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暉頓時失了方寸,頓足道:“李恕不在,這便如何是好?我叔侄二人隻是茶商身份,縱然貿然去見了趙讚,他如何信得我二人之言,若是斷然拒絕發兵,豈非誤了大事?”


    京娘沉默半晌,問道:“這城中可尋得著火藥?”


    “城中倒是有幾家炮坊,乃是製作煙花爆竹之所。有兩家,咱們也是送過茶葉去的,老板倒也認識。你是想。。。。。。”


    京娘點頭道:“此事越想越是蹊蹺,尤儉旺等人來長安已有兩月,前日卻忽然出城去了終南山。怕是心知趙讚已起了變故,是以遁迴子午穀匯報去了。李廷珪勞師動眾,豈會半途而廢,定然會孤注一擲發動襲擊。以我叔侄二人昨日所見來推斷,若是李廷珪決心動手,怕就是在這一兩日。所以事不宜遲,分頭行動,我帶幾個手下去叔叔所說炮坊找尋火藥,但有所獲,便直接運往子午穀,尋個棧道上方險要之處,炸開岩石,將道路阻斷。叔叔徑直前往節度府衙,死活要見著趙讚,告知實情,請他發兵截擊。”


    李暉道:“炮坊老板和我熟識,不若我去炸山,你去尋趙讚。”


    京娘道:“叔叔輕功不如我,炸山之事須得攀爬險要之處,此事非我莫屬。十萬火急,請叔叔莫要猶豫。”


    李暉心知她所言非虛,一咬牙道:“好,你千萬小心。”說罷二人各自去了。


    李暉拍馬來到節度府衙,門口自有牙兵前來阻攔。李暉大聲道:“我乃長安茶商,有要事稟報節度使大人。”


    牙兵喝到:“堂堂節度使大人,豈是你一個草民說見就見的,去去去,有冤有仇,到永興府衙去報案。”


    李暉道:“並非個人有冤,乃是途經子午穀,遇有匪情,前來報官。”


    牙兵怒道:“便是有匪情,也不是節度府衙管的事兒,還不快滾。”


    李暉大怒道:“節度使職在鎮守一方,豈是這般玩忽職守,事關長安數十萬百姓安危,你若攔我,有幾個腦袋給大人砍?”


    牙兵見他威武,氣勢短了幾分,卻仍是死活不讓進。


    李暉急火攻心,便欲往裏衝,幾個牙兵紛紛拔刀阻攔。正在此時,府衙有一幕僚楊鞠前來府衙公幹,見狀忙喝止牙兵,問起事由,李暉便將子午穀發現敵情之事告知與他。


    這楊鞠也是趙讚心腹,隱約知道蜀軍之事,曉得事關重大。轉身對李暉道:“本官知你所說之事並非空穴來風,隻是節度使乃是一方諸侯,不可直犯。你且在此等候,本官進去向大人稟明此事,必有消息迴你。”


    李暉無奈,隻得囑咐他事關一鎮安危,務必直呈趙讚。楊鞠點頭應承。李暉待他進去,一屁股坐在衙前石階上等候。


    又過許久,卻不見楊鞠出來。正焦急間,忽見一隊人馬飛馳而來,定睛看去,卻正是趙九重。趙九重見他此狀,吃了一驚,急忙翻身下馬,上前詢問。


    李暉顧不得問他為何去而複迴,簡短將自己和京娘所見告訴他,言明京娘已去尋炸藥炸山之事。


    趙九重不敢耽誤,對他道:“你且在此等我,我去見趙讚。”說罷大步登上台階,牙兵不敢阻攔,由著他直奔大堂。


    進得廳中,卻見趙讚坐於案前,楊鞠侍立一側。趙讚顯是正為此事躊躇不已。


    見他進來,趙讚慌忙起身迎道:“趙副將為何去而複返?”


    趙九重沉著臉道:“我也是聽聞敵情,方匆匆到此。子午穀蜀軍之事想必你已知道。此事我早有耳聞,隻是怕朝廷知曉對你不利,是以並未聲張。如今蜀兵將犯,你若不能當機立斷,逡巡猶豫的話,怕是禍不久矣。”


    趙讚惶恐道:“此事果真朝廷毫不知情?”


    趙九重道:“你我同宗同源,五百年前本是一家,若我有心害你,豈會隻帶這幾個手下來此。此事刻不容緩,你須得臨機果決。我馬上帶本部親兵前去子午穀截擊。你馬上點齊人馬前來相助。若是不能在穀中截住蜀兵,蜀人殺到長安的話,你說陛下還會不會信你。”


    趙讚恍然大悟,躬身道:“小使謝過趙副將救命之恩,我這就召集人馬,隻不過倉促中能即刻出發的怕不過千人。”


    趙九重道:“狹路相逢勇者勝,不需太多,要些精悍的就夠了。我先趕去替你抵擋,你不可耽誤了。”說罷轉身疾步而去。


    出得門來,叫上李暉,隻帶親隨百騎,馬不停蹄,趕往終南山。


    一眾人趕到終南山已過了午時,尚未至子午穀口,已見蜀兵旗號,顯見蜀軍已殺出穀來。


    趙九重見山路逼窄,馬兒又連跑了兩百裏路,已是乏了。號令親隨全部下馬,徒步作戰。


    趙九重身高力大,手持一根烏黑精鐵棍衝在最前麵,兩軍相迎,他手中鐵棍劈頭掃去,蜀軍當先數人頓時人仰馬翻。


    李暉跟在身後,刀鋒所及,也是血肉橫飛。這山道狹窄,蜀兵雖眾,卻是施展不開,眼見對方前鋒大將十分兇悍,蜀軍頓時亂了陣腳,紛紛往兩側坡上閃避。


    趙九重身後親隨牙兵均是郭威軍中精選死士,個個以一當十,不一炷香功夫,已被他一隊人殺入穀中。


    趙九重和李暉心係京娘安危,一心奮勇前衝。廝殺正酣,忽地聽到前麵一聲巨響,接著便是山體垮塌之聲。一時間轟轟隆隆,響聲不絕於耳。


    蜀軍麵色如土,許多人嚇得魂飛膽喪,跌坐地上。山體崩裂之聲稍歇,趙、李二人不敢停留繼續衝殺。穀中蜀兵已知是斷了後路,無心戀戰,紛紛逃散,卻苦於道路狹窄,不是被踩踏而死,便是跌入穀中。不多時,兩人率隊殺進穀中二三裏地,隻見前方山體垮塌之處已將道路堵死,塌方處足有數十丈寬,對麵蜀軍眾多,喊殺聲震天,卻是過不來。


    趙九重和李暉心中慌亂,卻哪裏看得見京娘影子。正六神無主時,身後穀口邊又傳來喊殺聲。原來趙九重走後,趙讚心知開弓便無迴頭箭,料知事已至此,蜀兵必不能成功,又怕折損了趙九重無法交待,自然不敢耽誤,點齊牙兵精銳,由趙思綰、常硯青幾個勇猛都校帶隊趕往子午穀。


    蜀兵本就不似燕兵善戰,又被趙九重等人折了銳氣,失了鬥誌,待趙思綰等人大隊殺到,直如砍瓜切菜一般。趙九重見蜀軍被困,已然不能抵抗,多數人不過是束手就戮,心有不忍,大吼道:“住手,放下兵器者一律不得殺戮。”


    燕兵們這才稍稍收手,蜀兵紛紛扔掉兵刃,束手就擒。趙九重沉聲喝道:“將降兵全數押迴長安,打掃戰場,速速退兵。”


    趙思綰等人懼他威嚴,不敢違抗,將降兵們慢慢聚攏,看押著徐徐退出穀去。對麵蜀兵見道路已斷,鼓噪了一陣也漸漸退去。子午穀中頓時一片寂靜。


    趙九重、李暉等人在斷頭路處佇立良久,卻見山上一人衣衫襤褸,綴著繩索慢慢向下滑來。李暉定睛看去,見此人正是自己屬下,心中已有一絲不祥預感升起。


    這屬下連滾帶爬下得山來,直撲到李暉腳下,哭道:“京娘沒了。”


    李暉身體一震,虎目圓睜,吼道:“哭什麽,怎麽迴事?你倒是說啊!”


    屬下帶著哭腔指著頭上那方斷崖道:“我等三人背著百多斤火藥跟著京娘從山後小路爬到上麵。京娘便是在這上麵安裝了炸藥。那時候蜀軍大隊已經開始從下麵經過,發現我們便開始放箭,兩個兄弟中箭摔下來死了。京娘還沒來得及牽走引信,便被一箭射穿了後背,她沒有力氣爬上去,當即便點燃了引信。”


    李暉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那她人呢?在哪裏啊?”


    那屬下指著那一整匹垮下的山體道:“在下麵,埋在下麵了。”


    趙九重聞言,手中沾滿汙血的鐵棍跌落在地,兩行眼淚禁不住地順著臉龐滑落下來。


    李暉頹坐地上,良久無語。屬下眾人亦是唏噓不已。


    眼見天色漸黑,李暉無奈,大哭了一場。和趙九重二人對著塌方山體拜了三拜,默默率隊緩緩退出子午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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