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殿試。


    中了舉的考生們陸續進場,先是禁兵搜身,然後由小太監領著進了崇政殿,考生們都是第一次進皇宮,有的緊張不敢亂看,有的想著殿試沒心情看,有的心態好的卻是在東張西望。


    進了大殿,看到上首坐著的黃袍小皇帝,趕緊下拜,小皇帝虛扶一下,讓考生都平身。待考生都入了座次,小皇帝緩緩說道:開始吧。


    周湛打開試題,頓時瞳孔一縮,冷汗層層,思緒百轉:“躍兒怎麽知道?”隻見題目上赫然就是當日家宴間周躍問周儀的十條。


    周湛小心抬頭看了一眼皇帝,見皇帝坐在上麵,看不清麵目,整理了心情,開始小心作答。他聽父親講過,再經潤色,寫的自然快。寫完後,吹幹墨跡,就開始靜坐。


    小皇帝看這麽快就有人寫完,也是好奇問道:“你可是寫完了?”


    底下考生聽到都東張西望起來,周湛看向上首,見皇帝看向自己這邊,知道是在問自己,便答道:“迴陛下,學生答完了。”


    小皇帝讓人呈上來,看到密密麻麻一大篇,心誇這考生好文思,細細看起來。越看越是入迷,這十題都以甲乙丙丁隱去姓名,但卻都是曆史典故,有軍陣之法、有君子之禮、有法理律令,周湛都答得頭頭是道,見解頗深。滿意的點點頭,還了迴去。


    周湛出了考場,也未與同科一起去聚會,匆匆趕迴了家,見到周躍不在,知道去了城外,又要往城外去找,老爹周儀問怎麽迴事?周湛便說了今天的試題。周儀聽了也很驚奇,說道周躍一會就迴來了,不急這一時半會。


    晚上周躍迴到家,就被周儀叫到了書房,周湛自然也在,迫不及待的問周躍:“你如何知道今日殿試的試題的?”


    “還真是今日的殿試題目啊。我以前看過,說是天聖八年殿試的題目,本來不確定,看來真的是。”


    “我以前跟你們說過,我記得一些事,但是不多,這些事有的能說,有的不能說,有的現在能說,有的可能以後能說,若是我的事沒做成,大概一輩子都不能說了。不過這事能說。”


    不出意外,周湛又中了,放榜的時候,周湛竟在乙榜第三,也就是所有考生第六名。放榜唱名時,本來有幾家要榜下捉婿的,知道是周尚書的公子,且早有家室,也沒人敢動他的念頭。


    中榜的學子們進宮謝旨時,除了小皇帝,太後坐在簾後,兩班大佬都在,連周儀也在官員前列。小皇帝看到周湛,想到他當時作答又快又好,便對周儀說道:“今年殿試,題目是朕自命,皆以民事試之,周卿殿試當日答題甚快,可是對民事頗有見解,周尚書地方為官多年,通曉民事,教子有方。”


    周湛是個老實人,規規矩矩的行禮:“迴陛下,非是,省試放榜後,家中慶賀臣中舉,辦了一場家宴,臣小兒席間問家父十問,家父指點,臣便記住了。隻是這十問,便是當日殿試的題目。”


    趙禎驚愕異常:“這題目是殿試前一日朕才定下的,怎麽可能提前知道?”


    呂夷簡、夏竦、薛奎、陳堯佐、晏殊都是當時頂頂聰明的人,立刻看向周儀,周儀皺眉點點頭,算是默認了,這事兒說不清。怕就怕有人往泄題上帶,那老周家可就倒黴了。這時太後發話了,明日早朝周卿帶周小郎來問問吧。


    當晚周儀在書房對周躍說了此事,周躍說:“父親魯莽了,這時大概已經有人開始寫奏章參翁翁科舉舞弊了。不過無妨,這事說得清。隻怕他們沒膽量聽。”


    然後囑咐宋伯明日將封鎖的東西都搬到城外新建的房子。“明天,嚇嚇他們。”


    第二日天沒亮,周躍跟著周儀去上朝,周家離皇宮不遠,便提著燈籠慢慢走著,燈籠上寫著周儀的官職。到了宮門前,已經有很多官員等候,每個官員都提著一把相同的燈籠,上麵也寫著各自的官職。不一會,宮門打開,官員們陸續進入,沒有直接入大殿,而是在待漏院等待,屋裏有各色瓜果,甚至有酒,周躍看著驚奇,原來上朝是這樣的。


    這時有一人過來朝周儀拱手問道:“周公,這位便是令孫?”


    周儀起身行禮:“夏相公,正是。”


    周圍官員都注意到這邊,大多是在周家見過周躍的,以前不覺得,現在反而發現周躍跳脫、靈動。夏竦剛調迴京城,不知道周家小郎。


    夏竦笑著又朝周躍問道:“你是怎知前幾日殿試題目的?”


    周躍也拱手,但是沒有迴答,反問:“不知相公如何稱唿?”


    夏竦答道:“我叫夏竦。”


    周儀也趕緊說道:“這是當朝副相,夏竦夏相公。”周躍哦了一聲,盯著夏竦上看下看,心說這是個曆史名臣啊,但是好像名聲不怎麽好。


    夏竦問道:“周小郎,我問你話,為何不答?”


    周躍又反問:“學而時習之,後一句是什麽?”


    夏竦哈哈一笑:“不亦說乎。周小郎,此話何意?”


    “夏相公怎知到的?”


    “語出《論語》,書上寫著呢。”


    “哦,我以前看過一本書,講天聖八年仁宗設‘書判拔萃科’,仁宗皇帝禦崇政殿試之。”


    夏竦驚詫,周圍官員也是議論紛紛,不等夏竦說話,又有人問道:“周小郎,你說的仁宗,可是當今?”


    周躍認識這位,都是經常與祖父宴請的官員:“是啊,宋仁宗趙禎。”


    周儀不悅道:“小子,不可胡言。更要避尊者名諱。”


    周躍稱是,不再言語。待有人要再問,小太監進來傳喚,大臣們陸續入殿上朝。


    朝堂上大臣們自然有其他事情要解決,吵吵嚷嚷好半天。周躍起了個大早,一個人在侍漏殿等待,又睡著了。有人傳喚,才睡眼惺忪進到殿內,瞅到上頭坐著的小皇帝,作揖一拜:“參見陛下。”


    周儀趕緊出列:“官家,小孫年歲小,不識禮數,還請恕罪。”又領著周躍:“簾後是太後,趕快行禮。”


    周躍這才看到旁邊還有一塊簾子,簾子後好似有人,也作揖到:“拜見太後。”


    小皇帝見周躍小小一個,隻覺好笑:“周小郎,朕問你,日前殿試,你父說你提前得知考題,可是真?”


    周躍迴道:“是真的,我以前看過一本書,提到過此次殿試。”


    “什麽書竟能預測未發生的事?”


    “《宋史》”


    馬上有大臣站出來喝到:“大膽,誰敢擅自編撰本朝史書。”


    周躍皺眉:“那麽大聲幹嘛,《宋史》自然是後人寫的。”


    首相呂夷簡出列道:“周小郎,你的意思是你知道後世之事?”


    “知道一些。”


    大殿裏頓時議論紛紛,周儀旁邊的官員拽拽他的袖子,小聲說你這孫子哪來的,周儀沒好氣的瞪了一眼,哪來的?送子觀音送的、妙峰山拴娃娃栓的。


    趙禎急切說道:“可否說。”


    周躍說道:“很多事,有好的,有壞的。我敢說,你敢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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