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一路疾馳,果然安嗣榮那輛馬車車速迅疾,而且平穩舒適,長途跑下來,竟不落後於精選的快馬。


    不過終歸有女眷同行,不能連夜趕路,當天夜宿當陽,次日天不亮就出發,一路官道暴走,有南平王的通關文書在手,關隘盤查倒也無人阻攔。


    第二天行了一日,下榻荊門縣城。待第三日一早出發,來到城門處,剛交驗通關文書完畢,忽有一騎從縣衙方向飛馳而來,大唿道:“上峰有令,關閉城門,不得放走一人。”眾人心知不妙,符疏同劍不出鞘,一劍劈在城門吏脖子上,城門吏立時委頓在地。


    幾個護衛也均是好手,三下五除二放到幾個守門南平官兵,一眾人馬唿嘯出城,也不停留。待縣城內一幫軍卒追將出來,大多是步卒,卻哪裏追趕得上。一行人跑出去三四十裏地,來到一處小樹林歇腳。


    路昌道:“這燕敬宗治軍果然有兩手,分明是遣了快馬,連夜趕路通知關卡攔截。想必這位湘楚第一高手親率的大隊人馬也很快就到了。”


    安嗣榮道:“離我朝邊境約莫尚有百裏之地,我們怕是停留不得。此去數十裏便是宜城,已是南平國境內最後一城。城是進不得了,往城東,離邊境比較近,但是地勢開闊,不利於與騎兵周旋;向西雖離國境較遠,但是卻有一大片密林,綿延數十裏,走這條路縱使擺脫不了這盜匪出身的燕敬宗的追蹤,卻也不是沒有脫身的機會。”眾人自然唯他馬首是瞻,繞城西而去。


    進得城西樹林中,隻有一條沒什麽人走的廢棄官道,草已及半人高。


    尚不到午時,後麵遠處已是煙塵大起,人馬聲鼎沸,顯見是追兵已至。安嗣榮和符疏同讓眾人路邊尋了一處高崗,讓女眷車馬避如林中,餘人各據障礙張弓搭箭準備迎擊。


    安嗣榮對路昌點頭示意了一下,路昌從懷中摸出煙火號令往空中一扔,一聲嘯叫衝天而去。安嗣榮轉頭對符疏同道:“還好我還有些後援,希望看到信號能及時趕來相助。”符疏同對這位公子行事出其不意已是見識過,心中又少了幾分擔憂,拱手道:“公子周全。”


    說話間,大隊騎兵已馳到山崗下。為首二人,麵色蠟黃的健碩漢子正是那天客棧中交過手的燕敬權。


    並騎而來的中年男子一身南平軍高級將官裝束,身著皮甲護心鏡,頭戴黑色官樣巾子,絡腮胡須,果然氣勢十分威武。到得近前來,舉手示意身後眾騎停下。執鞭對山上諸人道:“我且看看是誰?膽大包天,竟然在我南平王都對抗官軍,綁架弱女,倒是好本事,若不束手就擒,趕快滾出來跟本將過兩招。”


    符疏同朗聲道;“來者可是南平侍衛親軍馬軍都虞侯燕敬宗?”


    “正是,你可是作奸犯科的匪首?出來受死。”燕敬宗厲聲道。


    符疏同正待搭話,隻見安嗣榮在路昌耳邊低語了幾句。路昌搶著開口道:“燕敬宗,你本是武陵中鶴峰別洞土匪出身,憑女眷裙帶之故,得了官位。本該從此改邪歸正,誰知竟賊性不改,狐假虎威,劫殺客商,勒索使節,更殺良冒功,我等江湖中人都十分鄙視,聞說你在江湖中也算得排名前五的高手,我們這裏有位排名一百零八位的小兄弟且向你討教幾招,看看你是不是浪得虛名之徒。”


    燕敬宗聞言不禁為之氣結,氣得七竅生煙。正欲下令動手,一條灰影已一掠而至,電光火石間一道劍光淩空刺來,角度極其刁鑽。


    燕敬宗身手了得,從馬背上一個後仰,翻身落馬,尚未落地,右手一撐,翻身穩穩落地。


    腰間橫刀還來不及出鞘,安嗣俊短劍又已刺到麵門前。燕敬宗心中一沉,暗道:怪不得主上吃了大虧,這幫人中居然有如此硬的點子。


    此時雖然心知對方既已釋放煙火號令,必是尚有厲害的幫手將至。苦於安嗣俊疾風驟雨般的攻勢,卻也隻得定下心神,見招拆招。


    眾人眼花繚亂間,二人已是拆了二三十招。燕敬宗到底是一身橫練的南少林硬功夫,甚是了得,沉著應對之下,穩住了陣腳。趁安嗣俊攻勢稍有停滯,噌的一聲,已掣橫刀在手,立時幾招大開大闔的刀法劈將出去。打鬥的畫風一轉,已是燕敬宗攻多守少。


    符疏同乃是劍術的行家,已看出安嗣俊漸落下風。正欲拔劍出手相助,隻聞一道金風破空之聲,燕敬宗一個倒飛,騰空落地,手按左臂怒喝道:“哪個賊子竟敢暗算於我?”


    眾人定睛一看,才發覺是有一支利箭射出,饒是燕敬宗身法迅捷,左臂已是被這支速度奇快的箭洞穿,那箭身深深插進不遠處一顆樹幹中,箭羽還在震動,顯見力道也是極大。


    安嗣俊趁機後躍,退到安嗣榮身前,橫劍在手,防備燕敬宗反擊。


    眾人這才看到,不知何時,安嗣榮手裏已多了一張黑黝黝的鐵胎弓。


    符疏同心中暗讚:好了得的箭法,自己自幼善習騎射,即使在父親軍中,也是教頭級地位。但自問箭速和力道尚比不得這一箭的威力。


    中了這一箭,燕敬宗又驚又怒,正待令手下放箭,忽然臉色大變,隻聽密林中一陣整齊的步伐,一支晉軍的鐵甲步兵已從兩邊合圍過來。


    說起來燕敬宗帶來的南平騎兵有三百多人,不算人少。呈包圍之勢的晉軍步兵人數也不過兩三百人,但是這支軍隊顯然是百裏挑一的精銳,個個身材魁梧,全身黑色鐵甲,手持長刀,步伐整齊沉重,其徐如林,仿佛兩座大山壓過來。


    要知南方諸國之兵向來不如中原王朝各節度使的精銳牙兵善戰,縱然燕敬宗這支騎兵是他從鶴峰土家帶出來的精銳親兵,比起這支甲器精良的北軍也是氣勢頓時差了一截。


    安嗣榮笑道:“燕敬宗,今日你已無勝算,棄刀投降,可免你手下眾兄弟一死。”


    平日裏素來驕橫的燕敬宗此時竟默然不語,全神戒備,因為他已感到一股殺氣在逼近。隻見鐵甲步兵隊列中間分開,讓出一條路來。一匹高頭大馬緩緩而來,馬上將軍左手提韁,右手握槍,全身鐵甲,連頭盔也是把整張臉遮住的,看不到麵龐。


    此將身材更是十分高大魁梧,手中鐵槍沉沉,槍身烏黑發亮。他一個人出現甚至比整個這支軍隊給人帶來的壓迫感還更為強大。


    輪到燕敬宗口中發苦,心中不祥的感覺升起,第一次他感受到獵物落入獵人布下的陷阱那種絕望和恐懼。雖然素聞北兵精銳,但是這支晉軍顯然已不是一般的精銳,除了全身重甲,刀劍難入之外,他們所裝備的長刀更令在場識貨之人倒吸涼氣。此刀長約九尺,刃長於柄,刀身狹長脊厚鋒薄,顯然是當年大唐極盛之時,唐軍威震西域漠北的神兵利器——陌刀。此刀威力巨大,專克騎兵,唯一缺點就是製造工藝要求極高,造價不菲,縱使大唐國力極盛之時裝備唐軍也不過數千口,至晚唐國力漸衰,這種昂貴的武器基本已沒有哪支軍隊裝備得起了。


    神兵利器今日忽然在這支猶如從天而降出現在南平國境內的奇兵手裏重現,然而更可怕的是這支軍隊的統領。以燕敬宗縱橫江湖數十年的眼光閱曆,已覺察到這鐵甲將軍絕不是一般軍中隻懂得簡單戰陣衝殺騎射的武將,更是一位功力氣場高到可怕的武林高手。


    騎馬的將軍鐵盔下兩道冷冷的目光射在燕敬宗身上,徐徐問道:“你就是燕敬宗?”


    “是又如何?”


    “雖然今天你身上有傷,但我不是來和你比武的,奉令殺你。”


    言畢徑直一拍馬背,一躍而下,手中鐵槍直取燕敬宗。角度力道讓對手絕無可能靠身法閃避。燕敬宗隻得揮刀格擋。刀口和槍身一碰,燕敬宗這樣橫練的高手也震得虎口流血。


    鐵甲將軍並不停手,金戈交集之聲迭起,饒是燕敬宗縱橫湘楚,數十年未嚐一敗,也隻三招,已是披頭散發,氣血翻湧。


    第四招未盡,鐵甲將軍空中轉身,雙手執槍猛劈下去。須知用槍之人皆以刺、挑為主,而此人將槍做刀劈,這力道和氣勢何其之盛。燕敬宗避無可避,雙手舉刀硬生生接了這一槍。隻聽“咣”的一聲,燕敬宗雙膝跪地,胸中一口血噗地噴了出來,慘然道:“你是何人?”


    “死有餘辜,何須多問”言畢,鐵甲將迴頭看了一眼符疏同等人。安嗣榮微微一點頭,但見鐵甲將手中鐵槍疾如閃電一收一刺,燕敬宗從咽喉到頸後已被刺了個透。鐵甲將軍抽槍轉身就走,燕敬宗的屍身撲到在地。


    眾人目瞪口呆,燕敬權已是目眥皆裂,雙眼血紅,喉嚨中嗚咽著欲上前拚命,卻被手下死死抱住。


    路昌大聲道:“燕敬宗作惡多端,今已伏誅,餘人不究,可自行離去,倘有冥頑不靈者,格殺勿論!”


    南平軍眼見主將被殺,已是肝膽俱裂,哪裏還敢戀戰。倒有幾個忠勇之人,搶了燕敬宗屍身,擁著燕敬權一哄而去。


    鐵甲將走到安嗣榮近前一揖,又看了一眼安嗣榮身旁的符疏同。安嗣榮道:“無妨,這位是祁國公符彥卿將軍的公子符疏同,說起來祁國公與令尊算是世交好友。”


    鐵甲將對符疏同微微一揖,然後道:“屬下奉大東家之令,率部攜三日口糧,晝伏夜行,潛入南平境內,今日擊殺燕敬宗,特來複命。”


    安嗣榮微微頷首:“做得好,擊殺匪首,不枉縱,不濫殺,此事已畢,即刻返迴駐地,寫一份簡報呈與軍機堂。”


    “是。”鐵甲將恭敬一揖,轉身上馬,一揮手,領著鐵甲軍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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