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雨又連綿了幾日,聽說元蕪在宮外跪了幾日,求著景元帝降罰。


    大概是上了年紀,又接連失了幾個兒女,景元帝竟好心的沒有責罰元蕪。


    元蕪受寵若驚,當時就求景元帝給他戴罪立功的機會,說要親自去將罪婦寧無顏平叛,景元帝便也允了。


    城外某僻靜的地方,幾個工匠模樣的人正在奮力的挖土填坑。


    風陰冷的吹著,在他們身後,是一襲鬆綠袍子的公子。


    不多時,那坑終於埋的差不多了,一個領頭的工人迴身問道:“公子,真的不要堆成墳嗎?”


    鬆綠公子搖搖頭,“不了。”


    接著從懷裏掏出了銀子遞給了他們。


    工人喜滋滋的走了,那公子依舊撐著油紙傘立在那填平的墳坑處。


    狹長的狐狸眼微微蹙著,看了那新翻的土許久才長長歎了一口氣。


    “你也曾是上京城中最尊貴的人兒,如今卻落得個連墳包都沒有的結局。”


    他說著蹲下了身子,修長白皙的手撫上了那捧新土。


    “殿下,你曾許沈樂之一場富貴榮華,樂之無以為報,有幸輾轉將您埋了,也算報了您的青眼之恩。


    隻是殿下莫怪埋葬潦草……他不許您立碑修墳,見之、毀之……如此,才可保您安佑。”


    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點子砸到新土上頓時砸出了個坑,沈樂之下意識的伸手去擋,擋了這邊擋不住那邊。索性將自己的傘放下、替那孤墳遮雨了。


    天牢的牢房是按著等級劃分的,越是罪大惡極的越是在天牢的最深處。


    寧玉就被關在那裏麵。


    昏暗的牢房牢不可破,隻剩最頂端的一個拳頭大的圓窟窿還能照進一絲陽光。


    景元帝過去的時候,寧玉正坐在床上靠著牆壁小憩。


    獄卒想要提醒他,被景元帝製止了。


    不同於其他要犯,寧玉雖在牢中也依舊被鐵鎖鏈鎖著。


    景元帝吩咐其他人下去,自己進了那個牢房。


    他坐在寧玉的對麵,看著麵前這個幼時的好友,思緒紛飛。


    寧玉沒有睜眼卻也知道是誰,等了好久不見景元帝開口,便說道:“陛下是來看我的?”


    景元帝收迴了思緒,道:“來送送你。”


    寧玉這才睜開了眼睛,卻一點都不意外。


    “既是相送,為何也沒給我帶些酒菜,陛下也忒小氣了些。”


    景元帝不語,汪叢提進來了一個食籃。


    將酒菜擺齊,寧玉自顧的便拿起了酒壺自飲自酌起來。


    天牢中一片寂靜,像寧玉這種滔天之罪的犯人,幾年也不一定能出一個,就算是出了,也大多都是立時就斬了的,也沒有像寧玉一般等了這麽久還不斬的。


    “你有悔嗎?”


    景元帝突然問道。


    寧玉頓住了。


    “陛下問哪一個?”


    這下輪到景元帝愣住了。


    寧玉輕笑,“後悔什麽呢?是後悔養了私兵?還是後悔當初就不該替您去黃金城叛亂?”


    “替我?”


    景元帝的臉色陰沉了下來。


    “難不成是孤要你滅了他的城?”


    “陛下不是這個意思?”


    寧玉的一句話將景元帝問住了。


    他知道自己已經離死期不遠了,也便再也沒有什麽可忌諱的了。


    他湊到了景元帝的麵前,壓低了聲線,聲音卻依舊沉重。


    “您忌憚孟營!您也知道柳師宣對她的感情,隻殺她?不成!”


    他說著笑著,又繼續喝酒吃肉。


    景元帝的臉色越發的陰沉,他討厭這種被別人看透的感覺,更加討厭被別人揭了傷疤之後還要奚落的說他的傷疤真醜!


    所以,他討厭寧玉這個人!


    他招了招手,汪叢又端進來了一個托盤。


    托盤被布蒙著,隱約能看出形狀。


    寧玉停下了,怔怔的看著那托盤,向來精明聰慧的寧侯爺此刻卻像是癡傻了一般。


    “這是什麽?”


    景元帝的神態早已恢複到了從前的那般氣定神閑。他示意汪叢將托盤呈到寧玉的麵前,讓他自己打開。


    寧玉頓了頓,倉忙中掉了筷子,酒盞倒了也來不及扶便跪坐起來。顫抖的手緩緩伸向那布,停頓了許久才鼓起勇氣掀了開。


    刺鼻的血腥味兒彌漫了整個牢房,一顆血淋淋的人頭放在那托盤上。


    頭發混著血水已經粘在了那顆頭顱的臉上,哪怕看不到五官,從發飾上看也知道,那是個女人的頭。


    寧玉的手更加顫了,他胡亂撥掉粘在女人臉上的頭發,這才看清,是寧貴妃。


    “當啷”一聲,是鐵鎖鏈被錚起的聲音。


    寧玉雙手上前直奔景元帝的脖子而去,仿佛要掐死他一般,可那鐵鎖鏈早就限製住了他的行動範圍,離著景元帝還差的老遠。


    “畜生!畜生!!”


    寧玉目眥欲裂的吼叫著,向來溫順的眼睛終於露出了它陰鷙的本色。


    “她好歹是陪著你這麽多年的女人,好歹為你生了兩個子女,你就這麽對待她的?!


    元老九,你到底還有沒有心?!”


    景元帝任他罵著,無所畏懼。


    他自出生便被人罵著,無論他如何討好別人,在他人的眼底,他都是個畜生。


    既然都是畜生,那他就要做那個被別人懼怕的畜生!


    沒有人能再敢欺負他,沒有人能再敢當麵罵他,也沒有人能被允許背叛他!


    寧玉罵了很久,漸漸就停了下來。


    他自小跟隨景元帝,自然知道景元帝是個什麽樣的人,他知道他根本不在乎自己是不是畜生,他隻在乎自己的地位和自己的威儀。


    寧玉像是累極了,憤怒的神色也平緩了下來,他仿佛一瞬間蒼老了許多,人也變得有氣無力起來。


    “陛下,為何要忌憚老臣?臣是自幼陪著您一路走來的……”


    “那你又為何要養私兵?”


    寧玉抬眼望了望他,稍稍片刻卻笑了。


    “說到底,還是我們都太了解彼此了。越是了解,便越是不信了……”


    景元帝沉默片起了身。


    就像寧玉說的,他們都太了解彼此了,知道彼此都是不安潛在深淵裏的蛟,所以從一開始,他們便注定不會殊途同歸。


    “可你不該連柳師宣也殺了!


    我會讓他們給你一個痛快的。”


    “陛下到現在還是覺得殺柳師宣是我一意孤行嗎?”


    寧玉的話讓原本想要離開的景元帝又停頓了下來。


    寧玉接著說:“若是這樣,能讓陛下好過些,臣便認了又何妨?”


    景元帝恍惚了片刻,在汪叢的提醒下,這才沒有迴頭的走了出去。


    身後便又傳來了寧玉的話。


    “陛下,老臣願意為了您死而死,求您放過阿顏,給她一條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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