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城雨感覺到一陣頭暈目眩,等他迴過神來,已經身處這座城市之中。他放眼望去,這是一座繁華嘈雜的城市,眼前人來人往,他們身上係著各種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這些瓶罐顏色各異,不知道裏頭裝的是什麽。


    儲良一迴過神來就聞到了一股濃烈的丹藥和草藥的氣息,細一聞,空中彌漫著一股細細的火焰味,耳朵裏傳來瓶瓶罐罐碰撞的聲音,而這瓶罐內部,赫然是一顆顆一粒粒的東西,如此想來,這座城應該是一座煉丹大城!怪不得叫做“丹鉛城”,想來這裏不僅以煉丹聞名,而且盛產一種煉丹的高檔鉛。


    修士辟穀,而這丹藥對修士的意義如同糧食對凡人,解毒、療傷、迴法、突破……所以很多小宗門就以煉丹為生,許多修士也會研究丹藥之道,如同修行一個副職業。


    公子千內視自身眉頭一皺,他看向杜雲海,杜雲海也搖搖頭,他們所處的地方是城市的一座大橋之上,這座橋造型奇特,通體是一塊巨大的鐵板,兩邊連結著巨大的鎖鏈,鎖鏈的另一頭耷拉到河裏。這是一座吊橋,而下麵的河竟然是護城河。河的內側是原本的古城,後來不知為何擴建,所以這護城河變成了城市的內流河,以河為界,整座城市分成內城和外城。放眼望去,依稀可見河內側的城牆,隻是如今的城牆基本被拆除掉,隻剩下一些磚瓦痕跡。但縱使城牆拆除,階級依然存在,內城入口有士兵把守,那些掛滿了瓶瓶罐罐的人經過吊橋進內城,必須交稅,內城的人出來卻非常自由。想來內城是達官貴族之地,而外城是平民老百姓的居所,這座吊橋,便是階級的橋,儲良等人站在橋上,如同無間。


    而最困難的是,他們的修為降到了入門弟子級。雷朗祭出巨錘,隻見火花呲啦一聲熄滅,巨錘晃動著又迴到了儲物袋,他們連一些基本法寶都無法驅使。這樣的修為在這個地方,恐怕隨時性命不保。


    連城雨沿著護城河望去,在很遠的地方有一座巨大的水壩,水壩如山高,他提議自己先去那邊探一探。雷朗望向外城,他似乎看到什麽,便向外城走去。


    此時杜雲海說:“我打算去城牆外的墓地施法探魂,需要一人協助。”


    公子千轉身向內城走去,儲良想了想也走向內城。這樣便隻剩下一個陰森森的因羅刹。杜雲海看向因羅刹,美目中全是期望,因羅刹少有地露出一個無奈的表情,和杜雲海一起向城外走去。


    儲良和公子千來到內城的入口,幾個士兵攔住了他。公子千從兜裏拿出一個紅黑相間的木匣,遞了過去。為首的士兵接過來打開一看,金光乍泄,那士兵瞪大了眼,趕緊將木匣收好,恭敬地請兩人進城。


    內城有兩家著名的煉丹坊,一間叫“無甲”,甲為最高,無甲便是無上崇高的意思。另一間叫“宛青”,是老師傅用自己的女兒命名的。


    這兩家本是敵對,後來無甲的主人娶了“宛青”,讓兩家化幹戈為玉帛,兩家的技術融合到一起,取長補短,創造了一個新的煉丹法術,讓整個城市的丹藥層次上了一個大台階。大量的天南地北的修士都慕名而來,為的就是購買這座城市的丹藥。這些信息都是儲良打聽到的。


    而公子千打聽到一個事情,三天後的三月三,是至剛至陽之日,這一天地火澎湃高漲,會舉行一場盛大的宴會,來祭祀丹藥之神。這是煉丹之城的一種傳統,那一天整座城市封閉,不接受任何貿易,所有外出的人員通通返迴參加盛宴。


    六人密語傳音,紛紛猜測這“永生之術”可能是一顆丹藥,吃了會讓人不死不滅的丹藥。


    這樣一來,儲良和公子千決定分別打入“無甲”和“宛青”一探究竟。


    儲良展示了火焰微控能力,又徒手從地火中取出融化的鐵塊,讓麵前的小頭目十分滿意,答應讓儲良在無甲煉丹坊做事,這小頭目的修為是弟子級,哪裏知道他親手招納了一名宗主。儲良倒是無所謂,學他人所長,他因為目盲被分配到控製地火的地方,儲良一邊聽從旁邊老師傅的講解來控製地火,一邊放出神識四下探測。


    這無甲煉丹坊讓人歎為觀止。煉丹坊通體是一個圓形,層層往上,每一層都有數不盡的煉丹爐。地下深處是精純的地火,這地火被玄妙的管道分散到各個樓層,為整個煉丹坊供應熱量,每一層煉製的丹藥也不同,這些根據地火的強烈劃分,大致可以看出,低層煉製都是一些烈性丹藥,而高層地火溫度偏低,煉製大多是一個溫和的丹藥。煉丹童子們有條不紊地進出勞作,又有統一的地火控製和規劃,讓整座煉丹坊如同一個井然有序的精密機器,不分晝夜地煉製丹藥。這一點比起儲良斷刀門和光明之城的煉丹坊要高明不少,儲良決定迴去就采用這種方式改進煉丹技術。


    丹鉛城外的大墓地上空,飄浮著一片詭異的紅色帷幕,帷幕內陰魂淒淒血氣翻騰,而帷幕的正下方,杜雲海穩坐釣魚台,因羅刹站在杜雲海的身邊輔助,若是全盛時期,杜雲海根本不需要別人幫忙,但此一時彼一時。因羅刹冷冷地盯著杜雲海,不知為何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溫柔,此次異界之行,她對杜雲海產生一種奇怪的感覺,而且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杜雲海似乎察覺到了因羅刹的目光,迴望過去,因羅刹趕緊躲過目光。大墓地的一處角落立著一個孤零零的墳,墓碑上刻著“一生所愛餘真武之墓”。


    連城雨站在大壩上,這大壩有幾百丈高,蓄水千萬噸,大壩的下方就是城市,也不知是什麽樣的人修建了如此宏偉的大壩,讓人望而生畏,連城雨右手一招,一股龐大的水流湧起,隨著他右手的動作翻滾湧動,連城雨的功法和水息息相關,在水裏他就是龍王,即使現在修為很低,運轉幾千斤水還是綽綽有餘的。


    而此時的雷朗卻樂不思蜀,他所在的地方叫做“天上人間”,是一個風花雪月之地,他左手挽著一名曼妙女郎的腰肢,右手捏著另一名美姬的下巴,揉腿的是一位身材豐腴的美嬌娘,捶背的是一名麵如桃花的少婦。而最讓他目不轉睛的,卻是中間柔軟舞台上舞姿婀娜的一名年輕女子,此女麵帶粉色絲巾,眼如秋波、溫柔如水、柔弱無骨、弱柳扶風,讓人看了立即升起一股強烈的保護欲,而更讓雷朗心底癢癢的是,不管出多少錢,這名女子隻跳舞,不做其他買賣。甚至連真容都不願意露出。


    如此一對比,周圍的女人就不香了。


    三日時間一晃而過。轉眼就到了丹鉛城三月三宴會的這一天。宴會舉行的地點是內城中心的環形大廣場,也就這一天外城的人可以任意進出內城。


    天剛蒙蒙亮,整座城池就微微一震,那是地火開始躁動的表現。但丹鉛城的居民司空見慣,絲毫沒有擔憂之色。


    陽光明媚萬裏無雲,草木翠綠花紅嬌豔。盛宴開始,隻見丹鉛城的高空飛過一排大雁,大雁有規律地鬆開爪,落下一片片拳頭大小的球體,這些球體在空中炸開絢麗奪目五彩繽紛的美麗煙火,即使是豔陽高照的大白天,也能看得一清二楚。環形大廣場擠滿了人,他們雀躍歡唿,這一天外城的人和內城的人身份相同,不分高低貴賤,而這次盛宴不僅慰勞忙碌的煉丹師,也寓意著煉丹的大豐收。


    儲良等人混跡在人群之中,與整個歡快的氛圍格格不入,就在這時地麵傳來一陣震動,丹鉛城的人民停頓了一秒又繼續瘋狂。連城雨傳音給儲良,他能感覺到地下水脈發生了詭異的變化,恐怕有事情要發生。


    環形大廣場歌舞升平,熱鬧非凡。丹鉛城外的大墓地也發生了奇怪的變化,那紅色帷幕仿佛煮沸的鮮血翻湧起來,杜雲海立即感受到,施法一探,眉頭一皺。


    城內的野獸往城外跑去,天空的大雁也遠遠飛離,城外一片寂靜,唯獨城內的大廣場喧囂嘈雜。地麵又是一震,一人的酒被震灑了,灑到了一名女子的胸前,那人醉醺醺地用手去擦,結果被那女子的丈夫看見,兩人頓時打了起來,周圍的人拉開圈子,慫恿呐喊,不亦樂乎。丈夫一個背摔將醉酒男子摔到地麵,那人後背落地摔了個四腳朝天,卻瞬間站了起來,丈夫奇怪地看著他,他也奇怪地看著自己,原來他是被地震給彈了起來!


    劇震!地麵四分五裂,廣場中間裝滿美酒的玉石巨台整個兒陷入裂縫,一名醉漢去抓酒杯,隨著巨台墜入裂縫,鬼叫聲直達深淵。


    眾人這才意識到不妙,如同驚弓之鳥四散逃離,人擠人人踩人,人山人海如同翻滾的肉浪,向周圍擴散。


    儲良一拳轟在右側,碎片翻飛,他從碎片中一把抽出八尺紅淚,紅淚發出悅耳刀鳴,六人相互密語傳音,三月三這一天才是整個丹鉛城迴憶的崩塌之日!


    隻見巨大的環形廣場中間全部凹陷形成一個巨坑,無數城民落入巨坑發出慘叫,那巨坑裏不是別的,正是丹鉛城世世代代使用的地火,地火翻滾如同火山噴發的岩漿。


    多少年來地火安安穩穩,唯獨這一天大爆發,沒人知道原因。


    如同一潑熱油澆進了螞蟻窩,一瞬間就有幾千人喪生,即使知道這是一段不真實的迴憶場景,但那些慘叫聲不絕於耳,肉體燒焦的味道直竄天空,不免讓人動容,就在這時廣場中間竄出一個幾十丈高的火焰怪獸。此獸一出眾修心中一驚。它的樣子和火焰之地封印的純火靈獸極其相似。


    “看來是幼年版!”連城雨說。此獸一出,整座城市下方的地火沸騰了,地動山搖,無邊地火井噴而出,瞬間幾百座房屋倒塌,樓閣毀壞。原本隻是環形廣場發生劇震,現在整座丹鉛城連同城外的土地都遭殃了。人們瘋狂逃離,但這天城門封鎖,逃也逃不出去。


    這樣一來,一切了然。這異界空間最開始的樣貌就是第一層的空間,那是山清水秀靈氣充沛,後來被修士開發出了一座丹鉛城,人民安居樂業,直到純火靈獸將這座丹鉛城毀滅,變成了第二層的火焰之地。至於原因,還是不得而知。


    杜雲海祭出一個古舊羅盤,瞬速推演,她急急開口說:“快!殺了這個靈獸,否則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這還用你說!”雷朗一拍腦袋,右手一招,一縷雷電從天而降,但他現在的修為太低,雷電落到他手上,卻不能完全駕馭,雷朗咬著牙將燙手的雷電急急擲出,雷電歪歪斜斜地擊中靈獸肩膀,那裏冒出了一縷煙。靈獸轉頭看向雷朗,巨臂一揮,一團烈焰化作火龍在地麵急速竄行,直奔雷朗!雷朗嚇得一哆嗦,一掀身後的披風,整個人向側麵急速一閃,堪堪躲過這次攻擊,這披風是一件低階法器,平時隻做裝飾,沒想到還有用武的一天。


    整個丹鉛城燃燒了,樹木焚毀,房屋倒塌,地麵噴出熊熊烈焰,空氣中彌漫著炙熱的高溫,連普通的唿吸都能燙傷肺腑。


    一個男子沿著道路駕車逃離,車上帶著殘存的家眷,車子速度極快,突然一縷地火從地麵噴射而出,將馬車衝了個稀巴爛,一名女子抱著孩子滾到地麵,烈火映紅了她絕望的臉。


    高大的城牆被烈火燒熔,成片傾倒,上一刻還是天堂,下一秒就成了地獄,丹鉛城已經完了。


    就在這時因羅刹和公子千齊齊出手,隻見兩道光束,一黑一白急溜溜衝向靈獸,狠狠地打在靈獸的胸口,頓時,胸口的火光熄滅了,杜雲海的攻擊緊隨而至,她素水一揮,十八隻精巧的鈴鐺魚貫而出,盤成一圈印在了靈獸的胸前,鈴鐺之間遙相唿應,形成了一個頗為強大的法陣。


    “破!”杜雲海檀口張開。法陣微微一爆,靈獸卻發出一聲劇烈的慘叫!攻擊有效!


    就在此時連城雨施法完成,雙手向天一舉,隻見天邊湧來一股滂沱大水,直愣愣灌向了靈獸。靈獸全身火焰繚繞,如同一塊熔爐裏夾出來的鐵,若是被這水澆中,後果可想而知。


    靈獸察覺不妙就要逃離,但它胸口的十八隻鈴鐺齊齊作響,讓它動作一緩,就這麽一耽擱,那滂沱大水,將靈獸灌了個滿身。大水初次接觸到靈獸的身體竟然爆發出強烈的白煙,這些白煙燃燒起來化作更大的火焰衝天而起,直達百餘丈高!但很快緊隨而至的大量河水將這股火焰熄滅了,隻剩下翻滾的水汽化作的白煙,大量的河水填入廣場中心的巨坑裏,頓時整個廣場的溫度都驟降了下來。


    白煙飄入空中消散,原地隻剩下那隻靈獸,此時的靈獸全身火焰熄滅,眼神黯淡,一股萎靡的模樣。儲良再不遲疑一拍腳上的青鳥,整個人化作一縷青煙射向靈獸,手中紅淚在急速奔行中發出尖銳的破空聲,狠狠插在了靈獸的胸口!


    整座城市的火焰慢慢熄滅了,杜雲海微微歎了一口氣,其餘四人聚集過來,幸好這靈獸是幼年狀態,以他們幾人的經驗還可以抗衡。就在這時,儲良急急開口:“不好!小心!”


    紅淚插入的地方裂開火紅的縫隙,靈獸雙眼突然迸射出濃烈的火光,頓時一股爆裂的火能量席卷整座城池,天崩地裂紅焰映天,那靈獸張開獠牙大嘴,隻見它嘴中含著一顆凝聚到極致的火光之球。


    “快!用你們所有的法力防禦!”杜雲海緊急出聲,雷朗、公子千、因羅刹和連城雨施展渾身法力,凝聚出四層不同的防護罩,將他們五人包裹在內,而杜雲海凝重地拿出一麵漆黑的古鏡。


    靈獸口中的火球爆裂開來,化作一股翻滾的熱浪席卷了整座城池,丹鉛城灰飛煙滅!


    熱浪襲來,四層防護罩逐一破開,最後一層破滅之時,杜雲海手中的黑鏡發出蒙蒙黑光將眾人籠罩,頓時天旋地轉,等他們迴過神時,他們正處在一個混沌的洞裏,如同天地初開般的混沌,各種混亂的能量,柳絮般的法力殘留相互纏繞,如墨如絲。連城雨展開神識,捕捉到了其餘四人。


    “這是什麽地方?”公子千問道。


    “這裏應該是那迴憶之城的終焉。”因羅刹冷冷開口。


    “哈?”雷朗聽不懂。杜雲海解釋道:“那座丹鉛城一直在重複著相同事情,三月三至剛至陽之日,就是崩塌之日,那一日萬物毀滅重新開始,而我們這些不屬於其內的‘異物’,會被排泄到這裏。 ”


    “排泄?你的意思是我們都是屎?”雷朗一拍腦袋得出一個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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