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嗣榮聞報也是黯然,當下著上杉信哲帶些銀子再去尋安審琦,托他在東京禁軍中當值的兄弟替王清夫婦收個屍,葬在城外去。命其餘人等當日不得外出,在客棧嚴密防範,以防王殷又生毒計。


    這廂裏,原本王殷憑著在鄴城之戰中立下軍功,又得史弘肇賞識,升了侍衛親軍都虞侯的高官,野心漸生。原以為有了王清夫婦,便可破獲永安公主一案,再立新功,青雲直上。誰知今日在金殿上遭此挫折,還開罪了史弘肇。迴到府衙,好不懊惱。


    正悶悶不樂間,喬北冥聞訊上前道:“大人在朝堂之上既不能將安嗣榮扳倒,屬下願為大人暗中做掉此人,以解大人心頭之恨。”


    王殷心中一動,卻道:“安嗣榮能文能武,智計過人,手下人才濟濟。陸氏兄弟曾對我說起過此人在金陵的行事,著實是個厲害角色。喬都校不可小看此人啊!”


    喬北冥心生不悅:“難道王大人對屬下的本事這般沒有信心?喬某保證,隻要王大人下令,屬下必定提他人頭來見。”


    陸千機兄弟二人不欲落後,也附和道:“安嗣榮此人頭腦太過厲害,趁他尚未成大氣候,確實應當及時除掉。喬兄武功天下無敵,我兄弟二人自問也非等閑之輩,屬下願出手相助。趁安嗣榮在京中勢單力薄,我三人聯手行刺,必能得手。”


    王殷知他三人實力強勁,此言絕非誇口,暗襯若將此事做成,隻要三人能全身而退,自己便可置身事外。若因此事得罪了郭威,將來還可徐圖緩和,眼前卻是除去一個心腹大患,權衡利弊,實在是應該當機立斷。


    當下點頭答應,著他三人入夜便去行事。正計議停當,忽然聽到府衙外有喧鬧之聲。王殷大感意外,暗想這東京城中,向來隻有人懼怕自己,今日卻有人敢在府衙外喧嘩,好不奇怪。旋即有軍士來報,說是高行周之子高懷德前來挑戰自己手下高手喬北冥。


    王殷立時明白這其中的原由,當日喬北冥尚在蕭翰麾下時,便放言出去說景延廣和高行周是他的兩個仇人,必欲除之而後快。這景延廣已死於喬北冥之手。而高行周在本朝地位極高,爵居郡王,又是鄴城之戰平定杜重威的主帥。是以在喬北冥歸附麾下後,自己也曾多番勸解,講明高行周是本朝勳貴,動不得的人,喬北冥便也將此事淡忘下來。而此時高懷德前來挑戰,時機極為蹊蹺,但這挺身而出為父求戰的理由卻是冠冕堂皇。


    喬北冥當日隨蕭翰勞軍時在東京城外曾與高懷德一戰,未分勝負,聽說高懷德主動上門挑戰,按捺不住便欲出門應戰。王殷道:“喬都校不可,今夜尚有要事,此時不宜與他爭鬥。還是由我出麵將他打發了便是。”


    王殷安撫住喬北冥,帶了陸千機兄弟二人出了府衙。但見高懷德全身鐵甲,手執長槊立於正門前,威風凜凜,宛若天神。身後跟著數名隨從,其中兩個隨從聲音洪亮,正在大聲挑戰,聲言高行周之子代父挑戰燕雲第一高手。


    王殷作揖道:“高將軍大駕光臨,在下有失遠迎。隻是此地乃是侍衛親軍衙門,並非江湖之人比武私鬥之地。況且高將軍恐怕與喬北冥有些誤會未解,高將軍既來此地,當請入內,容本官以喬北冥上司身份奉些茶茗,細細分說,為二位化解誤會、冰釋前嫌。”他這話說得軟中帶硬,欲用侍衛親軍的威勢壓住高懷德。


    高懷德擺手朗聲道:“喬北冥與我齊名,號稱燕雲第一高手,一年前我曾與他一戰,未分勝負。本來不一定非要在此時此地與他約戰,但是聽聞他曾放言與家父為仇,此事既關係家父聲威和安全,本將便顧不得許多。高某粗鄙武人,難得進京一趟,他既然剛好在此,便恰是時機。不要說是侍衛親軍衙門,便是在禦前,高某也是要立刻做個了斷的。縱使史弘肇大人在此,想必也不會因此事問罪於我。”


    他高大威猛,言語間自有一股攝人心魄的氣勢,所言亦有理有據。王殷暗襯高行周此時尚手握重兵鎮守鄴城,爵位身份猶在史弘肇之上,確實不可以威勢相欺,隻得軟下話言道:“喬北冥當初確實因其父之死錯怪高行周高大人,歸順我大漢朝廷後,同僚好友均就此陳年舊事對他加以開導。喬北冥對此事早已釋懷。本官保證他絕不會做出危及高大人安全之事來。”


    高懷德道:“不是本將不給王大人麵子,隻是喬北冥號稱燕雲第一高手,乃是頂天立地的人物,不該是那躲在父母身後,尚需父母庇佑的三歲小孩。若他真有心悔悟,便該親自到我麵前道歉認錯,鄭重立下誓言,不再與我高家為敵才是。”他故意以言語相激,料定那喬北冥素來自負,斷然不肯咽下這般委屈。


    此時果然再無人攔得住喬北冥,他手執雙鞭從府衙內疾步而出,怒喝道:“好你個高懷德,欺人太甚,卻道喬某怕你不成?”


    高懷德不給王殷開口的機會,單手執槊,以槊尖直指喬北冥道:“你既不怕我,今日便和我做個了斷。若你輸了,高某也不取你性命,隻須你立誓認錯便罷。”高懷德眼見喬北冥已被激怒,言語愈發驕橫,隻激他馬上動手。


    喬北冥哪裏還按捺得住,一躍而起,手中一雙數十斤重的鐵鞭迎頭砸下。高懷德以朔尖點地,身形倏地向後飄出一丈多,並不以硬碰硬失了先機。他退出喬北冥鐵鞭籠罩範圍,單手執槊反挑喬北冥咽喉要害,喬北冥不得不收鞭格擋。形勢頓時反轉為高懷德攻,喬北冥守的局麵。


    陸千機是個大行家,眼見喬北冥一身橫練的鞭法威猛無匹,鞭風所及飛沙走石,著實令人膽寒,攻則有泰山壓頂之勢,守則有金剛護體之固。暗襯自己雖號稱“雙劍不留魂”,比之喬北冥,卻相差卻何止一星半點。高懷德更是天選之子,武學奇才。他身材雖比喬北冥還要魁偉壯實,卻全然不以力取勝,一條七八十斤的精鋼長槊在他手中翻飛,便若遊龍戲水般吞吐自如,將喬北冥身形掌控在五尺開外。


    圍觀眾人皆早已紛紛避在十餘丈外,生怕被鞭風槊影傷及。數十招隻在轉瞬間已過。上次二人交手時高懷德未盡全力,今日之戰卻是一心要擊敗喬北冥,是以全力以赴,手下毫不容情。


    喬北冥越戰越覺處處皆失先機,暗襯一寸長一寸強,若這般鬥下去,自己難逃一敗。心中一橫,腳下步伐加快,欺身貼上去,以求近身一搏。


    高懷德識破他用心,將計就計,不退反進,催動步法擰身迎上去。兵刃相交,高懷德本是右手執槊,忽地交到左手,單手橫壓喬北冥雙鞭,騰出右手,閃電般橫擊喬北冥胸前。喬北冥閃避不及,被他鬥碗大般鐵拳重重擊在胸口,頓時飛出去數丈遠,雖有橫練的硬功護體,又著了護心鎧甲,卻也是身受重傷,一口鮮血從口中噴將出來。他勉強以尚未脫手的一隻鐵鞭撐住身體不倒,卻是臉色已如紫金,說不出一句話來。


    高懷德收拳冷冷道:“枉你父親忠心為主,以身殉國,你卻不辨是非,不明大義。今日權做教訓於你。若你執迷不悟,繼續為虎作倀,莫怪我父子不念舊情。”說罷也不搭理王殷,轉身上馬,率了隨從,唿嘯而去。


    王殷先在宮中受挫,又在自家府衙被高懷德尋上門來,打傷喬北冥,斷了他暗算安嗣榮的念頭,氣得臉色鐵青,一言不發。隻命手下將喬北冥扶進府衙養傷。


    高懷德原本是受了王樸從樞密院傳來的調令,著他到東京開封府押運銀兩軍餉前去鄴城。於是一到東京,便在王樸授意下尋釁將喬北冥擊傷,挫敗王殷的暗算計謀。他在東京住了一晚,第二日待安嗣榮等人平安離京,才到兵部撥了餉銀前往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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