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人倌三個字一出,幾乎在場的所有人都明白了到底是怎麽一迴事。


    怪不得元若非要曲太後出席這場圍獵,原來本意就是想要趁曲太後不在直接了當的殺了那個“罪魁禍首”!


    元彤兒不可置信的看著不遠處首座之上的元若,即使知道元若的性情冷漠至極、比當初的景元帝還有過之而無不及,也沒想到,他竟然會這麽幹脆利落的就將花不棄除掉了。


    甚至連一個救花不棄的機會都沒有給她!


    春日的風早就沒有了寒氣,可此時吹到元彤兒的身上,卻是無比的刺骨。


    她強撐著控製不住想要顫抖的身子,盡最大的能力讓自己看起來不動聲色,袖中的手卻早就抑製不住的顫抖了起來。


    好在眾人的視線現下全然跑到了曲太後的身上,這才沒有注意到元彤兒眼底已經開始漸漸升了霧氣。


    她雙手緊握著,不敢抬頭,卻忽然聽到了元若的聲音。


    “瑞安這是怎麽?”


    隨著元若的一句話,眾人的視線也不禁轉移了過來。


    元彤兒微怔,腦中早已一片空白,隻剩下一句“是我害死了他……”來迴蕩著,一時半會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她顫顫巍巍的想要起身,卻發現自己根本控製不住自己僵冷的身子。


    花不棄就這樣死了,她就這樣又害死了一條人命。


    元彤兒漸漸開始懷疑自己……她不是柳嬌嬌、她根本沒有那個能力去用什麽心機幫岑歡報仇!


    她隻會一次又一次的將她身邊想要幫助自己的人推向死亡……


    她就是個瘟神!


    該死的……是她……才對……


    她瞬間完全放鬆了下來,腦中也清明了。


    不過就是一場遊戲罷了,成者為王、敗者寇。事到如今,她已然輸了,既然輸了,也沒有什麽可擔心的了。


    她倏忽間站了起來,這條命就當賠給花不棄了!


    “……”


    “臣來遲了,陛下恕罪!”


    一聲急促的聲音突然傳來,陸行舟幾乎是疾跑過來。


    元若微微蹙眉,隨意擺了擺手,讓他入座。卻見他悠然來到元彤兒的身邊,將自己身上披著的毛氅解了下來。


    “身子剛好,怎麽不多穿點。”


    他說著將毛氅披在了元彤兒的身上,悄無聲息的握住了元彤兒早已冰涼的手指。


    “瞧,手都涼了。”


    他寬大厚實的手掌溫暖柔軟,將元彤兒沁涼的手裹在其中,一股暖流瞬間傳遍元彤兒的全身。


    元彤兒微微抬頭便撞進了他熱烈顫動的眼睛裏。


    那雙明亮的眼睛帶著些許的擔憂,仿佛對她說,別怕,還有我。


    元彤兒的心就靜了下來。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她竟然可以這麽相信陸行舟。


    “二位……可否待會兒再溫存?”


    曲白魚的聲音冷冰冰的傳來,將他們二人的對視打斷了。


    元彤兒這才想起,自己差一點便栽了。


    元若卻沒有想要放過她的意思,讓陸行舟入座,便繼續問道:“孤聽聞,伶人倌裏新來了一支歌舞班子,正是瑞安送給母後的?”


    元彤兒答:“是,是我送給母後的。”


    元若的臉色稍稍變冷,接著問:“孤還聽聞,那個琴師,也是你府上的?”


    包括元彤兒在內的所有人都有些不明白,元若現在是想將這些事都在大庭廣眾之下兜出來嗎?他這樣做的目的又是什麽?


    元彤兒雖疑惑著,卻依舊老實迴答:“迴陛下,是。之前的琴師出了差池,所以……”


    “孤還聽聞……”


    元若根本不給她解釋的機會,繼續道:“那琴師,實則是你的入幕之賓,且深得你的寵愛歡心?”


    他話音落,席間頓時嘩然一片,議論之聲不絕於耳。


    元彤兒眸光微閃,靜下心來之後這才想明白了元若這樣做的原因。


    若花不棄隻是一個琴師,也隻是場太後與琴師的風流韻事。就算是她送去的,說破天了,也是她識人有誤、舉薦錯了人。但若是花不棄不是個琴師,而是她瑞安公主府的一個男寵,事情便又是一個走勢。


    一個公主費心勞力的將自己的男寵包裝成琴師送到太後的身側,怕是所有人都會覺得她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如此一來,哪怕不守節的是曲太後,那也成了是她有心暗算找人魅後的了。這樣,曲太後的醜事便盡可推到了她的身上!


    元彤兒不禁冷笑。她不知道元若到底是真的查到了什麽,還是一心隻想為自己的母後找個替死鬼,但她知道的是,哪怕今日此事讓她僥幸多了過去,怕是日後也要栽在元若的手裏了。


    她沉了沉浮動的心,緩聲說道:“是,他確實曾是我府上的。”


    她的迴答引來無聲的倒吸聲,卻在下一秒又都安靜了下來,仿佛等待著接著來的大戲。


    元若像是也沒有想到元彤兒會這麽痛快的承認了,看著元彤兒的眼神更加的陰沉下來。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元若問道。


    既然元彤兒自己承認了,他倒是也省下不少的麻煩。


    元彤兒答:“是,他確實是我府上的,並且也曾經想要做我的……可我並非有意將他送去母後宮中,當時是因為……”


    “夠了!”


    元若突然提高了聲音,不怒而威的臉越發的像極了景元帝。


    “瑞安,你身為大宣公主,私下驕橫縱欲不說,竟還敢將自己府中醃臢之人送入皇宮魅主求榮……


    母後仁義慈愛,視你為已出,將此事生生壓下,這才引得宮中流言蜚語無數。你如今不僅不認,還想在這兒汙言穢語不成?!”


    他的聲音如雷震天,整個獵場都好似被他的威嚴震懾,萬物肅靜,不敢生息。


    一句魅主求榮徹底將所有的罪責都推到了元彤兒的身上了。


    他是帝王,帝王之威不可逆,帝王之鱗不可觸。


    他說此事是元彤兒的錯,天下便沒有人敢說不是元彤兒的錯了。


    元彤兒冷笑,自己千算萬算,隻算錯了一件事,就是元若並不是景元帝。


    景元帝冷心冷血,卻知道一個皇帝該做的事。元若如他親爹一般冷漠無情,卻隻知道自己是個皇帝。


    元若陰沉的臉更加鐵青。


    “你笑什麽?”


    元彤兒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話,我曾向先帝說過。今日,臣妹依舊將這句話說給皇兄與母後聽。”


    她微微搖頭,臉上的決絕毅然。


    “若是臣妹的死能使朝堂安定,止戈流言,臣妹死不足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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