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弘俶第二日一早便奉旨入宮覲見吳越王錢弘佐。錢弘佐病中已久,朝中許多事務皆委以七弟錢弘倧,唯獨掛念幼弟,是以強撐病體單獨在病榻召見他。


    錢弘俶進殿正欲伏拜行禮,吳越王道:“九弟無須多禮,快過來,讓為兄看看你。”示意侍從在榻邊給他賜了座。


    錢弘俶施禮落坐,見六哥臉龐日益瘦削,不禁有些戚然,正欲開口問病,吳越王道:“為兄自幼體弱多病,九弟無須牽掛。倒是聞報你自南唐歸來時,在邊境龍王峰遇襲,可曾受傷?”


    錢弘俶道:“勞王兄牽掛,得隨身侍從拚死相護,弘俶毫發無損。然而隨從們除二人僥幸不死之外,餘者二十三人均為弘俶捐軀。弘俶為此心中難安,已在府內設了靈堂,擬每日祭奠。其家屬、子女,弘俶亦著人撫恤慰問。”又將在金陵時,王聰識破南唐吳王李弘冀謀害周宗毒計,在路上拚死相護之事說與吳越王知曉。因安嗣俊是天義社委派護送他之人,因此把她略過不提。


    吳越王聽罷,點頭道:“此人不但機警,而且忠心,今後你可委他以重任。此次襲擊之人,王弟可有察覺,是何人所為?”


    錢弘俶宅心仁厚,又顧惜手足情分,是以早在心中打定了主意,堅稱刺客皆是蒙麵行兇,或許是強盜也未可知。


    吳越王聽罷,閉目沉思了一陣,便不再問此事。隻道:“此次出行金陵,頗多兇險,難為九弟了。想當年,父親為了社稷江山,也曾出質潤州。我錢氏三代,為了這份基業可謂是前赴後繼,勞心戮力。”


    錢弘俶稽首道:“是啊,可惜父親去世之時,我們兄弟尚且年幼,全賴王兄獨立支撐這份大業,弘俶能為王兄和錢氏分憂,雖九死猶不悔。”


    吳越王歎道:“父親走時,為兄才十四歲。內衙指揮使戴惲欲擁立父親的養子錢弘侑為吳越之主,全賴重臣章德安伏兵王府,誅殺戴惲,扶我上位,才保住我錢氏血脈正統。為兄這六年走來,確實是一路如履薄冰,唯恐有失。如今為兄病勢漸沉,好在你七哥頗有作為,將來若我不能長久,兄弟相傳乃是父親臨終時的囑托,不可忘記。你二人要互相扶持,守住這份家業才好。”


    錢元瓘成年三子,便隻餘六子錢弘佐,七子錢弘倧,九子錢弘俶,至今日皆尚不滿二十。而錢鏐,錢元瓘兩代留下的元老武將個個居功自傲、專橫跋扈。錢弘佐即位之初,便因內牙上統軍使闞璠驕橫難製而數次與托孤重臣章德安發生爭執。章德安、李文慶等臣子忠直不阿,不懂迂迴。錢弘佐甚至為了安撫闞璠,不得不將章德安貶至明州,李文安貶至睦州。自此內牙上統軍使闞璠和右統軍使胡進思逾更加專橫。後來錢弘倧向錢弘佐舉薦越中水丘家族頗有賢名的水丘昭券入朝,水丘昭券受到錢弘佐重用。不久後,錢弘佐在水丘昭券的布局安排之下,才得以一舉鏟除闞璠。至此,胡進思也才稍有收斂。


    所謂主少國疑,錢弘俶如何不知如今這個局麵的艱難和不易,是以龍王峰遇襲之事何人所為,他是隻字不提。這份忍耐和苦心也難以對他人言。


    兄弟二人相談良久,錢弘俶見兄長疲憊,才告辭迴府。臨走時錢弘佐放心不下,將自己貼身的得力侍衛薛溫賜予錢弘俶,命他率一隊精銳侍衛常駐錢弘俶府中。


    有了前車之鑒,迴到府邸,錢弘俶從此便稱病不出。因王聰護主有功,錢弘俶提拔他做了錢府大總管,連撫恤龍王峰一役死去的眾隨從之事也一並交予他全權處理。又過了數日,向訓得了總堂指令,在錢弘俶府邸附近買了一處宅子,索性也將分舵暗中搬到這邊,以便護他萬全。


    錢弘俶將安嗣俊安排在錢府中一處獨立小院,伺候的侍婢,嬤嬤派去了十多個。安嗣俊不喜奢靡,也不慣被人伺候,隻留了一個丫鬟,其餘都退了迴去。錢弘俶雖不外出,每日去探望傷情,噓寒問暖倒極是殷勤。經龍王峰一役,兩人均有對對方舍身相護之事以後,安嗣俊對他倒不像以往般冷語相向,卻也是個不冷不熱。饒是如此,錢弘俶已是心滿意足。安嗣俊雖心係北返之事,但安嗣榮給向訓飛鴿傳書時,亦帶了書信給她,令她在錢府安心修養,她隻得耐著性子閑住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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