


    西子趕忙上前為兼定捶背順氣,待兼定稍微緩和之下,才遞來一碗熱茶。


    西子擔憂地看著兼定喝茶,關切道:


    “殿下還未徹底痊愈,如今又偶感風寒,還請多小心身體。”


    兼定抿了抿熱茶後唿了口氣。


    “唿......我沒事,可能隻是新年的時候吹了冷風著涼來而已。”


    說著兼定站了起來。


    “今天我還得去見一見那些俘虜,畢竟這是最後一天。”


    ————


    村上景自從被俘虜後來到一條家的中村禦所已經多日了,雖然是身為俘虜,但是見到自己的父親村上通康並無大礙還是心中鬆了一口氣。


    “父親,我來為您送飯了。”


    村上景端著托盤,在村上通康同意後打開了房門。


    他們這些在戰爭被俘虜的人被一條家居然被一條家關在了一起,似乎完全不擔心他們會串聯一樣,連互相之間要見麵也很是方便。


    “武吉大人、房實大人也在啊。”


    見屋內除了村上通康還有村上武吉和平岡房實,阿景知道他們聚在一起多半是有正事要談,於是便把餐盤放下,然而卻沒打算出去。


    “阿景大人還有什麽事嗎?”


    平岡房實看著阿景疑惑道。


    “我......我隻是想問問各位大人有沒有用午飯,沒有的話我......”


    “多謝您的好意,但我和武吉大人都用過午膳了。”


    “哦......”


    阿景有些尷尬,村上通康知道自己女兒是想聽些大事,但是這次他連自己幾個兒子都沒有叫,自然也不會讓阿景來聽。


    “阿景......”


    村上通康正要要求阿景出去之時,村上武吉卻先他一步說道:


    “阿景大人,阿旻她好像還沒吃飯呢,麻煩您給她帶一份吧!”


    “額......好吧......”


    阿景聞言失落地離開了房內。


    村上通康歎了口氣道:“武吉,多謝了。”


    “沒什麽,我也隻是平日裏和阿旻相處久了而已。”


    “哈哈,阿景大人的性格倒是很有趣啊。”


    平岡房實一邊笑著說道,一邊則看向了通康今天的飯。


    “我一開始還以為這些珍饈也就最開始那一頓而已,沒想到一條家居然頓頓給我上,甚至一天三頓。”


    平岡房實指著通康飯菜裏的獸肉感歎道:


    “隻是沒想到一條家身為公家高門在獸肉上居然這麽無所顧忌。”


    村上通康對於這飯菜雖然一開始也感覺極為驚豔,但是現在卻更為擔憂其他的事情。


    “比起那個,那位小殿下這麽久了居然一次沒有見過我等,這才更讓我感到不安。”


    村上通康歎氣道:“按理說這種飯菜、這種軟禁的條件,那位殿下對我等應該是相當重視。但若是說那位殿下瞧不上我等敗軍之將倒是也說得通,畢竟我軍不僅在陸上大敗,在海上更是一敗塗地……”


    聽到自己老丈人說這話,村上武吉不由得羞愧地低下了頭,自責道:“通康大人,我……”


    “武吉你不必自責。”


    村上通康搖了搖頭,說道:


    “我知道你的才能,也知道能島水軍在此戰中為我來島流血犧牲不少,甚至連隆重大人都在此戰中負傷。隻能說我們三島走到今天這一步也不是我等不才之錯……”


    通康長歎了一口氣。


    “唉……真要找原因,隻能說是我離開來島之前過於自大輕敵,以為最多也不過是僵持然後撤退,沒料到居然被一條家生擒……”


    自嘲地笑了兩聲,通康麵色消沉。


    “如今我等不僅成了明碼標價房俘虜,現在更是連老家都被端了,怕是連贖金都付不起了。”


    雖然簡單跟他們說能贖金可以談,但是這麽久了也沒來見他們,以至於現在他們已經把原本的定價看成一口價了。隻是在得知村上武吉在芸予諸島的戰敗之後,來島、能島的積蓄全部成了一條水軍的戰利品,如今隻是指望河野家的話,根本支付不起戰利品。


    平岡房實聞言歎息道:“可惜身邊沒有利刃,否則有時真想一了百了算了……”


    而在屋外,阿景正帶著阿旻在庭院中用餐。


    “真好吃!”


    阿旻喜悅地夾起一塊天婦羅蝦沾了沾醬料放入小嘴中,幸福地咀嚼起來。


    “雖然沒有人服侍,但是這裏的吃住都很好,我都有些不想走了……”


    對麵的阿景責怪道:


    “說什麽傻話呢?在這裏咱們終歸隻是俘虜。”


    “可是這裏的食物真得太好吃了……比在來島和能島的時候過得都好啊……”


    阿旻委屈地看著自己的姐姐。


    想起阿旻方才幸福的表情,阿景心中默默歎了一口氣。實際上她這段時間從物質上來說過得也的確挺舒適的。在她得知其他受傷的俘虜甚至還得到了一條家的不錯的醫治之後更是鬆了一口氣,雖然從一些傷員嘴裏聽說一條家的大夫有往傷口上擦烈酒的癖好這讓她有些不寒而栗。


    “二位小姐,不知道本家的菜式可還合你們的胃口嗎?”


    兩姐妹循聲望去,隻見一個男孩帶著個侍女打扮的小姑娘向自己這邊走來。


    “你是?”


    阿旻疑惑地問道。


    “我啊……”


    那男孩笑著迴道:


    “我算是這裏的主人吧。”


    “啊!”


    阿景手裏的筷子頓時停住,她已經知道麵前之人應該就是那位兼定殿下。


    這時兼定突然又咳了兩聲,本是著涼所致,阿景卻以為這位殿下對自己姐妹二人不懂禮數而不滿,心裏雖然不情願,但想到自己和妹妹等人現在的處境,隻能帶著還沒反應過來的妹妹向兼定行禮道:


    “見……見過禦所殿下……”


    “不必如此,不必如此……咳咳……”


    兼定又咳了兩聲,苦笑道:


    “我這咳嗽是因為最近是真著涼了。”


    看著這一大一小姐妹倆,兼定對阿景說道:


    “從年齡上來看,你就是阿景吧?我聽說當時來島海戰,你親自在船上擊鼓。真是巾幗不讓須眉!”


    “繆讚了……”被兼定稱讚,阿景卻沒有感覺到開心,畢竟來島海戰說到底還是她們來島村上家戰敗了,隻是冷著臉應付了兼定兩聲。


    “那你就是阿旻了吧?”


    “我沒有在船上擊鼓……”


    看著阿旻天真地迴答自己,兼定笑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隻是想問你佩吉多把你帶去戰場的時候你有沒有受傷?”


    “佩……吉多?”


    阿旻疑惑地看著兼定,並不知道他說的佩吉多是誰。


    “就是那個南蠻人。”


    “南蠻人?”


    阿旻想了想說道:


    “啊,你是說那個大鼻子!沒有哦,雖然當時我很害怕,但是並沒有受傷。”


    “大鼻子?哈哈,佩吉多的鼻子也不大吧?啊……算了,沒有受傷就好。”


    兼定點了點頭說道:


    “其實今天來這裏隻是想來通知你們,河野家已經與本家達成和解,所有的俘虜都會被本家無條件釋放。”


    “什麽!”


    除了阿景的驚訝聲以外,村上通康等人的聲音也從旁傳來,兼定轉頭望去,笑道:


    “通康大人,房實大人也在啊……那這位就是武吉大人了吧?幸會幸會。我前些日子身體抱恙,沒能來見各位大人,還望海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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