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看什麽?” 薑霆之早就料定此人是來辭行,但見他進門後眼神飄忽,神情也有些不自然,於是率先發問。


    王柬聽聞,這才收迴探究的目光,端正一禮,說:“國師大人見諒,不知公主現下何處?柬離開侯府前,想再見堂妹一麵。”


    “公主午睡尚未起身,不見你也罷,這是給大皇子的藥,你帶上吧。” 不知為何,王柬提到公主後,薑霆之的神色冷淡許多,伸手遞出給王玔治腿的固元丹後,隱隱有趕人走的意思。


    哈?午睡尚未起身?王柬心說您拿我當傻子騙可不行,眼下已過晚飯時辰,前院壽宴都散場了,您跟我說堂妹在午睡?誰會信啊。


    不過人家是國師大人,在大梁,國師的話連皇帝都要聽,更遑論自己一個小小的王府子弟。王柬恭敬地雙手接過小藥瓶,仔細地放到腰間錦囊裏,然後才打算再試著問一句,實在不讓見,自己也沒辦法。


    “這……大人,我可以晚點再出城,左右夏日天黑得晚,我等公主睡醒就是了。”


    薑霆之聽聞長眉一攏,思量著是把這甩不掉的狗皮膏藥扔出侯府,還是多走幾步直接扔出臨江郡。


    這時隻聽“吱吖”一聲,內室的門被從裏打開,然後從陰影裏走出來一個睡眼朦朧的小姑娘,同樣披散著頭發,但相比國師瀑布般的青絲,公主這一頭海藻長發,顯然有些亂,像一隻炸毛小貓咪,配上她一雙濕漉漉半睜半眯的大眼睛,別提多可愛了。


    見王嬋這副樣子,王柬才知國師所言不虛,他家堂妹,確實能睡。


    “你們別吵,我起床就是了,唿~” 王嬋邊往出走邊用手掩著打了個小哈欠,眼角冒出水光,剛要用手背擦,被師父一雙大手製止。


    把迷迷糊糊的小徒兒抱坐在自己腿上,薑霆之嗔怪到:“又忘記不能用手揉眼睛了?” 嘴上教訓得嚴厲,可手上為她擦臉的手帕卻是輕到不能再輕,小姑娘被這麽柔柔地一撫,差點又睡過去。


    眼看小公主一點點靠向國師,又要睡著的樣子,王柬抓緊時間開口:“堂妹,我先迴京了,你還欠我一幅書法,可別忘記。”


    “啊?真要我寫的百壽圖呀?我以為你說著玩兒的,柬哥哥你多大?壓得住百壽圖嗎?” 把自己美美的午覺攪和了,居然還不忘向她討字,王嬋撅著小嘴兒,不大樂意。


    “不是百壽圖也可,反正堂妹之前答應要寫字送我的,就看在,看在我為你跑腿送藥給大殿下的份兒上,哦對了,看在我替你擋了白日裏那瘋婆子的份兒上。” 王柬掰著手指頭數起自己的功勞,那副小氣樣子,任誰看了都覺得違和,堂堂京城瑞王府世孫,原來也有這樣死皮賴臉的一麵。


    王嬋本也隻想逗逗他而已,自己說出的話,不能食言。


    “好啦知道啦,迴京我就寫,你快出城吧,再耽誤天要黑了。”


    “嗯,國師大人,公主,王柬告辭。” 朝師徒二人一拱手,王柬轉身要走,忽又想起什麽,頓住腳步開口道:“還有,小妹你騎馬千萬注意安全,挑溫順的小馬。”


    糟糕!這人怎麽這麽囉嗦!王嬋瞬間什麽瞌睡蟲都沒了,跳下師父膝蓋,邁開小步子往外推王柬:“淨瞎操心,誰要騎馬了,你快走吧,京城見!” 邊說邊朝王柬擠眉弄眼叫他閉嘴,一路推出了院門,這才終於把人送走。


    送走堂哥,王嬋往迴走,心裏祈求著剛剛師父沒聽清,或者聽見也不會向她追問,到時候還能順利去赴約跑馬。


    小步小步蹭迴正屋,見師父還是剛才的神色,仿佛不會追究騎馬的事,王嬋於是試探著先開口:“師父,你別聽王柬瞎說,他就是話多。”


    “哦?是嗎?所以甜甜沒有要背著我偷偷騎馬對嗎?那世孫說替你擋下瘋婆子,又是怎麽迴事?”


    還好還好,隻要師父不追問騎馬的事就好,話題岔開了,這次就基本能過關。


    小姑娘鬆了口氣,拿起桌上的茶杯一飲而盡,給師父講起白日裏的“壯舉”。


    “今日來祝壽的有位關家小姐,是個心狠手辣的壞人,而且她想嫁給堂哥。之前要用燙傷藥,就是這個關小姐故意潑熱湯,燙傷了安家表姐。她那麽壞,我小小的整她一把,在她頭上畫了個大綠龜!哈哈哈,師父你不知道,當時有多好笑。之後她惱羞成怒,要衝過來打我,才有堂哥替我擋下這件事。”


    薑霆之本來雙眼含著笑意聽小徒兒眉飛色舞地給他講白天的趣事,可越聽越不對。他沒想到,壽宴上竟發生了這樣的事,原以為不在宮內,可以安心放她自由自在,看來是自己太過大意,這樣可不行。


    坐直身子,薑霆之定定地看著王嬋,雙唇抿著,十足的嚴厲師長風範。


    “為何行事如此魯莽?你即知她是狠毒之輩,為何還要以身犯險?” 故意端著師父的架子,說出的話自然十分威嚴,和平日裏輕聲細語的溫柔師父很不一樣。


    眼看著自己的質問一出口,小徒兒聽得一愣,其實薑霆之也不願嚇到她的,他怎麽舍得對她嚴厲,但薑霆之深知白日裏王柬取藥時自己的急切與無助,若徒兒這無懼無畏的性格不改改,怕是以後真的會吃虧。


    在大梁,她是金枝玉葉的皇室公主,他是隻手遮天的權臣國師,可他尚且護不住徒兒的周全,令她三番幾次陷於刺殺和暗害之中。如若有朝一日,二人迴到弱肉強食的修真界,沒人在乎什麽凡塵界的五公主,而他區區半步元嬰的修為,在師門內,同齡人中是佼佼者,放眼整個修真界卻泯然眾人,自保尚且勉強,更別提庇護徒兒。因此,今日自己不能心軟,必須讓甜甜意識到她做得不對的地方。


    下定決心,薑霆之再度開口:“若你尚不懂何為趨利避害,那為師隻能罰你,今後直至迴京,你都不許踏出攬月軒的院門。” 還有一句最重要的,薑霆之沒說出口:哪兒也別去,好好在我身邊陪我。


    是我聽錯了嗎?王嬋心想,我做好事,懲治惡人,怎麽卻惹得師父生氣,還要受罰?


    大眼睛疑惑地望著師父,他莫不是在和我開玩笑?王嬋擠出一個笑臉,答道:“師父說什麽呢?我是做了好事呀,哪兒有做好事受罰的?”


    “怎麽?還不知錯?那人出手害人,自有上天懲戒,你千金之體,何故出手?萬一她用熱湯潑的是你,萬一她衝過去撕扯你王柬沒能及時攔下,又當如何!” 越說越惶恐,越想越不安,薑霆之把心裏的恐懼盡數偽裝成憤怒,一拍桌子,音調不自覺提高幾分。


    而受訓的小姑娘呢,瞪著一雙紫汪汪的大眼睛,滿臉的不可置信,師父居然兇她,還拍桌子了!哪兒有這樣的,懲惡揚善卻要挨訓受罰!師父是自己最親近的人啊,怎麽能這般賞罰不分?!


    “師父是認真的?不是在和甜甜說笑?關蕊燙傷了安家小姐,前不久安舅母與我起爭執,被舅姥姥收了掌家權,今日壽宴都尚在禁足中,安家人本就疑心此事,若不能戳穿關蕊的伎倆給安家出氣,若是把灑湯的錯處稀裏糊塗歸到侯府下人身上,那安家與侯府,豈不是要親戚變仇人?侯府上下對我那麽好,我豈能坐視不理?”


    小姑娘一口氣說出一大段,然後倔強地仰著脖子,使勁忍住眼底的淚光,委屈,實在是太委屈了,但王嬋不想哭,一哭師父準會服軟,然後就翻篇了,今日她深覺自己沒錯,不願勝之不武。


    “甜甜這是在頂撞師父嗎?因為那些外人?侯府上下,難道比師父對你還要好嗎?” 薑霆之大袖下的手在隱隱發抖,咬著牙問出這句話,心裏祈求著千萬別聽到她承認,承認侯府的確已經比師父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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