驛丞小跑著去叫他家夫人,夫人大清早被急吼吼地拎過來,直跑得氣喘籲籲,等見了傳聞中的國師大人,又覺得連大氣都不敢出。


    隻因這白衣老者氣勢太懾人,臉上沒什麽表情,可一雙眼深邃疏離,自己雖然就站在他對麵,但感覺上兩人天差地別,國師是九天上的神仙,俯視著地上他們這些螻蟻。


    “民婦拜見,拜見國師大人!大人千歲千歲千千歲!” 驛丞夫人在威嚴的大官兒麵前語無倫次,手心兒冒汗,拜見得磕磕巴巴,口不擇言。


    薑霆之聽了她的拜見臉色更難看了,這人,拿他當娘娘拜呢?還千歲千千歲,這是咒自己還有不到兩百年的活頭兒?愚笨遲鈍,哪兒配近甜甜的身。


    “無須多言,梳頭,女童發髻,撿你拿手的一一演示。”


    兩人連忙答應著,驛丞坐在小凳子上,驛丞夫人抖著手開始給他梳頭。


    半個時辰過後,薑霆之把五六種樣式看過一遍,心中已然牢牢記住,又聽身後房間內有下地倒水的聲音,知道徒兒已經醒了,隨即從袖袋裏掏出一錠金子,賞給驛丞夫人,打發她下去。


    “送熱水和早飯來。” 薑霆之吩咐,驛丞莫有不從。


    於是,剛剛起身的小姑娘,中衣外披著鬥篷,一頭濃密烏黑的長發散在身後,正坐在桌子前喝水,看著率先進屋的師父,如往常一樣芝蘭玉樹,俊朗出塵。而美男師父身後,還跟著個提著食盒梳著羊角髻的,驛丞大人。


    王嬋撲哧一下笑出聲來,差點被茶水嗆到,這驛丞什麽打扮,實在是太滑稽了。放下茶杯,王嬋玩心驟起,從胸前掛著的儲物指環中取出一對兒鵝黃色的絨花,宮中的手藝,嬌嫩精巧,跑過去給跪地請安的驛丞戴上,忍住笑意開口:“正如我想的一樣,這對絨花驛丞戴著,果然好看。”


    驛丞聽公主打趣自己,也不惱,還像模像樣兒地掐著蘭花指迴話:“公主殿下謬讚。”


    王嬋見他這副樣子實在忍不住了,咯咯咯彎腰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自魏嬤嬤離世後,這還是第一次。


    薑霆之給徒兒擺好早飯,轉身帶著驛丞出了房間,這人有本事逗甜甜開懷一笑,也不算全然無用,就如他所求,給他個升遷的機會。


    國師從袖中取出一張名帖,遞給腦袋兩側梳著羊角髻,簪著絨花的驛丞,“此名帖,你進京交與京兆尹衙門,自會有人為你安排個職位,我們這邊不用你伺候了,早飯後便會離開。”


    驛丞大喜過望,千恩萬謝著下去打點行裝,準備攜家帶口進京。


    這邊王嬋用了早飯,洗漱更. 衣,正要把頭發紮起,薑霆之湊了過來,拿過梳子,全神貫注地開始給小姑娘梳頭,王嬋看著鏡中師父凝眉抿唇,因怕扯疼自己而如臨大敵的那副表情,又好笑又感動。魏嬤嬤以外,師父是第二個給自己梳頭的人。


    師父一雙瑩白修長的手,不一會兒就給她梳好了一個雙螺髻,然後笑著問王嬋,要不要簪花。甜甜腦中立馬浮現,剛剛驛丞戴花的那副樣子,又想到要給魏嬤嬤守孝,便搖頭拒絕了,隻拿出兩條淺藍色的錦帶,讓師父給她綁上。


    收拾妥當後,薑霆之低頭打量自己親手伺候梳洗的小公主,玉雪可愛,淺笑嫣然的樣子,不禁暗暗滿意,狠狠地體會到了照顧孩子的成就感。


    出城後,大軍拔營,浩浩蕩蕩再度朝北開進。


    人間四月,春色正好,但他們此行北上,越走,越會有種時光迴溯,重迴冬日的蕭索,所以趁著眼前還是和煦春景,薑霆之打算帶徒兒跑跑馬,省得總在馬車裏煩悶。


    大軍如今行至平嶂郡,百裏內別說山,連個小土包都沒有,一眼能望出挺老遠,正適合跑馬遊玩。


    薑霆之跟隨行侍衛換了馬,帶著徒兒下了馬車,站在高大威猛的大黑馬前,王嬋使勁仰頭,才能看到馬背上隨風飄動的鬃毛,小矮子五公主向往極了。


    大黑馬若有所感,竟低頭與小姑娘對視,仿佛通人性般打個響鼻,揚揚頭好似在催促王嬋上馬。一旁坐到馬車沿上的將士看到自己馬匹的動作,心裏疑惑,這馬性子烈,除了他誰也不認,今日奇了怪了,竟然不反對小豆丁清平公主駕馭?


    王嬋本來是有些懼怕高大強壯,一腳能踢飛她的大馬,可看了它的親昵舉動,就不害怕了,還伸手拍拍它油光水滑的肚皮,嚇得薑霆之心都提到嗓子眼,就怕馬不樂意被觸碰,發狂傷了徒兒。


    擔心是多餘的,大黑馬樂意得很,站著不動等人上馬。薑霆之先把王嬋舉上馬鞍,視線忽然抬高,王嬋抓穩韁繩生怕掉下去,眨眼的功夫,薑霆之也上了馬,兩隻長臂攏住小姑娘,從她手裏拿過了韁繩。


    “師父也騎這匹?師父再找一匹嘛,我自己和它玩。” 被人帶著騎馬還有什麽樂趣,而且大黑馬沒有看著那麽嚇人,反而很溫馴,王嬋躍躍欲試想自己騎著試試。


    徒兒坐在馬背上都沒有馬頭高,薑霆之哪兒敢同意,遂溫聲相勸:“甜甜莫要淘氣,這軍馬速度太快,你還小不能一個人騎。等迴宮了,師父給你找匹小馬。”


    被百依百順的師父駁了意見,王嬋小嘴兒都撅了起來,但一會兒就不在意了,隻因薑霆之已經縱馬馳騁起來,王嬋在師父胸前穩穩坐著,感受春風拂過臉頰,身旁的景色飛速倒退,全身前所未有的暢快,隻忍不住想大喊出聲,心中積攢下來的鬱氣一掃而空,仿佛飛起來一般。


    真好啊,這比高牆深宮不知痛快多少倍,沒有勾心鬥角,沒有明槍暗箭,隻有她和師父,她在這世上唯一在意的人。王嬋如見識過藍天的雛鳥,再也不想歸巢,隻想振翅高飛,自由自在。


    駿馬如風,馬上白衣仙人乘風欲飛,仙人懷裏還坐著個精致可愛的小娃娃,笑顏如花,一路跑一路灑下銀鈴般的笑聲,引得大軍中的將士們頻頻側目。


    “那匹馬看著像是周副統領的烏金,聽說脾氣大的很,生人碰都碰不得,國師大人好能耐,居然一上手就馴服了。”


    “要不說國師深受陛下信任呢,人家真有神仙本事唄。這迴國師帶兵,定叫寧國和北夷蠻子再不敢進犯我大梁。”


    這邊士兵們私下裏議論國師有多神,但國師大人能騎烏金,其實是沾了王嬋的光。駿馬通靈性,越是血統純正的寶馬良駒越認主,可王嬋身上有股淡淡的朦朧光暈,照得烏金暖洋洋的,渾身充滿力量,忍不住想要親近。這一點,彼時的師徒二人誰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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