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帝示意太監,取玉進殿。果然是一枚形製一模一樣的玉璽。眾人大惑。唐帝示意王存善和顧文章再判此玉。


    兩人將吳王李弘冀所獻之璽細看良久。看兩人臉色,眾人已知有些不妥。王存善奏道:“此璽亦為上好之翡翠,雕工精湛,然而似是近世之物。”顧文章和玉匠雖無言語交流,但皆是懂行之人。不敢再為吳王和馮延巳強辯,也表態道:“微臣也同意王老先生所言,此物該是近世仿品,然亦屬難得之珍品無疑。”這最後一句也有替李弘冀開拓之意。


    唐帝李璟大怒,一拍案幾道:“混賬東西,從哪裏得來這贗品,竟在此擾亂視聽,陷忠心之人於不義。”


    李弘冀已知上當,急忙叩首道:“兒臣被江湖之人蠱惑,被貪利之人蒙騙,兒臣有罪,兒臣知錯。”


    李璟怒道:“這個時候你還為自己開脫,你說,何人為你尋來此玉?”


    李弘冀伏地不敢抬頭:“迴父皇,此乃一東瀛浪人。言稱其先人為遣唐使,安史之亂時,隨唐玄宗避禍蜀中,趁兵荒馬亂之際,攜此寶隱匿民間。兒臣聞其說得有理有據,一時不查。”


    “荒謬。”李璟罵道:“枉朕對你悉心教導,循循善誘,教你和士子文人多多親近,你卻信什麽東瀛浪人,你不知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道理嗎。”


    “恐怕還不止於此。”一直立於一旁不曾說話的安嗣榮伸手道:“請容安某一觀。”王存善遞過李弘冀進獻那枚玉璽。安嗣榮拿在手裏輕輕一擰,那龍身和印體之間竟然旋開。“請陛下細看龍身。”


    李璟讓近似太監拿過兩塊玉,在手中細細端詳,才發現這塊玉璽龍身和底座之間旋合而成,因工藝極為精細,王存善和顧文章竟然也沒有發現。再依安嗣榮所言,將龍身底部對著光一看,臉色大變。塞在太監手中道:“哼,拿給吳王自己去看。”


    李弘冀接玉在手,依言觀看,竟隱約刻著七個頭發絲般的小字:‘此贗品盜於安府’。臉上頓時漲得青一陣紫一陣。


    安嗣榮並不放過,接著道:“草民自得了這大唐玉璽,在南平就遭燕敬宗截殺,乃知此事已泄密。為防居心叵測之人下手,便著人刻了此仿品,藏於密室。三日前,那莆田陸千機、陸千羽兄弟便上門挑戰。混亂之後,這枚‘安府仿品’便失竊了。未曾料到今日竟大搖大擺現身於這仁德殿中。三日之前失竊的東西,不知吳王殿下為何一月前便到手。還有,金陵城中,人人皆知,殿下為陸氏兄弟所開設之‘莆天武館’兩日後便要開張。以殿下和陸氏兄弟撇不開的關係,我想殿下一定會說陸氏兄弟上門挑戰和寒舍失竊必是巧合吧。”


    李弘冀心知落了天大的陷阱,不敢強辯,亦不敢答安嗣榮所問,隻叩首請罪道:“兒臣自作聰明,兒臣怕父皇為妖言誆騙。兒臣誤信奸人,兒臣有罪,請父皇責罰。”


    李璟臉色鐵青,端坐良久不語。細細思量,大體已知端倪。礙於吳越國王弟在座,又是自己皇子犯事,暗襯再追究下去怕是顏麵無存。叱道:“閉嘴,朕不想聽你在這裏一派胡言。”立刻降旨道:“皇長子吳王李弘冀,誤信奸人,構陷忠良。令幽閉府中思過,無旨不得出府。著有司緝拿奸人,待審後發落。李弘冀即刻逐出宮外。”


    李弘冀哪裏還敢多言,恨恨看了安嗣榮一眼,灰溜溜退出殿去。殿中一時鴉雀無聲。


    宋齊丘咳嗽一聲,圓場道:“安先生智謀過人,忠心為國,既獻此真寶,乃有天授神權的吉兆,陛下何不依禮受璽?”


    李璟收拾心情道:“頌禮吧。”


    司禮太監清清嗓子,朗聲頌道:“大唐正朔,王服四海;然帝星蒙晦,黃賊亂於戊戌之中,朱逆篡於丁卯之年。先烈祖憲宗之後,帝裔正統。潛心戮力,光複山河。崛起於江淮之間,定社稷於江寧之府。上溫良孝悌,克承大統。繼烈祖遺誌,征四方之妖逆,拯萬民於水火。茲有賢者安嗣榮,獻大唐玉璽,名皇帝神寶。上恭受之,以彰天意,以安民心。”


    一應禮畢。李璟道:“安卿才智過人,忠心可嘉,可希望朕作何賞賜?”


    安嗣榮稽首道:“草民所請有二。其一,草民幼承家訓,知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今聞北方有變,草民欲借此祥瑞,進獻北伐之策。其二,齊王比箭賜婚,安某前日雖進三甲,卻失之桑榆。所幸我天義社屬眾仍僥幸拔得頭籌,明日殿試圍棋,草民若得瞻陛下化境之技,亦得償所願也。”


    李璟沉吟了一下道:“甚好,這北伐之策,安卿可有奏本?今日此等大吉之事被那逆子所攪。朕有些心神不寧。若有奏本,可呈上來。”


    安嗣榮從懷中取出手書“北伐策論。”,近侍太監下來接了。


    唐帝又道:“明日殿試圍棋,受試者乃你天義社之人,朕自當準卿上殿觀棋。”


    “今日朕有些乏了,眾卿皆退下吧。”


    眾人告退下殿。


    出得殿來,宋齊丘搖頭對馮延巳歎道:“吳王終究還是年輕,沉不住氣啊!”


    馮延巳點頭道:“此事確實有點蹊蹺,我等皆有些冒進了。”


    宋齊丘道:“連你也卷入此事,確實有些輕舉妄動。還好陛下寬厚,否則追究起來,不管如何解釋,終究有些不幹不淨。”


    馮延巳惶恐道:“下官的確思慮不周。”


    那一邊,安嗣榮和周宗以及徐,鍾二人出得宮門。韓熙載和常夢錫急忙圍上來,詢問狀況。徐鉉興奮地向二人轉述殿上大挫吳王李弘冀的情形。鍾謨在一旁卻是悶悶不樂,顯是對安嗣榮把此事事先將他瞞住甚是不滿。


    安嗣榮如何不知他心意,對他施禮道:“鍾大人已知安府失竊之事,安某卻未對鍾大人言明,還托鍾大人去齊王府借《薛稷手跡碑文集》,示形於吳王府。實乃因鍾大人心胸坦蕩,謙謙君子。安某不欲鍾大人懷欺人之心行事。不得已為之。然而不管怎樣,都是安某有心利用,是安某的不對,安某跟鍾大人道歉。”


    鍾謨把頭揚過一邊,作不接受道歉狀。卻又忍不住一笑,揮手道:“罷了罷了,不管怎樣,看見吳王那付吃了癟的樣子,真的是太開心了。”


    周宗卻有些擔憂,顧慮道:“吳王確實是跋扈了些。但是安老弟提防他,不給他得手就好。挖這麽大個坑讓他跳,令他顏麵盡失,怕是結下了死仇,今後處處與我等作對啊。何況他畢竟是皇長子,陛下有心維護。今日雖是出了口氣,卻終究傷不了他根基,於我們有何益處?”


    安嗣榮正容道:“我當然知道今日所為,並不能真的把堂堂皇子怎樣。但我要的就是把那幫東瀛人和陸氏兄弟與吳王府的關係曝露於眾目睽睽之下。將來這些爪牙不管行任何陰詭之事,這皇子便都脫不了幹係。況且,這皇長子手段雖還不夠老練,心腸卻夠狠辣,我若不挫其銳氣,他對我等的威脅絕不比宋、陳之流來得小。周大人可是忘了最近金陵城北官船坊附近出現的可疑之人?據天義社的消息,其中便有這東瀛浪人。”


    周宗聽到這裏也不禁神情為之一肅。南唐水師的大本營以及造船之所本來設在東都揚州。正是吳王李弘冀向唐帝進言,認為水師的中樞也應移至金陵,以便朝廷直接掌控。私底下卻是因為李弘冀覬覦東宮,自認為在軍方實力還遠遠不夠。然而金陵的城防禁軍由燕王李景達執掌,京城之外的野戰軍又多掌控於宋黨陳覺、魏岑之手。而水師方麵,主事者周宗淡泊於朝野,無心於黨爭,倒是自己最有可能插手的地方,所以才有此議。周宗兩朝元老,自然能洞悉朝中諸方的心思。然而唐帝有旨,卻也隻得奉命來金陵督造官船坊。所以當然也明白安嗣榮所言非虛。點頭道:“吳王覬覦水師,這的確不假。近日裏,他又在陛下麵前多次提出,金陵的官船坊落成以後,水師體製應分設東西兩軍。東軍仍歸老夫節製,西軍應歸於宗室指揮。細算宗室之中,有些身份威望的,齊王潛心道學,無意領軍;燕王已節製城防禁軍,不可能再掌水師;算下來這金陵水師豈不是隻能落在他吳王府手中?隻是因為茲事體大,陛下還不曾表態罷了。”


    徐鉉道:“今日在仁德殿栽了這麽大一個跟頭,恐怕他暫時沒有機會得償所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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