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年元月九日,星期一,農曆臘月初一


    早上八點半,醫院召開臨時幹部職工大會,大會隻有一項內容,由廠人事處副處長宣布了關於李唐的任命,從即日起擔任廠醫院中醫科主任。


    會後,小小的中醫科診室是人來人往絡繹不絕,李唐感覺自己的臉都快笑僵了,來來迴迴就是那幾句車軲轆話,他自己都說的想吐了。


    他升職的原因廠裏早在上個月的時候就通報過,當時在大會上杜廠長隻說是會對他進行嘉獎,現在這個嘉獎終於落地,羨慕嗎?


    有的人已經羨慕的快要質壁分離了。


    畢竟他實在是太年輕了,在國家還沒有倡導幹部要年輕化的今天,他這個年齡的正科級,實在是有點嚇人。


    當然了,其他地方肯定有,比他年輕的職位更高的也有,但在秦山化肥廠來說,這確實是獨一份了。


    當時做出要提拔李唐的決定時,李爸還推辭過,不是那種避嫌的假意推辭,而是真的想替小兒子將這次的提拔任命推辭掉。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李爸擔心小兒子以後會被別人放到顯微鏡下觀察,人有的時候難免會犯錯,錯誤也分大小,但當一個人成為別人主要的觀察目標時,小錯也有可能會釀出大災。


    李爸推辭歸推辭,李唐畢竟為廠裏做了這麽大的貢獻,獎罰有序也是一個廠子運行的關鍵,廠裏又不能直接給獎勵錢,隻能是通過提拔了。


    診室裏,好不容易將前來恭喜的其他科室同事們打發走了,還沒跟一直等在一旁的宋小慧說句話呢,曹院長和諸位院領導在送走了人事處副處長後,又聯袂來到了他這裏。


    “李主任……”


    “曹院長,各位領導,您幾位就別拿小子我打趣了。”


    “哈哈,你們瞧,他還不樂意啦。”


    “哈哈哈……”


    “好了三子,玩笑歸玩笑,我過來就是想跟你說一聲,上次你那個三師兄說的項目合作的事情,今天下午省城那邊就會送過來幾個病號,到時候先安排到內科住院部,當然啦,還是你管理,你覺得怎麽樣?”


    “我沒問題。”


    關東陽迴去後也不知道是怎麽跟上邊匯報的,到底能不能立項目前還不得而知,但病人已經讓他們所在省城的分所即將給送過來了。


    李唐估計啊,這是有人想看看療效再談其他的,畢竟立項就要撥款,現在國家一窮二白,到處都需要錢,能少花就肯定想少花,可醫療工作畢竟事關重大,誰敢說自己就不會得上這個病,所以,到底能不能成功,最終還是要看他這裏。


    讓病人過來這件事兒,關東陽前兩天也跟他打電話溝通了,說是有三個病人,本來上周五就應該過來的,但李唐當時在電話裏重新提了一個建議,所以才又推遲了兩天。


    他提的建議很簡單,那就是不要拘泥於什麽肺癌病人,所有已經確診的癌症患者,無論是哪個部位癌變都可以送過來。


    既然要搞研究,那就搞大一點,這年頭以西醫的醫療水平來說,病人隻要確診了癌症,可以說是那就等死吧,他其實也不敢說自己百分百能治愈,但能治好一個算一個,隻要基數夠大,說不定還真能研究出來一款中成藥類的癌症特效藥,無非就是他現在忙一點而已。


    可人活一世,總要做點什麽事兒,雁過留聲,人過留名,這是他那天和老爹聊過之後明悟過來的。


    “三子,你看要不要給你這裏派個護士過來幫你打理一下。”


    “不用了院長,我這裏暫時沒那麽多事兒,省城那邊送過來的患者,他們自會派人在這裏盯著記錄,我其實就隻是負責一個治療,也不會特別忙,將來如果真的忙不過來,我會去找各位領導請求支援的。”


    “好,那我們就不多說什麽了,伱自己看著辦,有什麽需要幫忙的隨時來找我們。”


    送走了諸位領導後,李唐這次長出一口氣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給,喝點水。”


    半早上過去了,診室裏終於隻剩下了他們倆。


    “渴死我了都快。”


    “你剛才和那些人說話的時候笑的好假。”看著正在咕咚咕咚喝水的男朋友,宋小慧皺了皺鼻頭說道。


    “啊?有嗎?”原本還正在喝水的李唐聽到女朋友這樣說後,愕然問道。


    “有”宋小慧十分肯定的點了點頭。


    從剛才大批同事輪番過來祝賀李唐開始,她就一直注意在注意觀察著,自己男朋友臉上的那抹笑容她太熟悉了,因為她經常在她父親的臉上看到,那是一種別人看上去是溫和的微笑,但熟悉的人卻能分辨出來,那就是皮笑肉不笑。


    “你剛才的笑容跟我爸太像了,別人怎麽看我不知道,但我覺得就是假的很,你是怎麽學會的?”


    她有些納悶,她父親曾經說過這是一種保護自己的笑容,一個人如果有了一定的閱曆,都會給自己套上一層保護色,這種笑容就是那樣,不但保護了自己,同樣也會讓外人感覺到如沐春風。


    可眼前這個男人不是今天才升職的嗎?他怎麽就能學的這麽快?


    “那需要學嗎?”李唐在故意裝傻,他能怎麽說,總不能告訴女朋友是上一世學會的吧。


    “剛才那些來跟我講祝福話的人,有真心也有假意,我沒辦法一個一個的去分辨,隻能這樣笑著麵對他們嘍。


    你在百貨大樓當過一段時間的售貨員,同時有兩個人在你麵前,一個冷著臉,一個是笑臉,你第一反應願意找誰買東西,不要說什麽真性情,不會作假之類的話,隻能說冷著臉的那個人沒有情商,不會跟別人打交道。


    將來你不管是在學校,還是畢業以後走向社會,無論做什麽職業,都需要跟人打交道,當然啦,火葬場的焚化員除外,這個工作基本上不需要跟什麽人說話,那如果有陌生人跟你說話的話,才是真的嚇人呢。”


    “噗嗤……哈哈哈……鵝鵝鵝……”


    正聽的津津有味的宋小慧,被自己男朋友這突如其來的騷話直接就逗的給笑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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