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想先知道,你們是怎麽認識的?”


    巴克和艾斯走在蜿蜒曲折的小巷中,就像處於迷宮千百條道路的其中一條,兩人的談話無需擔心被他人聽見。


    “第一次,在街上遇見,第二次,在驛站遇到她取信。”


    “還有一次呢,”巴克笑著說,“剛剛聽你們的談話,似乎在暗巷也見過彼此。”


    “那一次是我跟著她。純屬出於好奇。”艾斯解釋說。


    “原來如此,”巴克在前方帶路,忽然往一處不是通往酒館的路口走去。


    艾斯並未發現這點,隻是默默跟著。


    “你對賽爾小姐印象如何?”


    “美麗,善良,”艾斯不假思索迴答道,“還有悲慘。”


    “你應該發現她不受人們待見,不管是平民還是士兵,甚至是她的同行。”


    “是的。”


    “答案就在於她白天的活動。


    賽爾小姐與其他妓女不同,她在白天從不接待客人。


    如果僅僅如此,平民並無厭惡她的理由,或許隻會在背後議論一番。


    然而她白天去的地方,並不是某位貴族家中,或是那些教士為了掩人耳目所租下的房屋。她去的地方,是諸如騎士競技場,歌劇院與戲劇院,各種節日市集,或是能觀看表演的廣場街頭。”


    “這不是很正常的行為嗎,難道說阿爾提諾禁止她們涉足娛樂場所。”艾斯十分不解。


    “事實上,法律沒有明文禁止。但在阿爾提諾,不管是貴族還是底層,都對她這種行為感到不齒。


    人們認為,妓女出現在這些場合,就像蛆蟲出現在為貴族準備的食物中,乞丐睡在首都的潔白宮殿裏。


    加上賽爾小姐,臉上總掛著和藹的笑容,即便麵對別人的謾罵也隻是微微點頭示意,似乎從不在意別人的評價。


    如果她選擇反抗,或許人們還會放過她,因為他們就想看見這一幕。但賽爾的行為反倒讓他們惱怒,本就被認為不配出現在各種場合的賽爾,迎來的是更多的謾罵。


    後來有人特意編寫童謠,讓孩童們傳唱著歌謠嘲諷賽爾,認為她不過是想攀上名門望族,不自量力的一個低賤妓女。”


    “荒謬。”


    “賽爾,不過是阿爾提諾萬千底層的縮影。”


    兩人沒有再言語,直到快離開迷宮般的巷道,艾斯才忍不住發問:


    “這裏似乎不是通往酒館的路。”


    “確實不是。”


    “我們要去哪?”


    “競技場。”


    巴克說完,迎向兩人的是一陣刺眼的陽光。艾斯下意識抬手遮眼,待眼睛適應光線時,發現自己處於一條陌生的街道。


    路上人來人往,不少打扮華麗的貴族和普通平民都往一個地方走去,那便是位於接近貴族區與外層平民區交界地帶的騎士競技場。


    “想去看看嗎?”巴克用意味不明的笑容看向艾斯,直到他點頭示意。


    艾斯留意到,進入競技場前,那些貴族並沒有往眾人行進的方向繼續往前,而是轉頭繞進一條幹淨整潔的,鋪滿花瓣的道路。


    “他們去哪?”艾斯向巴克問道。


    “等會兒你就知道了。”巴克故作神秘地賣了個關子。


    艾斯和巴克隨著人群進入競技場,艾斯立刻感到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氛籠罩著整個空間。


    競技場的入口寬大宏偉,雖然略顯破舊,卻依然保持著一股威嚴。兩旁的高牆上刻滿了騎士的雕像,騎士們手持盾牌,目光堅定,仿佛在俯視著那些即將進入競技場的觀眾。


    踏入競技場內,艾斯感覺到空氣中有股難以名狀的緊張感,夾雜著人群的喧囂與金屬碰撞的聲音。競技場的中心是一片巨大的沙地,沙土散發著淡淡的血腥氣息,似乎曆經了無數場對決的洗禮。幾根殘破的木製欄杆圍繞著場地,欄杆上依稀還能看到斑駁的血跡。


    場地四周的看台逐漸抬高,分為多個等級區域。


    最高處,矗立著專屬貴族的寬闊看台。


    這些看台布滿了精美的雕刻和華麗的裝飾,座位寬敞舒適,上方還懸掛著精致的絲綢帷幔,遮擋烈日。貴族們居高臨下,他們享有的視野可以俯瞰整個競技場的人,包括代表他們出戰的騎士。貴婦們則手持遠觀鏡,透過高處的絕佳角度優雅地觀看比賽,而不必與平民混雜。


    稍低一層的看台,位置則留給了中低階級的貴族。


    雖然與最高層的貴族相比稍顯遜色,但他們依然能夠享受到相對舒適的座椅與不錯的視野。這一層次的觀眾與競技場有了一定的距離,但他們的地位依然能通過與貴族同處高位得到彰顯。


    底層的看台,則擠滿了衣著簡陋的平民。


    與貴族高貴的座椅不同,他們隻能站立或坐在簡陋的石台上,視野受限,有時不得不在擁擠的人群中努力伸長脖子才能瞥見競技場的角落。最底層的平民看台沒有任何遮擋,他們暴露在熾烈的陽光下,偶爾還需要忍受頭頂貴族投來的不屑目光。然而,能夠進入競技場本身對他們來說已經是一種難得的享受,足以讓他們暫時忘記生活的艱辛。


    在貴族看台的中央,一處特別裝飾豪華的看台格外引人注目。那裏座椅的扶手是用純金鑲嵌,座椅本身覆蓋著深紅色的天鵝絨墊子。艾斯意識到,這應該是皇室成員或至高貴族的專屬席位,甚至國王本人有時也會出現在這裏,親自觀看競技。


    四周的空氣裏彌漫著混合著汗水、塵土和血液的氣息,讓人感到不安卻又充滿興奮感。賣酒和小食的小販在看台上來迴穿梭,喊著誇張的叫賣聲,場內的觀眾則嘈雜地討論著即將開始的比武,或是議論著哪個騎士更為勇猛。


    隨著一陣低沉的號角聲響起,艾斯的目光被吸引到競技場的中央。


    五名身披鎧甲的騎士正牽著戰馬慢慢走向場地中央,手中的長槍閃著寒光。騎士們的麵容被沉重的頭盔遮住,隻能看到他們眼中閃爍的決心與鬥誌。每一匹馬的鬃毛都修剪得整整齊齊盔甲上都鑲嵌著金色的獅子徽章,標誌著他們隸屬於萊恩克爾家族。


    觀眾席中有幾位年老的貴族忍不住微微點頭,低聲議論著萊恩克爾家族騎士的榮耀與傳統。他們的氣場壓倒一切,騎士們身後的旗手高舉深藍色的旗幟,金色的獅子仿佛在風中咆哮,象征著無盡的忠誠與力量。


    巴克輕輕碰了碰艾斯的肩膀,用低沉的聲音說道:“看到那些家族徽章了嗎?那不是一般的騎士,他們背後都有強大的支持者。今天的比武可不是為了榮譽,而是為了某些利益的較量。”


    艾斯沒有答話,隻是默默點了點頭。他感覺到這個競技場不僅是展示勇武的地方,也是一個充滿權力鬥爭的場所。每一場比武背後,可能都有某個貴族或勢力在操控,暗中決定著未來的勝者與輸家。


    競技場的看台上,貴族們悠然地品著酒,興致勃勃地等待著比武的開始。他們似乎並不在意即將發生的激烈對決,隻是把這當作一場娛樂,甚至是打發時間的消遣。而對於騎士們來說,這卻是一場生死與榮譽攸關的決鬥。


    最終仍在戰馬之上的人將收獲掌聲與榮譽,而掉落在地與灰塵作伴的人,往後很長時間都將難以覆身。


    四周唿喊聲震如雷鳴,連一向對血腥運動無感的艾斯也感覺情緒被調動亢奮,似乎投身進入比武場的是他本人。


    “今天舉行的是一對一馬上槍術比武,”由於環境嘈雜,巴克不得不湊近艾斯耳旁介紹起競技場的項目,“除此以外,平時還有徒手比武,射箭比賽,無論是一對一或是團隊之間博弈,都深受觀眾喜愛。然而最受青睞的,還是一月一度的特殊比賽,參賽雙方不再局限貴族,其中一方是民間英雄、傭兵,甚至是一個普通的鐵匠。


    平民喜愛觀看,因為他們覺得代表底層出戰的人是自己的希望。而貴族更是熱衷這項活動,甚至設立高昂獎金予以平民一方的勝者。”


    “目前為止,我們贏了多少場。”艾斯很自然地用“我們”代表了平民一方。


    “很遺憾,目前為止是零勝。不管是勇氣、技藝,還是戰鬥經驗,再到裝備,日常夥食,統統不在一個檔次。貴族們也很聰明,把賭博的賠率控製在特定區間,借此收獲我們對平民代表的支持。”


    巴克歎了口氣,繼續說道:


    “今天,我們會再敗一場。在那之前,我們先欣賞貴族騎士們的博弈吧。”


    場地的另一邊,響起一陣清脆且帶有幾分輕快與鋒利味道的號角聲。觀眾的喧鬧逐漸平息下來,視線都集中到了競技場的入口。


    另一支整齊的隊伍到達賽場。


    他們的出場與萊恩克爾家族截然不同——同樣是五名騎士,但他們的盔甲輕便,閃爍著銀色的光芒,銀色的鷹羽裝飾在頭盔上,隨著他們的步伐微微顫動。


    他們的旗手高舉綠色的旗幟,銀色的鷹翼展開,似要飛上天空。


    “金獅藍旗,萊克克爾家族。銀鷹綠旗,薩瓦克斯家族。”巴克為艾斯介紹參賽騎士隸屬的勢力。


    “哪一隊更強?”


    “萊恩克爾家族的騎士,往往穩重,擅長防守反擊。薩瓦克斯的戰士,則以靈活輕巧聞名,通常主動出擊的都是他們。”


    就在這時,一聲吆喝從人群中傳來,一個穿著華麗外衣的胖商人舉著幾枚潔白的克倫,晃了晃手腕,輕鬆地遞給站在他身旁的隨從,隨後隨從開始在周圍的觀眾席上走動,記錄下不同人的賭注。


    艾斯注意到,那些手中拿著羽毛筆和羊皮紙的小賭客,在騎士的名字旁邊迅速記錄下注金額。觀眾席中高談闊論的商人和貴族,已經開始討論他們押注的騎士是哪一位,彼此間的眼神交匯充滿了挑釁和算計。


    騎士的榮譽,貴族的鬥爭,金錢的輸贏,全都在接下來的比武中見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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