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噩夢中醒來後,王嬋閉目假寐,卻再也睡不著了。


    師父和一個長不大的小娃娃,注定不能在一起,自己的心意,永遠得不到他的迴應。以前隻想著能偷偷喜歡師父就好,表麵上當乖乖徒弟,內心裏貪戀他的溫柔體貼,然後一輩子賴在師父身邊。可現在,王嬋知道,自己對師父的感情已經到了藏也藏不住的地步,就算平日裏她再小心,也控製不了夜裏說夢話這種事。


    再這樣下去可不行,若是心思被發現,恐怕師父會生氣,氣她罔顧師徒關係,氣她癡心妄想,到時候師父厭棄了她,怕是兩人連師徒都做不成。王嬋無法想象失去師父的景象,她在這世界隻剩下這麽一個重要的人,沒了師父,活著恐怕也沒什麽意思。


    王嬋想,當務之急,狠下心來壓製自己的心,疏遠師父,直到自己能心平氣和地當他的徒弟為止。忍這一時,為了和他相伴相隨,一輩子。


    清晨,王嬋從床上坐起,薑霆之照舊要親手為她淨麵,小姑娘卻拒絕了,義正言辭地說她是大孩子,可以照顧自己,然後飛快地自己穿了衣服,下地去了臉盆架子前洗漱。


    到了梳頭時,小姑娘在梳妝台前坐好,就要給自己紮個簡單的丸子頭,誰料頭發又長又密,在手裏順滑如絲綢,根本就不聽話,半天也沒紮上。


    王嬋正要再度嚐試,忽然一雙白皙溫暖的大手把她手裏的頭發接了過去,從鏡中能看到師父無奈笑著:“甜甜無須逞強,師父為了你特意學的如何梳女子發髻,若沒了用武之地豈不可惜?”


    原來還有這事?師父為了她,專門學過梳頭。小姑娘垂眸不敢再看鏡中的人,默認了師父為她梳發髻。


    片刻後薑霆之已經整理好了一個精巧美觀的百合髻,然後取了根淺粉色的絲帶,還沒來得及紮上,王嬋噌地一下離了繡墩,說了句她去看小兔子,然後腳步匆匆地跑走了。


    一路跑出了院子,站在月亮門外,王嬋小手撫上心口,唿吸起伏,麵頰緋紅,不知是跑得太急了還是別的什麽。


    平複一陣後,王嬋去到前院,和一個下人詢問,小兔子們如今在哪兒。這十日,府中的下人們早已打聽清楚了幾位主子的身份,知道那位小姑娘是尊貴的清平公主,是公主裏唯一有封號的。


    下人連忙跪地行禮,戰戰兢兢地告知:“迴殿下的話,兩位兔主子喂完一頓後,被譚將軍帶去他那裏了。”


    兔子是譚鴻救迴來的,他想拿去看看也不奇怪,那就去找譚將軍和他一起抱小兔子吧。譚鴻是王嬋兩輩子加起來,交到的第一個朋友,為人豪爽大方,又有愛心救助可憐的小動物,王嬋並不排斥與他相處。


    兩隻兔子,被下人們用沾了溫水的棉布,細細擦過一遍,從草籃子換到了鋪了幹草和棉絮小窩中。譚小將軍此時正心不在焉地看著兔子,思考這樣做能不把小姑娘招來。


    忽然,聽到門口兩名親衛行禮問安:“參見清平公主,殿下萬安。” 緊接著,門邊露出一張白嫩的小臉兒,笑眯眯地叫他名字,看著就像山林間調皮的小鳥,躲在樹葉後嘰嘰喳喳。


    公主果然來了,這是她第一次主動來找自己,譚小將軍起身把人迎進來,笑容直達眼底,一嘴大白牙明晃晃的。


    “公主早安,昨晚睡得好嗎?” 譚鴻想著,母親教他了,要多和小姑娘找話說,那自己就從日常起居聊起吧,又親近又不突兀。


    昨晚……想到那個噩夢和自己的夢話,王嬋敷衍著隨意點了頭,然後低頭看小兔子。兔子還沒有成年人的拳頭大,周身絨毛看著比昨日更柔軟順滑了似的,瞪著兩隻大大的兔眼,小鼻子還一動一動的。


    簡直是太可愛了,可愛到王嬋顧不上想師父,也暫時忘了那個噩夢,眼下隻想伸手撫摸兩個小毛球兒。伸出手還沒碰到兔子,一隻大掌把王嬋的小手指握住,掌心有薄繭,略有粗糲,不似師父的手細滑,但譚將軍的手也是骨節分明,膚色白皙的,而且,很溫暖,被他握著,也不難受。


    “公主別上手,萬一兔子咬人怎麽辦?”


    “它們這麽小,不會咬人的,我輕輕的,不嚇著它們,應該沒事,就讓我摸摸吧。” 看譚鴻還是一臉不讚成,仿佛兩隻小兔子是吃人手指頭的怪獸一般,小心地護著自己要往上靠的小手兒。


    抱不到可愛的小毛團王嬋是不會死心的,於是不由得放軟聲音,一雙水潤的桃花眼裏滿滿都是乞求。


    “譚將軍,就讓我摸摸嘛,求求你了,譚鴻~”


    譚鴻哪兒受的了小姑娘求他,心早化成了一灘水,征戰四方的少年將軍,隻用了公主兩句話便繳械投降,低頭讓步了。


    過來尋徒弟用早飯的國師大人,一進院門就聽到一聲嬌嬌軟軟,百轉千迴的“譚鴻”。這是怎麽了,徒兒與譚將軍這麽親密了嗎?


    薑霆之腳步一頓,沒再往裏去。自詡是她唯一的親人,小姑娘可沒這樣叫過他,迴想晨起時甜甜對自己的疏遠,原來是一顆心早被譚鴻弄來的兔子勾去了!


    雖心中不是滋味兒,但上一迴,自己發脾氣說了重話,嚇得徒兒哭著推自己,還曆曆在目,薑霆之不敢再氣勢洶洶地上前打斷,咬咬牙按下情緒,才上前隔著門叫徒兒:“甜甜,隨我去用早飯吧。” 聲音平緩一如往昔,袖子裏的拳頭確是攥了又攥。


    屋裏小姑娘兩隻手捧著灰毛小兔子,滿心歡喜地左看看右看看,聽見師父的聲音,片刻驚慌後,放兔子迴窩,抬眼看到正直直望向自己的譚小將軍。


    若是不和師父單獨相處,大概會少些不自在。


    “譚將軍吃飯了嗎?和我一起去用早飯好嗎?”


    公主邀請,其實清晨就吃過了的譚鴻,也沒舍得說不。


    很快,台階下的薑霆之見兩人前後出現,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這譚鴻,居然跟來了。


    就要像往常一樣抱起徒兒,小家夥卻一閃身,躲到了人高馬大和薑霆之不分伯仲的將軍身後,小手拽上譚鴻衣角,仰著臉說:“譚將軍背我。好久不玩騎大馬了。”


    譚鴻第一次被公主主動要求親近,做夢似的蹲下,讓她爬上後背,然後在國師銳利的目光中,樂嗬嗬地走了。


    而他背上的人同樣不敢看國師,小臉兒扭向一側假裝看庭院裏的大樹,心中想:師父對不起,我若再任由自己靠近你,會害了我們的。慢慢習慣就好了。而我,也會逐漸適應全心全意把你當作師父敬愛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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